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勘察加半岛没有熊
玛利亚麻木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一言不发地踉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订婚以后，米哈伊尔就让莉莉娅收拾出间屋子，凭着跟玛莲娜相处得出来的经验，他早已经摸清楚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们究竟喜欢什么。他如鱼得水的布置着一切，然后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小女孩的惊讶、赞美和崇拜。
他极致享受这份崇拜。他也认为，正是这份来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的崇拜，他才能始终充满对世界的热情。
这是上帝创世之际赋予人们疲惫时的避风港。米哈伊尔坚定不移地信奉着这一点。
他现在拥有了一位可爱的未婚妻。虽然这个小天使偶尔会无理哭闹，可只要她嘟着嘴唇，眼含泪水满脸委屈地看着他，他瞬间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于是这位小天使再无理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玛莲娜要玩具，米哈伊尔就给她弄了整间屋子的玩具；玛莲娜要裙子，米哈伊尔就特意带着她全国旅行，顺便把各地时行的样式全都买了一遍，回程的时候足足雇了三辆马车来专门运衣服；玛莲娜想要看星星，米哈伊尔就带着她去了整个国家里离星星最近的地点去看了流星。只要玛莲娜想要的，最多只需要哭上半天，哪怕是最荒唐的要求都会最大程度地得到米哈伊尔的满足。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早上，玛莲娜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拿着一条衬裤赤着脚跑进来，“伊尔，我是个大人了！”说完还不等床上刚睡醒的米哈伊尔反应过来，就一下子扑陷进了床里，然后一股脑地钻进被窝将手里的裤子拿给他看，“你看！”
米哈伊尔一下子睡意全无，猛地坐起来看着玛莲娜手里的裤子陷入了呆滞状态。
“伊尔？”
玛莲娜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还以为是他太过惊喜，于是更加高兴了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们可以结婚了！是不是！我到时候要穿最漂亮的裙子和你结婚！”
米哈伊尔只是摩挲着手里布料上的那处血迹不说话。
“莉莉娅姐姐已经跟我说过了，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是这个家的主人了！她还说让我不要赤脚跑过来，说肚子会疼，可我一点事都没有！”
小姑娘叭叭地快乐地说着，说着，可很快她就注意到身旁人情绪的不对劲，她还是照着往常哄身旁人的样子，把小脸凑过去与米哈伊尔额头贴额头蹭蹭，又去亲吻往他怀里钻，企图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唤醒对方的快乐。
米哈伊尔知道她在哄自己，脸上终于露出了如同玛莲娜预期的那般欢乐的表情，也回应亲吻道，“是的，我们很快就会举行婚礼。”
话是说出了口，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内心并不是这样想的。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小天使会长成大人，甚至都不敢想象这样的一天。玛莲娜成为了大人，就意味着他们即将会有家庭，然后呢？玛莲娜会变成和莉莉娅一般的女人，会唠唠叨叨，会整日浸泡在那些无所谓的洗衣做饭的活计中去，然后再慢慢被岁月侵蚀，最后老成一个非常普通的耄耋老人。
这跟他想要的那样太阳般温暖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玛莲娜，他需要时间来接受。可是玛莲娜盼望这一天好久好久了。她早就想尝尝做大人的滋味。她学着家中姐姐的样子开始打点这个家。她相信自己会成为最优秀最优雅的夫人。
这更让米哈伊尔焦虑和厌烦。
“伊尔，我们什么时候去结婚？明天还是后天？我的裙子要穿哪一条呢？”
