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蛟龙族……
这么恶劣肮脏的一族妖怪,张玉庄拼尽一切也要将其覆灭的妖怪。
当年,成意和司江度威胁他不能杀。
如今,月舟又如此云淡风轻地说自己要护住那族妖怪。
命运掉转帆头,从未有要向张玉庄靠岸的想法。
他面上不动声色地问:“是吗,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说这个。”
“也没什么。”月舟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平静,“听夏也好,问花也罢,我当日收留他们进昆仑虚,不过也是因着一念不忍罢了。”
“要说司江度因为嫉妒他们相伴于我左右,此话别人信得,难道你也信得?”
风声愈发喧嚣,张玉庄被寒风刮得有些烦躁起来。
因为司江度入魔,是他背弃在先,所以张玉庄可以无所顾忌地,将所有脏水泼向魔族。
所谓魔头嫉妒诅咒,自然也是从他口中出。
在不世天传了许久,嚼来嚼去地,自然有神仙当真,更是将那魔族实为眼中钉。
可月舟为何要此时提起这个。
张玉庄摸不准,模糊地说:“不知是哪来的说法,讲多了,大家便都信了。”
“谢逢野。”月舟轻声说出这个名字,“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挚友,如今师徒,情意深厚。”
“司江度要杀他,我尚能理解。玉庄,不若你告诉我,天道为何也要杀他?”
“因他和神仙殒命相关联,天道也只是按规矩罢了。”张玉庄垂目回答。
“规矩?”月舟敞亮地笑了一声,“如今天上地下,难道不都是你的规矩?”
“我没问过你,当年江度究竟为何入魔,是因我认为你也是苦主一个,同我一样被挚友背叛。”
“我也没问过你,为何非要成意的转世去收万古幽怨,做那冥王。”月舟字字清晰,他说,“玉庄,你当我是个傻的吗?”
“那幽冥之珠我带回昆仑虚时就晓得数量不对,当年万古幽冥怎可能只有这么些,我没记错的话,这些幽怨造作了多年,就是在蛟龙族、不对,那借风一族覆面前后才消停的。”
“说是司江度对蛟龙族赶尽杀绝,玉庄,我记得当年我和成意去蛟龙族老巢时,是你站在血海之中。”
“我也没问过,你消失的那些时日,发生了什么。”
“如今,这些当年没能问出口的话,我想听你给我一个回答。”
月舟缓声说来,像是递了张纸到张玉庄面前,留下最后的距离,给他体面和机会让他自己捅破。
其实,本质上来说凤凰和龙族是一个样的。
完美又高贵。
再不堪愤恨的话,过了一遍脑子,从嘴里说出来总要带着几分得体。
张玉庄恍恍惚惚听见什么东西被绷紧到极致,强撑不住终于断开。
他脱力地说:“我无话可讲。”
昆仑虚真是太冷了,什么岁月也好,情意也罢,都在这处冰川里冻得体无完肤。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只凤凰,是那样热情洋溢。
可如今他身形模糊,不分昼夜地被那些诅咒浓雾折磨,此身此魂都要几乎融进这昆仑山雪之中。
张玉庄无比鲜明地意识到,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谈话了。
“人人都有苦衷不可告人,我无心去揭开你心底那些秘密。”
月舟说:“但事到如今,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桩桩件件果真同你有关,那么我们之间,便是不死不休。”
他向来傲,即便多年风霜摧残,仍有一条命由他主宰。
到如今,月舟也只剩这条命了。
*
谢逢野在人间遇上了让尘,那让尘也是个倔的,无论如何都要化解问花妖怨念,也不知怎么牵扯的,这桩因果还连上了白玉春长女。
药仙孙祈成眼看这徒弟如何都不肯转回天庭,直急得跳脚,一路苦苦相求,最后求到了青岁面前。
青岁倒也应承下来,却讲如今既是他弟弟在人间遇着,那他相信谢逢野自然会保全让尘。
孙祈成却放不下心,毕竟冥王先前那般拆天毁地的做派,任谁看了都不是个安分的。
到头来,又求到张玉庄的清净台。
他甚至愿意用自己一身仙格抗下万般因果,只为能将他这宝贝徒弟给带回来。
朱柳已魂归天地,若是让尘再损于问花妖,那他这药师府就果真后继无人了。
