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他压在向云来的身上,水母从天花板上降落,几乎盖住两个人的身体。向云来用尽力气推他,但失常的任东阳重得不可思议。
反抗渐渐变得激烈,向云来并不服从,那畏惧也只在他眼里留存一瞬间而已。他用拳头揍任东阳,任东阳鼻腔中淌出血,滴落到向云来脸颊上。
任东阳掐住了向云来的脖子,渐渐收紧。窒息让向云来的拳头失去了力气,向云来只能狠狠抓住他的耳朵和头发,死死地揪着。他掰开向云来的嘴巴,伸出了自己的舌头。
与他的舌头一同朝向云来口腔蠕动进攻的,还有水母蛇一样柔滑的触丝——
一声惨叫!
任东阳浑身发抖,从向云来身上滚了下来。
那个几乎罩住他们的水母痛苦地在空气中扭动、打结。十几支手臂长短的尖矛从各个方向扎进水母体内!在扎入精神体的同时,尖矛迅速变化成带着利刺的钻头,在水母体内飞速旋转!
水母在任东阳的惨叫里化作了雾气。与它一同消失的,还有密布在这个房间里的其他水母。
银狐的尖齿扎进任东阳的手臂,任东阳抓住它的耳朵。无论人还是精神体都不肯放松力气。
“隋郁!”任东阳大吼,“我操你个王八蛋!”
第139章
银狐的暴露让任东阳立刻意识到,这个安全的藏身之处被人发现了。
偏偏还是他现在最不想理会的隋郁。
隋郁并不清楚断代史的发展,也不认同断代史的理念,他成为隋氏在中国的代表之后,标志着一切更加不可控。更何况断代史要带走向云来,而隋郁出现在这里,必然是为了截留向云来。
任东阳从狂怒中暂时清醒,他跳了起来,甩开银狐,扑向床边。床头有红色的警示铃,他重重按下去。瞬间,警报声响彻了这间房子。
在警报响起的前一刻,和弗朗西斯科热聊的两个狼人偶然回头,看到了观察室里空空的床铺。
狼人扭头时,金毛吸血鬼的眼神忽然锐利,动作迅疾如电,猛地出手。
狼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弗朗西斯科已经掠到他们面前,挡住二人去路。尖利手甲如同利刃般闪着寒光,朝狼人脸庞挠去。高个的狼人怒吼一声,同样亮出爪子试图反击,但刚一举起立即被弗朗西斯科抓住。眼前人与数秒前笨拙比划聊天的金毛吸血鬼判若两人,他爆发出的力量和速度甚至与狼人不相上下。
另一个矮个子的狼人意识到危险,怒吼着化出狼形,扑向弗朗西斯科。弗朗西斯科闪过他的攻势,举起被自己抓住的高个狼人挡在跟前,猛然发力,狠狠把两个狼人都推到墙角。他曲起手肘,击中高个的下巴,强大的冲击力让狼人脑袋一晃,随即昏迷了过去。
墙角、巨大的花盆,玻璃推窗上的铁支架……每一次攻击都会利用到走廊上的东西,每一次出手都像早已算计好。矮狼人的耳朵被弗朗西斯科扯掉一个,最终倒下喘息,失去还手之力。弗朗西斯科一脚踏在他的喉咙上,听见脆响后吓了一跳似的退后。眼前两个人都没了声息,只剩弗朗西斯科站在原地,缓慢地深呼吸。
“干得漂亮。”他竖起拇指,小声称赞自己。
正要拿出手机拍照留念,走廊的灯光忽然一暗,随即红色警告灯在走廊尽头和观察室内亮起,警报声回荡。
这房子里还有任东阳和断代史的人,弗朗西斯科不清楚数量,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继续打倒对方。他跳上窗台,从二楼落到一楼的草坪上,打了个滚,随即往湖边狂奔。
哈雷尔恰好在此时落在湖泊的平台上。他满脸忍耐表情,隋郁从他背上跳下来,低声道谢。
弗朗西斯科吓得眼睛滚圆:他的“父亲”居然背着一个人类?!
哈雷尔拍拍他的脸:“什么情况?”
这是不允许他细问的暗示。弗朗西斯科忙把这里的情况简单告知哈雷尔。哈雷尔熟悉这个庄园的情况,他带着弗朗西斯科往前走,回头问隋郁:“让弗朗西斯科帮你找向云来?”
“不用。”隋郁说,“我的银狐已经抵达向云来身边。不过,你早在今天之前就想好了要留弗朗西斯科做内应吗?”
“是吗?”弗朗西斯科惊喜地看着哈雷尔。
哈雷尔:“……不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吗?你在不在,对我来说没区别。”
他说着皱了皱眉。因为看不到精神体,因此所有利用精神体做事并跑在他前面的人,都会引发他的不满。而他也从来不必隐瞒自己的不满。“隋郁,把你带到这里,我已经履行了承诺。接下来我要做什么,还有你要做什么,我们互不干涉。”他对隋郁说。“我跟你的交易,今天开始,今晚结束,OK?”