一天之内不知道被第几次问到这个问题，米哈伊尔终于压不住心底的焦虑，在餐桌上发怒了：“玛莲娜！你这是干什么！不好好吃饭说这些干什么？我现在还是小镇的牧师，每日要处理大量的工作，不要总拿一些小事来烦我！”
玛莲娜原本高兴地神情顿时僵硬住，她愣了好一会，终于才反应过来，眼泪先大颗大颗地掉下来，随后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让米哈伊尔更加苦恼烦躁了，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腔苦闷无处排解，干脆扔下了餐具冷着脸出了门。
玛莲娜则一直伤心地痛苦，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已经早早地出去了，等到嗓子都嚎哑了，莉莉娅才姗姗来迟安慰她，“玛莲娜小姐，米哈伊尔先生去教堂了，您也别伤心了，还是先吃饭吧。”
玛莲娜一听更伤心了，哭得更厉害起来。她不相信米哈伊尔忍心让自己这么一直哭闹着，以前都不会，这次肯定也不会，于是她一边哭，一边偷偷瞟门口，她相信米哈伊尔只要听见她的这么凄惨的哭声，肯定会立马回来安慰自己的。
于是她就这么从白天哭到了黑夜，哭累了就抽泣歇一会，只要莉莉娅过来劝慰她进食进水，她就任性地把食物全都砸烂，然后继续嚎啕大哭。
可到了半夜米哈伊尔都没有回家里。
最后莉莉娅只能无奈地建议道，“玛莲娜小姐，这样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您先睡觉吧，已经这么晚了他估计今晚回不来了。今天教堂估计事多耽搁了。”
玛莲娜一听哭得更厉害了。莉莉娅没办法了，只能叹口气自己回了房间。
第二天太阳高高挂到太空时，在教堂躺了一夜的米哈伊尔才慵懒起身，他压根就不想要再回家面对那个吵闹不停地玛莲娜。
现在他更加坚信，玛莲娜早已经不是他的天使，不是他的解语花，反而变成了任何一个普通的哭闹的女人。
突然他看见慌忙朝他奔来的莉莉娅，平日里干净整洁的女仆现在衣着凌乱不堪，鞋子还跑掉了一只，等跑近了他才看出莉莉娅满脸地泪水。
“不好了！米哈伊尔先生，小姐她.....玛莲娜小姐她掉进湖水里淹死了！”
“什么？”
“她昨晚偷偷跑出来找你，夜黑没看清路掉湖里淹死了！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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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任何不良暗示及作者感情倾向。
第16章 第三夜
米哈伊尔登时如同晴天霹雳，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里，打开门，就是小姑娘已经冰凉僵直着躯体躺在院里。米哈伊尔顿时泪水糊了眼睛，哭着扑在尸体上嚎哭，一众仆人都上去拉扯劝慰，可悲痛中的米哈伊尔竟然还是挣脱了他们的束缚，奔着求死的念头，一头撞在了墙上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次迷糊着醒过来，莉莉娅却告知他玛莲娜小姐早已经下葬了。米哈伊尔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无离的眨眨眼睛算是默许了，随后两行清泪就从眼角滑落下来。
“米哈伊尔先生，”莉莉娅拿帕子擦去他的泪水，“我知道您很伤心，可人死去了就是去了啊，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教堂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您呢。”
米哈伊尔缓慢地把头挪开。
莉莉娅叹了口气，“您不知道，最近镇上来了个儿童唱诗班，教堂里的人找您都找疯了，我都说您还在昏迷。明天儿童唱诗班就要在镇上正式演出了。您.....算了，您要是不想去还是别去了。”
米哈伊尔没再说话，莉莉娅只能沉默着走出去。
夜晚，米哈伊尔继续保持着白日里姿势，瞪着一双双目无神的眼镜盯着天花板看。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管怎么样都捋不出个头绪来。玛莲娜去世了，因为半夜来找自己，要是自己能早些答应她跟她结婚，这种事情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他只觉得是自己害了玛莲娜。