可孙祈成不知,面前这个亲和友善的道君才是他该恨之人。
张玉庄目光温和地安抚老药仙,眼中适当地挂着关切和理解:“莫急,我稍后便去寻天帝商量一二,一定下去看看是何种缘故。”
其实连张玉庄许多时候都分不明白。
他这般体贴做派,自然到连他自己都产生错觉,好似他这个道君本就是这样光风霁月,大义无私。
他沉浸于这样的角色太久,以至于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青岁对于张玉庄提议下界走一趟没太过表示什么,面上依旧是那般八风不动的做派。
自从成意转世回来,张玉庄也没正儿八经和他说过几回话。
更多时候,他都是远远地瞧着,并为此矛盾。
私心里,他恨不得能把谢逢野推向万劫不复。
但好似自从他亲手撕开元神剜出道心那一刻开始。
他的元神就自个分化成正邪两派,动辄便在他魂台之中厮杀个你死我活。
邪的那个,一遍遍提醒着他莫要忘记那些妖怪如何辜负他这一颗救世之心,那些妖怪就是该杀,不然那份屈辱永远都消除不去。
而成意和司江度以宁恙作为要挟,竟然要护住那些肮脏妖怪,事到如今,连月舟都要护一个蛟龙族遗孤。
他们善恶不分。
他们实在该死。
可正的那个,却时刻提醒他莫要一错再错,沉溺于仇恨如何救世?
难道杀光了所有拦路的人,就能让当年那场噩梦消散吗?
你创造出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他受苦吗?
……
这两道声音不断交锋。
牢笼以正义为名,将他杀了千百万次,仇怨这才积羽成舟。
甚至,张玉庄安排天道让冥王得以观业障,发掘根本之后,只是为了让他这四处漏风的一生可以得以被人知晓。
他一次次把谢逢野置于相同境地之中,好借此去寻求那种拙劣的认同感,
张玉庄用尽一切办法来证明自己没有错,他迫切地想看到谢逢野在面对和自己相同处境时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又希望着他能找到另一条路。
他让冥王受尽冷眼,不世天上的神仙厌恶他,情劫失意之后谢逢野更是落拓不已。
可他只是闹了几场,又自个把爱恨抗下,不肯让这份恨意多沾染一个人。
张玉庄让玉兰去害柴江书,陷他于两难,又诱导那蛟龙族遗孤去完成这一切。
他就差亲自站去这个冥王面前告诉他,妖怪都该杀。
可他还是和月舟用那缕残魂送那蛟龙族遗孤进轮回。
谢逢野分明因那情劫闹得天地不宁,可张玉庄把旧时物件放到他面前时,他又愿意用命去抵。
他成了那个行走在所有规则边缘的例外。
逐渐脱离控制。
张玉庄做了最完善的准备,他四处搜罗到两个小仙君,身来便是极阴极阳之身,可取代冥王和月老之位。
只要他狠一次心,先下手除去谢逢野。
那么他就不会再如此痛苦。
可那么多次机会摆在面前,张玉庄都下不去手。
不仅如此,他还下意识地避免和谢逢野碰面。
好似回到了当年,他算计一切时,从未将龙神和月舟放到计划里。
他活了许多年,得到过的不多,总是珍惜着。
可恨意长伴,害得他面目全非。
*
这会和青岁同在云头上,张玉庄和他闲聊了几句谢逢野。
“你也舍得把弟弟这么贬下人间去,还非要他达成百桩姻缘。”
青岁淡淡笑道:“缘和,心性不定,多下去看看也好。”
多看看。
张玉庄看了那么多年,也没能从因果中脱身出来,成意都做不到,难道如今这个连神骨都没找回来的谢逢野就能做到?
张玉庄哂笑一声:“你这兄长当得尽心。”
青岁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痕迹,望着远方,好似在看只有他能瞧见的景象。
“也不指望他当真能悟出点什么。”他话中带着一丝深意,“他吃过许多苦,总得有人护着他。”
这话不像是在说谢逢野,倒像是在说成意。
张玉庄眸光一暗:“听闻君上和昆仑君一见如故,想来是知道了些什么。”
青岁淡然开口:“昆仑君德高望重,不嫌我愚钝乐意指点一二,是我有幸。”
“至于知道什么,因因果果的,却不晓得道君说的是哪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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