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海域2:如渊 第111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情有独钟 轻松 玄幻灵异

任东阳:“不!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永远……”

罗清晨:“你的记忆不是这样说的。”

任东阳:“真的,是真的,清晨,Morning……”

罗清晨怒吼:“别这样喊我!这不是我的名字!”

她的精神力再一次在海域中爆发!她成为了任东阳海域真正的控制者,并在他的海域深处留下了无法消除、无法覆盖也不可能违逆的指示:

不惜一切保护罗清晨的孩子“小云”,无论小云在世界上什么地方,他都要赶到孩子身边去;

无论任东阳自己想做什么,都必须放弃,人生中的任何事情都必须以“小云”为优先;

哪怕牺牲自己,牺牲更多人,扭曲自己的轨迹,也必须保全“小云”。

从强烈的激荡中苏醒,任东阳发现自己倒在地上。他的手表显示,尽管在海域中遭受了漫长的折磨,现实时间只过去了七分钟而已。

罗清晨坐在石头上喘气。她怀中的婴儿忘记了哭泣,睁着大眼睛凝视任东阳。

那眼神足以让任东阳铭记终生。他即将为这个无知的、无用的婴孩牺牲自己的生命,然而受保护的对象一无所知。

这念头在他心里掠过一瞬,随即便有新的念头产生。任东阳开始责备自己:那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多么脆弱。保护这样的孩子是应该的,他身为这里最强壮最有能力的人,理应这样做。

任东阳很快站了起来。他跨过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孩,注意到小孩手里还有一支小枪。罗清晨想捡起那支枪,但任东阳想到隋司的话:“别碰,别拿。这支枪是隋家大儿子的,上面有特殊标记。”

罗清晨把昏迷的小孩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跟着任东阳走过吊桥。

一切都很顺利,任东阳把她送到第一个接头人的位置,转头回到山中,先听到的是从吊桥方向传来的枪声,还有杂乱惊恐的喊声,孩子的哭叫。

任东阳把车停在吊桥附近,从后备箱里拖出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行李箱中装着一具昨日才刚刚断气的尸体,还有一个失去心跳的婴儿。这是还未进入人口市场,就在船只里发现的尸体,任东阳迅速要了过来。

没有人怀疑。经营人口买卖市场的鹿角,常常索取特殊人类的尸体来做解剖练习,这一具只是无数具之一。山崖极深,最多能看到隐约的摔碎了的躯体,想要捡起来那是难上加难。

唯一的破绽是,死的是一个哨兵,跟罗清晨不是同一个种族。任东阳把穿着罗清晨衣服的尸体推下山崖时,暗暗祈祷最好不要有人发现。

当天晚上的集会在大雪中举行,但隋氏的人没有参加。任东阳听席上的人说,隋氏的小儿子在山里遇到了危险。而同时,罗清晨正坐在第三辆车子上,逃离这座大雪覆盖的城市。

深夜时,蛇尾接到了庄园的电话:罗清晨不见了。第二天,整座城市的断代史成员几乎都行动起来。前一晚的大雪覆盖了所有出逃的痕迹,甚至有人推测,罗清晨早已经死了,被鹿角的小儿子杀的。他们已经得知鹿角的小儿子开枪射杀亲人的事情,又在吊桥底下的山崖里看到了罗清晨的衣服和碎裂的断肢,这种推测再正常不过。

搜寻仍在进行,因为狮牙觉得一切太巧合了。罗清晨出逃,罗清晨尸体在山崖下发现,隋氏的小儿子苏醒之后声称看到怪物……太多的怪异事件都在同一时间发生,这不对劲。

而此时,罗清晨的行动正如任东阳所料,她用任东阳给的手机顺利联系上中国大使馆,并且被妥善地保护了起来。她给任东阳留下的最后一个信息,是启程回国,登船的前一刻发出的。

【多谢。】

只有两个字,十分吝啬。

任东阳相信,这个信息发出之后,罗清晨一定立刻将手机扔进了海里。她是绝对会这样洒脱的。

而任东阳得知罗清晨死讯,是在罗清晨回国的六年之后。

在此之前,被谭月阳安设在特管委等高层机构的人发挥了作用,谭月阳的通缉令取消了,他得以回国。滞留加拿大期间,谭月阳经营的正是人口买卖生意,但为了回国后不被盯上,他决定金盘洗手,郑重跟狮牙一家人告别。

