作者:术子佚
只要师兄在,天大地大他就不是自己一个人。
那是他心底默认的半个师父,也是兄长。
总归这些话宁恙不会和同伴讲,但依旧笑嘻嘻地说:“你们不会懂的。”
“你什么都不说这怎么懂嘛……”
大家再一次扫兴而归,有两人脚快的,瞥见院角那边似是监正才过去。
“监正也没写过信啊。”一人说。
另一人骂他傻:“监正家人不都在这宫里面吗,谁不知道他最喜欢太子殿下那个弟弟。”
“也对哦。”
宁恙在后面默默听着,兀自干笑了两声。
这天难得风净云高,张玉庄翻上屋脊,正好能瞧见监正殿书案。他静坐看云,任由视线越飘越远,余光却见一道身影渐渐靠近。
宁恙偷偷摸摸地探出头,确认四周无人,再小心将温茶放到桌上,甚至还附赠一小盘蜜饯。
他只顾着警惕四下,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此时一举一动都被窗外屋上那双眼睛瞧了进去。
放好茶点,他又轻手轻脚整理起书案,将散落的书籍摞好,还不忘用软布轻轻擦拭书脊上的灰尘。
张玉庄无言地看着,既是他从未表现出对宁恙的亲近,宁恙也依然坚持着用他的方式护住这份情谊。
他的善意和关怀纯粹得叫人不忍玷污。
不求回报,不要认可,这个世上有一人如此孜孜不倦,只是单纯地想要献出关心。
那双看向自己的眼里,从来都饱含光彩。
他像是生来就会爱人,无关情节,无从阻截。
一阵微风吹来,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张玉庄陡然清醒几分,想起那个至今没有抓到的云游道士。
皇后和那道士的密谋,如同利剑悬顶。
不记得有多少次,张玉庄想直接杀了皇后。
一了百了。
用雷霆手段阻止未来之祸,在罪行未发生之前杀人,是为谋杀。
是造了杀业。
是手染鲜血。
若真这么做了,他就一步跨过人性和良知。
他会彻底失去修道之人的身份,也再没有资格同宁恙对视。
会有什么东西就此流逝。
永远流逝。
前路多艰,他能光明正大,他也能守住本心。
*
宁恙最近很忙,什么活都乐意抢着干。
扫树叶,扫着扫着就到了监正殿院前。
又是蓄意而为,又是小心翼翼,视线总往一处去看,一瞥即收。
清风懂了几分少年心思,居然调皮逗弄,卷起地上那堆叶子四面八方乱吹一气。
宁恙拔腿就追,把自己跑得气喘,一抬头,撞进一双眼,深邃如潭。
两人四目相对,周身静得离谱。
张玉庄目光扫过宁恙略显凌乱的发丝,脸颊又不知去哪沾了灰,捧着那双盛满阳光的眼睛,眨也不眨。
最终,他先移开目光,轻轻抬手送出灵力,将那片落叶送到了宁恙面前。
宁恙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片叶子,连师兄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宁恙被这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吓一跳,猛地转身,手中扫帚不受控制地扫过说话之人的一百,正要道歉,却惊于眼前画面。
来人气质非凡,一身玉色锦袍,面容俊美,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头戴金冠,乍一看,富贵冲天。
只是那双眼深邃得很,被盯着会令人心生不适。
宁恙平时绕出司天台都是背着人,但也晓得和自己师兄一样头戴金冠的定是贵人,犯了错道歉总是要的。
他刚要依着宫里规矩跪下去,那人先一步拦住了他。
“按你们监正的规矩来,司天台上只跪神鬼陛下。”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宁恙生怕自己给师兄惹祸,平日里倔得不行的人此时居然结巴起来。
那人不已为然地笑了笑,温和地说:“是我唐突在先,吓到你了。”他目光在宁恙身上打量一番,又看了一瞬宁恙方才紧紧盯着的那片落叶。
“我只是好奇,这片叶子有何特殊之处?”
宁恙笑笑:“就是觉得好看。”
那人眯起眼,脸上笑意不减,走近一步,声音依旧温和:“你就是元善吧?”
“我听说司天台上有个闹腾又古怪的。”那人目光仿佛能穿透宁恙的心思,“想来就是你了。”
宁恙咧嘴笑笑,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又听那人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你是从皇家道场来的,你在那认识的六哥?”
宁恙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说:“小人只是个普通的道童。”
他没回答,却也没否认。
那人笑容消失一瞬,复又问道:“你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我该叫你宁恙吧?”
那片落叶被风刮起,吸引了来人目光,宁恙趁机又退了一步。
“是小人的福分,如果大人没什么事,小人继续打扫了。”
那人突然笑了,他直起身来,正要说什么,就被一声打断。
“太子殿下。”
张玉庄出了监正殿,正看到这一幕,他面如止水,眼神缓缓在两人之间扫过。
他问:“有何要事?”
张怀安转身,重新挂上明媚笑容:“哥哥,我就想来看看你。”
宁恙静静在旁听着,面上没有变化,只是握着扫帚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张玉庄平静道:“还请进殿来。”
“好啊。”张怀安笑着点头,又转回去拍了拍宁恙肩膀,“你可别又扫去别人腿上了。”
可这么轻轻两下拍,却似一瞬之间撼山震石那般砸得张玉庄耳朵生痛。
那声音堪比雷霆骤降,一眨眼就钻进骨血里奔腾,继而又荡开回音。
余波肆虐,逐渐和心跳重合,渐渐咬紧一个画面。
张玉庄一腔平静也随着这心跳声散开,目之所见,心惊胆战。
画面里,宁恙身处一片狼藉,张玉庄辨别不出他身在何处。
只看见宁恙跪倒在地,仿佛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鲜血涌出七窍,在他苍白的脸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
张玉庄想要奔过去,想要抱住宁恙,想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但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恙倒下。
画面消散,吴总五级。
张玉庄还站在司天台的院子里,宁恙还活着,而张怀安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张玉庄强忍震撼和恐惧,重重两个呼吸,他说:“归星殿……”
他又重复了两次,每一遍都加重语气。
归星殿,是张玉庄一早设下诸多法障之地,是退无可退之处。
心慌意乱。
他终于叫来侍卫。
“元善对太子不敬,带他去归星殿禁闭!未得我令,谁也不能进出!”
张怀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张玉庄:“六哥,我开玩笑呢,你这样会不会太严厉了些。”
“不能乱了尊卑有别的规矩。”张玉庄面无表情地回答,侧身让一步,“怀安进殿来吧。”
“监正!”
这一声吼在院子里回荡,仿佛要将整个司天台都震动。
“你别把我关起来!”
“那样我就管不了你了!”
张怀安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带走。”张玉庄冷冷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他想象不出,宁恙此刻是何种表情。
那声呼唤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入张玉庄的心脏。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血肉都叫嚣着让他回身,可理智如同寒冷冰链,牢牢捆住他的脑袋。
他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第137章 丙午
监正殿里,两位皇子相对而坐。檀香袅袅,本该是一派平和之象,却因他们无人开口而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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