他掩面叹息，却突然听见无数稚嫩清脆的童声隐隐传来，顺间头皮发麻警觉起来。他竖起耳朵细听，这些童声整齐清晰，声音纯真可爱，不知道在朗诵着些什么。为了更加仔细分辨，他干脆爬下床趴到窗户上耳朵朝外听了起来。
是一段诗歌吟诵。
米哈伊尔听得着了迷，甚至连外套都顾不上披，如同中了魔咒般如痴如醉地寻着声音找去，在月光的尽头，小镇的教堂慢慢出现在眼前。教堂的大门敞开着，一群孩童身穿着遮住脚踝的拖地白衣袍，声情并茂地专注朗诵着诗歌，丝毫没有注意到像幽灵一般出现的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只觉得眼前之景恍如仙境。
孩童们诚挚虔诚地仰起脸，如同聆听上帝圣音的天使，他们浑身沐浴在乳白色的月光之中，浑身散发着圣洁又柔和的光，那光悄无声息地吞噬进了一切。米哈伊尔就坦然地接受了光的笼罩，清脆稚嫩的朗诵声音早已经化作一双大手，轻轻托起他，带着他从村外的幽深的树林飞到了山崖边潺潺的溪水，带着他从酣睡的小镇飞到了首都繁华的舞会，带着他从来起了雾气的寒夜飞到了温暖的云间。
米哈伊尔的心灵在这一刻更加坚信：只有这些孩子，也只能是这些孩子们，他们就是上帝最忠诚的信徒，他们就是人间的天使。
同时，他也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落下了重任，是神降下的使命。他的一生都应该为了守护童真而战。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就穿得一丝不苟踏上了前往教堂的路途。他的心里再也没有彷徨和迷茫，他将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自己的使命而前行。
他热情地接见了小天使们，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当第一缕阳光破开教堂的玻璃窗实时，在一片金黄的圣光中，在天使们钦佩仰慕的眼神中，他朝这些天使们的翅膀伸出了手。
自从儿童唱诗班来到小镇，莉莉娅明显察觉到她的雇主彻底改掉了颓废姿态，浑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活力，不是要出发去教堂就是已经到达了教堂，甚至常常一连几个礼拜都住在教堂里。
好像玛莲娜女士的死亡同时也带走了他的疲惫和快乐。
刚开始她还担心自己的可怜雇主是伤心过度以至于只能靠着工作来麻木自己，后来她发现米哈伊尔先生只是单纯的回归到了工作，并从工作中获得了巨大的满足和愉悦，逢人就是又是招牌的微笑和风趣。
她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疑惑了，在餐桌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米哈伊尔先生，今天玛利亚小姐想要来看望您，顺便.......顺便收拾些玛莲娜小姐的旧物，我告诉她您还在教堂，她就失落地回去了说要明天再来。您要不明天不要去教堂了吧？”
米哈伊尔面上不见悲伤，神色如常地如同聊着什么家常，“不用，我会找些玛莲娜的东西出来，到时候你转交给玛利亚小姐就行。”
“可是......”
“我教堂最近很忙，还有什么事就等之后再说吧。”
莉莉娅只能放下手头的活，自己前往以前玛莲娜的小房间去收拾。
“莉莉娅。”
米哈伊尔又叫住她。
“收拾的时候，把玛莲娜的东西都搬走吧，那个房间我之后还要用。”
莉莉娅听完愣怔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闷着脸往捏着扫把进了小屋。
日子就这么过去，小镇上却发生了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先是唱诗班的几个孩子莫名奇妙地失踪了，纵使全镇的居民一起没日没夜地找了几天几夜，也没能找到几个失踪孩子的身影。
接着又是几户养狗人家的狗不知道被谁下了药毒死了，到现在也没能找出来凶手。
跟别人谈论丢孩子的事情不同，莉莉娅另外有忧心事。
那就是牧师完全忘记了可怜的玛莲娜小姐，转而在她原来的房间里堆了各种各样的时兴玩具，有男孩们爱玩的手枪，也有女孩们爱玩的娃娃，还有各种小孩子的衣服鞋袜。
莉莉娅不止一次地向牧师打听买这些小孩子用的东西的原因，牧师总是含糊其词岔开话。
她不知道米哈伊尔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她也不信那个可怜老实地牧师没过多久就成了负心汉，在一个晚上，她正苦苦思索着缘由，突然听见门响动的声音，她起了疑心，小心披了衣服跟了上去。
惨白的月光下，四处寂静如死水，家家户户都早早地陷入了酣睡之中，连鸟雀虫子都已经在巢穴中歇息，除了她和米哈伊尔一前一后地走在杂草丛生的小道。