两个人的死讯同时传来。那时候谭月阳回国已经有四年,任东阳从未记起过这个人。在餐桌上听母亲提起他俩死于一场车祸时,任东阳甚至愣住了。

父亲面色凝重:“她当时果然没有死。她把小孩,还有关于断代史的很多事情都带走了。”

母亲:“这是大隐患,我去联系蛇尾和……”

父亲厉声:“坐下!没有脑子吗!如果联系了他们,她一定会被抢走。罗清晨和她的小孩,必须被我们找到,而不是别人。”

父母争执的时候,任东阳的脑海深处,一个念头不可避免地浮起:没有了父母,那个小孩怎么办?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海域中再度狂风暴雨。他手中的刀叉刻在碗碟上,咔咔乱响。

他必须保护那个孩子。现在就是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了。

“我去吧。”任东阳说。

他要奔赴中国,寻找“小云”。

第138章

任东阳是被向云来从地上拖起来的。他的半张脸淹在瓶装水翻倒后漏出来的水里,混着呕吐物。

每每回忆罗清晨当时在海域中对他做的事情,任东阳就会出现无法抑制的应激反应,呕吐还是轻的,严重时肢体会抽搐,不受控制。他此时神智尚不清醒,向云来打开房间的灯,把他拖起来。任东阳乍看到那双跟罗清晨极为相似的眼睛,猛地一凛,狠狠推开向云来。

向云来跌坐在地面的秽物中。

任东阳开始怒吼:“来人!人呢!人呢!!!”

向云来:“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如果我想对付你,我在医院就不可能单独去找你。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妈妈究竟做过什么。”

任东阳完全不信任向云来。他曾以为向云来是一只没有威胁的温顺小狗,但狗也会咬人,而且咬得他很疼。意识到向云来和罗清晨有一种一脉相承的虚伪,任东阳如今看他如看仇人。杀意在胸口盘旋,然而罗清晨留下的咒语已经像树根一样生长得很深很深,他没有办法拔除。他甚至在看见向云来的第一时刻,就要反复打量他,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被狼人和吸血鬼造成的伤痕。

恨他,恨扭转了自己整个人生的罗清晨,但同时又无法抑制地想要保护他。

任东阳低下头,咬住自己的手指。疼痛让他暂时摆脱了两种极端情绪形成的漩涡。他手上伤痕斑驳,连露出来的小臂上也布满牙痕和刀痕。给自己带来痛楚,这会让他找回此时此刻的实感,回到现实之中,从混乱海域带来的影响里恢复,他明知道这样不行、不好,但他无法说服自己停下。

“……小云,我不会害你。”恢复冷静的任东阳说,“断代史需要你,重视你,只要你愿意,我今晚就能安排飞机把你送走。”他想了想,加上砝码,“把你和向榕一起送走。”

这种行动不违背保护向云来的目的,但绝不是罗清晨乐意见到的。任东阳的海域中又开始掀起风浪,但目前他仍能忍受。

“断代史在北美的势力很强劲,我们可以保你一生衣食无忧。你可以去上学,去工作,做你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任东阳说,“我们不会强迫你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你妈妈在我海域里嵌入了什么东西。”

向云来:“我知道……但我不去加拿大,我不想离开这里。”

任东阳:“你不离开,你就会变成特管委手里的一枚棋子。没有人会真心护佑你,你要不被监管起来,要不被用来做别的事情……”

向云来:“那跟断代史要我做的事情有区别吗?”

任东阳:“……但我会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小云。你妈妈给我留下的念头,是绝对坚固。而且我……”

向云来:“我不相信你。”

任东阳怒吼:“那你来问我什么!你妈妈做过的事情……你的海域里就有罗清晨,你去找她啊!”他眼神疯狂,指着自己的脑袋,“或者你入侵我的海域,现在就入侵,来啊,来啊!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向云来,你会做的就只有这件事,每个人靠近你讨好你爱你疼你,都是因为你可以做这件事……或者想杀死你。比如你心爱的隋郁,你知道他找到你之后,隋司会做什么吗?你是威胁,向云来,你一定会死在他……”

他胡言乱语,却无法控制自己。密布在走廊上方和房间里的水母成群游弋,随着他越来越激动和混乱的情绪,在空气中诡异翻滚,触手如蛇群般扭动、缠绕。

水母的数量多得惊人,仿佛它们才是这个空间的真正主宰。光线穿透它们透明的、泛着幽光的躯体,影子在地面和墙壁上扭曲伸展。

向云来和任东阳,像鱼缸里的两个人。

“我不会再入侵别人的海域了。”向云来低声说。他从母亲的幻影中,看到了操纵他人意识带来的巨大快乐,然而罗清晨脸上的洋洋得意让向云来恐惧。他会想起地陷事件中,因为他而在意外中丧生的人,还有向榕和胡令溪恐惧他而畏缩的眼神。

