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他答得滴水不漏,张玉庄听得明白,如今也没到非要撕破脸的时候,干脆换了个话题。
“既然如此。”张玉庄轻松笑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青岁看过来。
张玉庄继续说:“我赌你这弟弟此番下凡,恐怕戾气大涨,见了你得闹腾一阵子呢。”
青岁听罢,目光变得难以捉摸起来,半晌,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罕见的微笑。
“道君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张玉庄微笑着颔首:“经验之谈罢了。”
青岁嘴角愈扬:“那便拭目以待吧。”
张玉庄摇扇笑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个画面。
石室之中,他杀皇后那天,在场的不止有玄衣男子。
他们好似是动了手,一身宝蓝抗下了不成眠的幽怨之气,逐渐地,那道身影和青岁重合了起来。
张玉庄近些年来,被幽怨折磨得不成体统,脑海中总是这般时不时地闪过一个画面。
待他再要细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记得,那石室之中,谢逢野一身玄衣,说话行事没头没脑,他身边还有几个人。
是谁……
*
说到底,张玉庄向来高估恨意的力量,也低估了龙族的信念。
同样,低估了谢逢野这条龙。
人群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掌境之主冥王碰瓷一个黑熊妖,躺地上撒泼打滚。
才看到这一瞬,张玉庄表情变得空白。
倒是青岁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作为兄长,倒是很公事公办,说了几句了解详情之后便离开。
张玉庄这才饶有兴致地仔细看了看如今这条龙,又发现他和他哥一样,开了龙脊以肉做傀儡。
想也知道,这是要把自己真身套去玉兰身上,好让他抗过天道惩罚。
谢逢野见了道君也不卑不亢,浑不在意自己此时躺在地上有没有面子,甚至还想从张玉庄这打听知不知道青岁和月舟在谋划什么。
张玉庄避开这个问题,瞧他疼得厉害,甚至还给了他一颗黄天夜。
他总是这样,做一些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他希望谢逢野能活到众叛亲离痛失所爱那天,又新鲜于这个冥王不羁舒朗的模样。
总之,就这么把药丸给了他。
临别闲聊几句,张玉庄问他:“找不到情劫中那个人,难道你不恨吗?”
张玉庄感受得到,用玉妖就在谢逢野身边。
只要他和自己当年一样,捏碎那用玉妖的魂魄,就能得到答案。
可谢逢野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打趣起天道来,大大咧咧好一通抱怨,说道君创下这个天道好似生来就和他不对付,总是折腾他。
印象里,成意不是这样,也不会这样。
张玉庄瞧得有趣,干脆多问一句:“听起来你很烦天道?”
“我可太烦它了。”谢逢野也不忌讳什么,直接说了出来。
他就这么躺在地上,斜阳给他渡了一身金光,冥王躺在人间街巷里,双手枕在脑后,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嘴角笑容传递着浑不在意。
他说:“天道虽无常,我心向阳开。”
张玉庄看过太多神仙,谢逢野身上没有那些庄重和矜持,反而随性到近乎叛逆。
他一出现,就大刀阔斧地破坏了所有观念。
在这样的不羁和洒脱面前,似乎一切仇怨都成了不足挂齿的东西。
张玉庄不喜欢这样。
彼时,他已经在操纵着害死朱柳那只问花妖在人间为他搜集美人面。
张玉庄几乎可以确信,月舟和青岁谋划之事一定关乎司江度,甚至关乎当年的真相。
但他不知道为何要瞒着谢逢野,明明月舟清楚,成意的神骨如今就在不世天,那座审罪玉楼矗立万千年,苦等主人来寻。
只要谢逢野找回神骨,那么他就能回到成意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对决、复仇。
可他们没有,好像就是为了让谢逢野得以完完全全成长一次。
让他用谢逢野这个身份,这个名字,作为冥王行走于三界中。
可只要谢逢野存在一天,成意二字几乎都要变成了张玉庄的心魔,他不确定那具神骨什么时候会回到主人身体里。
也不确定神骨秘障里,宁恙的玉环可还安然无恙。
这样的不确定,如同一柄利刃时时高悬于张玉庄顶上。
幽怨还在他魂台内准备着反扑,他时刻都不能懈怠。
又有这些万千思虑,几乎叫他精疲力尽。