米哈伊尔心情似乎很好，这样寂静的黑夜不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反而倒小声哼唱出歌，他手里的提灯随着他走路的节奏有规律地摇摆着。
可苦了一路跟踪的莉莉娅，她不得不一路猫着腰东躲西藏，生怕自己发出的声响被察觉。
终于米哈伊尔在一栋古老的建筑前停下，莉莉娅定睛一看，竟然是教堂。米哈伊尔不是今傍晚刚从教堂回来么？为什么还要在深夜再返回教堂来？
正在她疑惑着，教堂的大门突然自己发出沉重的声音敞开了，把她吓了一跳，她定下心神再看，居然是个赤着脚的小孩子穿着一身白袍从里头跑出来。
竟然是唱诗班失踪的一个孩子！
她压下心中的恐慌，强迫自己镇定下去接着监视。
第17章 第三夜
米哈伊尔带着那个孩子一同进了教堂，教堂的大门却留了个缝隙。
莉莉娅犹豫再三，左右观察后还是决心也偷偷跟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她偷趴在门缝上朝里看，只见里面漆黑一片，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身影。可她明明看到那两个人进来了啊？
她忐忑不安地蹑手蹑脚走进去，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要跳出嗓子眼，可除了朦胧夜色中的一排排的木椅，入目再无其他。莉莉娅甚至怀疑她之前是否真的看到了牧师和那个孩子。
惨白的月光从教堂的大窗户里落下，照亮了教堂里的圣像，给平日里肃穆的教堂增添了几分神秘和柔和。她心事忡忡地仰望着圣像，虔诚又不安地祷告，她为自己祈祷，也为可怜的牧师祈祷，她真心地希望世间的一切苦难都能消逝。
她这么想着，在心中默念出最后的一句话，等她再抬头时，恍然看见那圣洁的神像的眼角居然开始缓缓渗出血迹，她疑心是出现了幻觉，可定睛一看，那血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顺着圣像的眼睛、鼻子、嘴巴流淌下去，最后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滴在莉莉娅仰头寻找血迹的脸上。
穹顶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悬挂在她的头顶，像是倒吊的一只巨大的蝙蝠，先是垂下的巨大翅膀，后是隐藏的茸毛脑袋，再接着就是裸露在外的粗壮的小腿和锋利的兽爪。
可是教堂怎么会挂着这样一个死去的巨大的蝙蝠？莉莉娅一边想，一边想要再仔细看清这蝙蝠的模样。
月光攀升上来，穿过玻璃窗将一片惨白的打在穹顶上，蝙蝠也在圣洁之光的照耀下变了颜色，黑色逐渐褪去，接着就是暗红的血色纷纷涌上来，黑色皮毛也随之疯狂褪去，取而代之地则是一片片被血迹染透的衣裙，那粗壮的兽腿也变成了淌血的人腿，却不见人脚����那竟是个被砍断了双脚倒挂在穹顶的死人！
莉莉娅瞬间寒毛竖立，想要挪动身体辨别，却被眼前和脑中的这个想法震慑得动弹不得，恐惧早就从地底下密密麻麻地钻出来爬满了她的全身，让她不敢动弹分毫。
月亮终于高悬在教堂外天空之上，教堂里苍白一片，莉莉娅这才看清，这穹顶之上竟然不止悬挂着一个“蝙蝠”，而是密密麻麻地无数个“蝙蝠”，他们像一个个干瘪的蛹，空荡荡地悬挂在巢穴之中。在这个巨大地巢穴中，没有生命，没有圣洁，只有恶魔悄悄垂下的翅膀。
“啊����！！！”
天光大亮，米哈伊尔依旧像往常一般地出门，他今天可是要迎接和接见一些大人物。
是的，他的好牧师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国家，今天会有一些的大人物来他们这个小镇歇脚。他就要担任这个招待官的职责，接待好远道而来的各位客人。只要他照常表现，展现出他最好的一面，他就有机会进入国家最高的教堂，带领全国的唱诗班儿童走向更大的舞台，他将成为全国小天使们的偶像。
一切也都正按自己设想的那样井井有条地进行着，他们参观了教堂，观看了小镇著名的音乐表演，甚至那些大人物还被他的品德和深厚的知识涵养所吸引，同他一见如故，专门前往他的家中同他继续深入探讨。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米哈伊尔照常叫着莉莉娅的名声，想要吩咐莉莉娅给尊贵的客人们准备午餐，却想到了什么喊了另一个女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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