他没办法像罗清晨一样坦然得意。他做不到。

但他的回答让任东阳狂笑起来。“你以为这是你可以选择的吗?你拥有这种特殊的能力,如果你不用,你就会被别人利用。罗清晨就是最好的例子。特殊的能力就是你手里的武器,你只有用武器来保护自己,才不会被别人夺走还反□□一刀。”

向云来:“我对妈妈的能力……并不很了解。之前在医院里见到你,你说我看到妈妈当时怎么拷问你,但我对这件事一点印象也……”

这桩往事是任东阳的逆鳞。

向云来才说出口,便立刻感到一种剧烈的愤怒冲自己袭来。是水母,染黑了的水母,从伞盖上长出无数蛇形触手的水母,从任东阳身上喷发而出,袭击向云来。

“你应该了解的,你已经了解了,向云来!”任东阳的笑声异常疯狂,但又像哭声一样凄厉,“你的海域,我的海域,我们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像生锈钉子一样嵌在海域里面的幻象!是你妈妈做的,她害我,也害你。你知道你为什么醒来之后察觉不到任何喜怒哀乐吗?因为你的精神力耗尽之后,深层海域里不属于你的那个幻影就会浮到浅层海域,是你的海域在保护你,它要驱逐异物!可是你我的海域都没有自行驱逐罗清晨的能力,我做不到,而你是下意识地不肯做。我永远只能这样,你也是,你也是啊向云来!你也永远都是罗清晨的傀儡!”

他扑到向云来身上,紧紧抓住向云来的肩膀。他终于在向云来的眼睛里看到熟悉的表情,是已经消失很久的、他异常怀念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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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寻找向云来,任东阳花了很多心机。他来到中国之后,获得了新的身份和新的学籍。他从罗清晨和谭月阳的车祸开始查起,但一切并不顺利:谭月阳安插在特管委、危机办高层的内应,在他死后,大都销声匿迹,无论任东阳如何寻找都不肯露面。而谨慎的谭月阳只口头跟狮牙提过内应,从不遗漏任何书面信息,任东阳能碰面的人并不多。

他最后只能循着隐约的记忆,从王都区开始接触特殊人类地下人口市场,比如饲育所和斗兽场。

这两个地方都会吸收和遗弃大量的特殊人类,包括完整的活人和器官。任东阳记得谭月阳提到过,他给罗清晨的监护人夫妇介绍了与买卖渠道相关的运输工作,因此博得对方信任。

数年后,任东阳从一个转运地底人的线索中终于找到向云来的踪迹。他一步步收集资料,怀着强烈的、要追踪和保护向云来的热情,最终出现在向云来和向榕面前。

他伪装成一个大学生,不动声色地接近兄妹俩。确定他俩过得不太好之后,任东阳开始筹划如何带向云来离开。

第一次让向云来踏入他的海域,任东阳起初没有感到异样。但向云来之后说的话,让任东阳蓦地想起蛇尾的女儿海森提到的细节——罗清晨逃跑一年之后,海森偶然告诉蛇尾,罗清晨曾无意中跟她提及,“我的孩子海域非常特殊,只要进入他的海域看一眼,任何人都会震惊”。

那时候,与向云来一同盘腿坐在地毯上的任东阳,忽然间毛骨悚然。特殊的海域代表着特殊的能力,罗清晨可以嵌入,而向云来则是“复刻”。他立刻提醒向云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再进入其海域;同时,为了不让向云来探知到更多秘密,他下意识地封锁了自己的海域。

向榕父母的死,纯属意外。任东阳还没有准备好一切,只能仓促地带兄妹俩离开。他一路上无数次想丢下向榕。可惜向云来即便对他很感激,可也始终保持警惕,他完全找不到与向榕独处的机会。

在王都区落脚之后,任东阳去找自己熟悉的、管理饲育所和斗兽场的朋友帮忙。她们就是邓老三和孙惠然。两人只晓得任东阳带了两位小朋友来到王都区,但对这两位王都区新人的身份毫无兴趣。

抹去向云来身份,修改特殊人类人口数据库信息,正是这个阶段做的。任东阳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一个曾被谭月阳控制,但如今已经是特管委高层的人去做这件事。他甚至断绝了与断代史的联系,声称自己尚未寻找到罗清晨死亡真相和她的孩子,转而全心全意履行“保护向云来”的任务。