眼看着,美人面就要制成,结果又叫谢逢野在人间遇上了那只问花妖。
他去白氏秘境走了一遭,收回记忆便罢了,更是将玉兰的记忆也一并找了回来。
得知这一消息,张玉庄险些没能稳住魂台里那些幽怨。
他当年诅咒过一切帮助司江度和成意的人。
但白玉春丧子丧妻,却是张玉庄的无心之失。
昔年,张玉庄恨急了司江度,更是在他骨留梦上落下诅咒,可白玉春不知真相,更是以身家性命为赌注去镇守那个白玉扳指。
兜兜转转,白玉春的小儿子离家远走,竟然还撞上了情劫中的玉兰,甚至一颗心都交代在了那。
或许,张玉庄对白玉春尚且留有几分歉疚,但也止步于此。
所以他能心安理得地利用白迎瑕做阵,趁谢逢野被青岁压制了灵力无计可施时,去浮念台取来玉兰真身好做日后威胁时,他一朝醒悟,竟能生生割舍了自己的情意也要成全冥王和月老。
一次次失败,像是所有人都做了个无言约定,一定要和张玉庄作对到底。
就连天道也背叛了他。
张玉庄得知那问花妖失败之后,想也不想就要用天道趁着谢逢野和玉兰都在人间一举把他们都抓起来,逼迫也好威胁也罢,他要用谢逢野做盾,让司江度打开秘障,让他们把宁恙还给自己。
但变故就发生在他发动天道那一瞬。
原本该听令于他的力量忽而变得狂暴且不受控制起来,那股力量犹如失控野兽,猛然回转,狠狠地冲向他。
张玉庄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心,那里正泛起黑色纹路,昭告着天道反噬。
一举不成,他必须亲自赶往人间。
路上差点没控制住幽怨,行走狼狈。
张玉庄赶往人间时,正好撞上玉兰才收回记忆,和谢逢野对峙着。
玉兰眼底的迷茫,谢逢野面上那些期待和爱意,无一不刺痛了张玉庄。
若非强行镇定着,他险些就要冲出去破坏这一切。
皇城那个问花妖事关朱柳,张玉庄才又一次见到了药仙孙祈成。
他看着越发疲惫苍老,张玉庄静静地等他发作,在谢逢野面前杀了这个害他徒弟魂飞魄散的妖怪。
可他只是万分悲痛而来,又说因朱柳愿意抗下这段因果,那么他也无话可讲。
张玉庄简直对他失望至极。
好在谢逢野虽然瞧出如今道君有何不同,也听了张玉庄说天道生智不受控制的话。
青岁什么都没告诉冥王,他依然坚信是魔头司江度在造孽,转移仇恨罢了,张玉庄信手拈来。
所有错误都指向别处,他乐于见此。
可听着他们指责痛骂司江度,也未能让张玉庄心里舒坦些。
回了不世天之后,药仙依旧不肯放下,甚至追来清净台问询。
“道君,究竟为何那些诅咒如此针对我药师府,我的徒儿他……”
张玉庄心烦意乱,看着孙祈成那急切万分的神情,他胸中那些燥闷达到了顶点。
更是无力维持平日里那些从容温和。
他蓦地转身,眼神闪过一丝冷意,厉声道:“你的徒儿,你的徒儿魂飞魄散皆是因为他蠢!”
孙祈成因道君这突如其来的狠戾震惊得后退一步。
张玉庄逼身上前:“他明明可以脱身回来,可他非要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事,那些妖怪,那些所谓的无辜,真的值得你们牺牲至此吗?”
他声音越来越高,体内那些闷燥也随之叫嚣起来,他对着孙祈成控诉道:“你们以为这样就是正义?就是大善?救了几个妖怪,不忍看他们惨死,你们就能慈悲了吗?!”
孙祈成的面孔扭曲模糊起来,张玉庄眼中,面前是成意和司江度的脸在不断变化。
他看得几乎要失控,甚至咆哮起来:“你们想着牺牲去拯救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是何等肮脏!他们根本不配!”
孙祈成愣住了,他无端承受这些怒火,不免惊恐起来,好似这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状似疯癫的神仙。
“道……道君。”
张玉庄突然停下来,他视线聚焦一瞬,确认了眼前这个不是成意,也不是司江度。
“药仙。”他声音低沉下来,因着刚才的嘶吼余怒带着些无端沙哑,像一把粗粝的刀,无情地横在孙祈成颈间。
“你的师父也是一样的,他自诩正义,结果呢,还不是死得毫无意义。”
孙祈成不明白这个一向温和的道君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可怖,他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张玉庄已经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头顶。
一瞬之间,道君口诵法诀。
可孙祈成却见那光风霁月的道君指尖涌动而出的是黑色幽怨!
他想要挣扎,却已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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