弗朗西斯科:“什么交易?我是内应,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哈雷尔:“我帮你找到向云来,帮你救走他,你帮我解决任东阳。没错吧?”
隋郁:“你在这里杀人,问题会很严重。别忘了王都区里狼人和血族的大战,已经让特管委又开始警惕你们。今天会议上蔡易……”
弗朗西斯科眼睛一亮,哈雷尔怒吼:“别跟我提他!”
弗朗西斯科立即帮腔:“不许提他!”
“……总之,别杀人。”隋郁说,“找到向云来之后,我们汇合。”
他往前跑去,听见两个吸血鬼在身后用响亮的声音痛斥他的狡猾。
此时在任东阳的房间里,银狐正守卫在向云来的面前。它的样子非常奇特,尾巴化作几种武器的形态,有的朝着任东阳,有的朝着向云来。向云来不在乎它的敌意,低声道谢。
隋郁就在附近,他是一个人吗?他有别的帮手吗?他来做什么?难道隋司醒了,他跟着隋司一起来?还是说,这个断代史的隐秘基地其实也是隋氏兄弟熟悉的地方?他没跟隋郁住在一起,隋郁即便时常跑到王都区,可其余时间在哪里活动,向云来是不清楚的。
但他心中有一种隐约的确信,隋郁是来救自己的。
这个念头如同火种,忽然熊熊燃烧起来。
隋郁会来救他。这是隋郁承诺过的。而此时隋郁和任东阳如果对上,必然会有一场鏖战。任东阳已经从疼痛中恢复过来,异形的水母再次升腾。
向云来紧紧抓住胸口。他又要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了。可是他除了那个办法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明明已经决定以后永远不再随意入侵他人海域,但他现在却必须毁掉这个信念。任东阳说得对,他拥有的特殊能力,确确实实就是他的武器。
任东阳抓起手机,正要开始通话,向云来低声指挥银狐:“攻击他手里的东西。”
银狐犹豫片刻,一柄小刀从身上飞出。即便知道精神体化作的武器对自己毫无杀伤力,但任东阳此时正被自己的精神力紧密地包围着,银狐的刀子穿过他的精神力,让他吃了一惊,手机脱手而出。
就在这愣神的瞬间,他的海域再次锐痛。
“……向云来!向云来!!!”任东阳发出掺杂狂笑的怒吼,“我知道的,我说对了!你们这些拥有特殊能力的向导,怎么可能忍住不去入侵别人的海域……”
他在海域中央,身上还带着上一次粗暴巡弋受的伤。但话未说完,他停住了。他看见海域中的入侵者在漆黑如墨、雷电交加的海洋中涉水前行,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向云来?”任东阳跟了上去。
向云来从落脚的小岛屿,走向岸边礁石上站立的罗清晨。他现在才意识到,罗清晨的衣服是厚实的冬季大衣,非常干爽,衣摆在狂风中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个海域中的异物,她确实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死死地咬住任东阳的海域,与他的一切紧密联结。
难以拔除。
水母的触丝、狂风中形状不明的尖锐物体、飞起来的沙砾与石头……这片异变的海域终于显露出它真正的面目。罗清晨的幻影已经无法维持海域的安宁表象,黑色的天空中浮现无数巨大的空洞,水母正从空洞中不断产生、坠落,像混沌的卵。
海水粘稠沉重,有血和泥沙的腥味。里头仿佛有巨大的触手不断翻滚,它们缠住向云来的双脚,把他拉倒在恶臭的液体里。
任东阳在他身后。但另一个任东阳却出现在罗清晨身边。随着向云来艰难跋涉靠近岸边,越来越多的白色人影,像墓碑一样在沙滩上扎根。它们都是任东阳,腹部受伤、裂开大口子的任东阳。小狗一样匍匐的任东阳。打滚哭叫的任东阳。
萦绕耳边的原来不是风声,是任东阳的哭声。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自从被隋司的反复拷问和折磨摧毁了海域的防波堤,任东阳就彻底失去了对自己海域的掌控权。过去他至少与罗清晨的幻影势均力敌,随着罗清晨幻影的力量逐渐减弱,他甚至能够压制对方——但隋司的行动让他的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海域被摧毁之后,罗清晨,这个不属于他海域的异物、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意念,从深层海域浮到浅层海域,并且以超越任东阳意志的力量控制了一切。任东阳只能凭着微弱的本能去行动,只能在罗清晨的幻影偶尔松懈时,去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比如命人把自己和向云来一同绑走。
但他被向云来再一次粗暴入侵后,海域的秩序已经完全崩溃。充斥在他海域之中的只有人类最基础的本能,食欲和□□,杀意和恶意。
在混乱不堪的海域中,唯一清白干净的,是那枚牢固的钉子。
罗清晨的幻影注视着走近的向云来。在她开口之前,向云来先说话了:“妈妈,我是小云。”
所有袭来的水母与海中的怪物全都停止了动作。向云来重复:“妈妈,我是你的孩子。”
这个幻影是罗清晨在离开加拿大之前嵌入的。幻影不会跟随宿主成长,向云来在自己的海域中证实过了。他确信眼前的母亲,所拥有的只是当年带自己逃离加拿大的记忆。而当年发生过什么,他方才已经潜入任东阳的深层海域,一一检历过了。
他牵着罗清晨的手,直面母亲怔愣的双眼。“我们很像,是吗?”向云来说,“他们都说我跟你眼睛一模一样。我也这样觉得。”
罗清晨仍不敢相信,伸手抚摸向云来的脸庞:“小云?你是小云?”