跟向云来的重逢,似乎激发了他海域深处属于罗清晨的那部分意识。他看向云来时常如看自己的弟弟,甚至孩子。他教向云来租房、做生意、跟人打交道,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连向榕也一并照顾好。

孙惠然说向云来像他的宠物。任东阳也觉得是。但,“保护”不就是这样吗?庇护他,守卫他,这就是主人对宠物的意义。

任东阳很早就察觉向云来投来的眼神渐渐变得热烈。他也理解向云来的打算:这个年轻的、一无所有的青年人,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束缚任东阳的东西,除了毫无保留的爱。

该接受向云来吗?任东阳非常犹豫。罗清晨死了这么多年,他一年比一年更察觉到,那个念头的威力在减弱。他必须保护向云来,但他实际上并不想把自己的全部人生都浪费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让他爆发的转折出现在三年前,他收到父亲狮牙死亡讯息的那天。

任东阳收拾行李打算回国,但单单是收拾行李这个行动,他竟然花了整整一天。期间不断犹豫、放弃,又不断重拾。

他必须回加拿大。“狮牙”的称号需要人来继承,而他是最好的、唯一的人选。父亲的丧礼需要人主持,母亲因伤心过度已经病倒,没有人可以依赖。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出场,那么断代史的高层,可能会吞掉狮牙手中原本拥有的东西,比如在其他两大特殊人类聚居区里的情报资源。

但他不能走。向云来在这里。他要“保护”向云来。回加拿大之后,也许就无法再回中国了:他将会成为明面上的断代史核心人物,而中国目前尚未允许任何一位断代史高层入境,他很可能会被海关拒之门外。

回家的意愿,和罗清晨的意愿,疯狂地拉扯着他。

而且这种拉扯,对任东阳来说,是全新的拷问:他的海域因为罗清晨的幻影早就变得十分扭曲,他的意志和罗清晨的意志,那时候开始正式争夺海域的主导权。罗清晨的幻影会在海域中重复罗清晨对他做过的事情:开膛破肚,让他一次次、无数次地变成死去的小狗。

向云来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任东阳只告诉他有一个出国工作的机会,他便眼巴巴地来找他,欲言又止地,饱含情愫地,用眼神和肢体语言挽留任东阳。任东阳当然是读得懂这些暗示的,他总是很擅长理解别人的恋慕,然而读懂这些之后,海域之中的拉扯就会变得更加疯狂,令他头脑如同爆裂般痛苦。

最终,罗清晨胜利了。

任东阳躺在丢满衣服的房间里,很久才站起来。他浑身发抖,大汗淋漓,单是从卧室走到浴室,连续摔了几跤。

他屈服了。同时也更恨了。

保护、保护……他心想,自己可以给这种保护,添加更多的规范和形容词。他在雨夜里撑开伞,在百事可靠门口等待向云来。他尽力挤出平淡的笑容,把向云来拉到伞下: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折磨向云来成为他新的乐趣,他喜欢盯着那双与罗清晨相似的眼睛,想象自己正在入侵他,且侮辱她。即便一开始海域会因为罗清晨意志的暴怒而疼痛,但渐渐的,每一次语言和肉体的折磨都会让向云来更加温顺和听话,看向任东阳的眼神也逐渐带上了畏惧。任东阳愿意忍耐这种痛。征服和践踏的快感是痛的附赠品,他很喜欢。

啊,畏惧……多么好,多么可爱的畏惧。任东阳喜欢这种东西。畏惧是宠物对主人的顺服,是猎物对猎人展示的战栗。畏惧让他得到了比拥有爱慕更强烈的愉悦和自豪——更何况,这是来自向云来的畏惧。

他保护的东西,正在害怕他。

还有更好、更完美的报复吗?任东阳找不到了。

正如此时此刻,他终于又在向云来眼中看到了畏惧。忤逆他太久、离开他太久的向云来,变得坚毅和独立,而这是任东阳不想看到的。他认为,这同时也是罗清晨不想看到的。

“你妈妈把你交给我,你就要听我的。我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控制者,我是一切!”他鼻尖抵住向云来的鼻尖,因为亢奋,身体从内部开始滚烫,他回忆起那些令他激动的碰触,连声音都带着欲望,“听好了,向云来,你妈妈害了你,也害了我。但我原谅你。你只要跟我回加拿大,你听我的,我会完全遵照你妈妈的叮嘱,至死保护你。只要你愿意为我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