向云来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现在才确认罗清晨的嵌入是多么可怕和卓然的天赋:他触碰到的这双手,居然还带着温度。
这温度让向云来流下了眼泪。“妈妈……我好想你……”他哭着说。
罗清晨也哭,紧紧抱住他:“你长大啦?你几岁?你比我还要高了……”
向云来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个污浊混乱的海域中跟罗清晨说贴心的话。而且,这个罗清晨无法回应他更多的感情了。在简单的询问之后,眼前人只是不断重复着:“任东阳保护好你了吗?他做到了吗?他没有让你吃苦吧?”
“……没有。”向云来说,“他对我很好。我顺顺利利长大了,妈妈。”
他抓紧母亲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里,忍不住把嘴唇贴到那带着温度的、生疏又熟悉的指尖:“可是妈妈,够了。不要再因为我毁掉别人的海域和人生了。我已经平安长大,我……我过得很好,很幸福。”他竭力让自己露出笑容,但眼泪一直没法停下,他笑得太狼狈了,“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罗清晨愣愣的。但她脸上,终于出现了松一口气的表情。这让她始终紧绷的面庞忽然拥有了轻快的笑意。
“小云。”她轻声问,“过了很多年,是吗?”
“我二十六岁了,妈妈。”
“我呢?我还陪着你吗?”罗清晨又问。
这个幻影并不知道,回国六年后,她便死了。向云来说:“你就在我身边,现在也在,一直都在。”
罗清晨盯着向云来的眼睛,试图从里头找出谎言的踪迹。
“傻孩子,我一直陪着你,你怎么还这样哭呢?”她笑着踮起脚,要拥抱向云来。
向云来怀中空空。
这个存在意义仅为监督任东阳履行“保护罗清晨孩子”这一承诺的幻影,在看到成年后的向云来,得到向云来的肯定答复后,消失了。
海域中霎时一片混沌。无论海洋、天空、水母还是礁石,全都化作沙砾,随着无数翻卷的旋风升上高空。向云来站在原地嚎啕大哭。他胸口痛得说不出话,自己亲手抹除了罗清晨留在世界上的一个印记。
眼前的场景,向云来是熟悉的,他曾在汤辰的海域中见过——任东阳的海域正在重构。
出现在他眼前的任东阳不再是浑身伤痕、血迹斑斑的模样。赤裸的男人站立在虚空之中,缓慢落地,直直地看着向云来。
“我以为你进我的海域,是要继续折磨我,就像你妈妈和隋司做过的那样。”任东阳的语气很奇特,让人分不清他是生气还是感激。但他说话的腔调,与向云来记忆中的相差无几了。
“不管你帮我是出于什么原因,你确实带我和榕榕逃离了家乡。虽然在王都区,过得并不轻松,但你承诺我的事情,也都一一做到了,尤其是榕榕上学的麻烦事。还有保护我的那些事儿,你也……也算是完成了。”向云来说,“我不想恨你。”
罗清晨当年在任东阳海域中嵌入信念,完全是出于自保。但这个信念已经彻底扭曲了任东阳的人生和性格,向云来无法彻彻底底地憎恨他。
“把这当做告别吧。我让你解脱,你也不要再惦记带我走。”向云来说,“任大哥,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我把钉子拔掉了,我们两清……”
话未说完,任东阳忽然扑了上来。他两手死死掐住向云来的脖子,怒吼:“你在可怜我?你算什么东西,你有资格可怜我?!”
向云来霎时喘不上气。这不仅仅是来自海域的压迫感,还有现实中的窒息感——细长的东西正缠绕他的脖子,并且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是水母的触丝!
向云来抓住任东阳的肩膀,随即想起,这是海域中。他必须立刻脱离海域,才有可能摆脱海啸和精神体的双重袭击。但由于共鸣太过强烈,他自己根本无力离开他人的海域,一直如此。
他伸长双手,试图撕开任东阳的胸口,踏入深层海域。但窒息感越来越强,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仿佛一场难以醒来的梦,他在现实和海域的夹缝里痛苦挣扎。
——喉咙忽然一松。新鲜的空气大团大团涌进来,向云来急急地喘息。
随即他听到一个声音,贴在他耳边,毫不迟疑地。
“向云来,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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