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海域2:如渊 第20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情有独钟 轻松 玄幻灵异

向云来:“她要跟别人分享你。”

草莓挞:“逗我玩儿的,她就喜欢让我着急。”

向云来:“……你难道想变成血族?”

长寿的血族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他们都是包装自己的天才,很懂如何吸引大众的目光和喜爱。钱多得用不完后,他们开始把大量金钱投资在小说、游戏、影视等领域,全力打造充满魅力和痴情的血族形象。此举成效显著,拥趸数量惊人。向榕几年前沉迷一部名为《无穷尽的四百年》的吸血鬼题材小说,上课看睡觉看走路看吃饭看,还为了影视化后角色和剧情的改动,在网上拉帮结派跟人吵架。向云来头疼得很,甚至开始憎恨作者和演员。

他担心草莓挞也是被蒙蔽的少女:“你当时没听到她怎么描述被植入羽毛的向导?她说她生活得很好,至少有漂亮衣服穿,笼子也好看。你真觉得这是正常脑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草莓挞:“这正是血族的有趣之处。”

向云来愕然。

草莓挞笑得愈发灿烂:“不用担心我,她很单纯的。”

仿佛听见有人用“可爱”来形容一头刚吃了人的异形,向云来半天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你开心就好。”

草莓挞约他下课一起吃饭,向云来敷衍着走了。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隋郁仍旧没亮相。向云来给他打电话,但隋郁关机了。

一个哨兵在走廊上翻报到表格,问登记的人:“潜伴怎么少一个?”

工作人员:“我们联系不上隋郁。”

向云来走过去介绍自己。哨兵跟他握了握手:“我是给潜伴上课的。放心,今天不上课,主要是检查你们的海域情况。但明天的课堂,你的潜伴可不能逃。”

向云来站定了:“什么?要巡弋海域?”

那哨兵目光锐利,瞬间察觉他的不乐意。“你的海域不能让人看?今儿负责巡弋海域的可是我们危机办最优秀的调剂师,寻常向导可能一辈子都没这个机会。”哨兵说完摸着下巴嘀咕,“等等,我这话是不是讲得不太合理?被他巡弋,一般意味着,你出了大问题。”

向云来看一眼手上的课表——“秦戈”,这是精神调剂科科长,也是培训班主讲人的名字。

原以为能当上科长的,必定是脑满肠肥的地中海老头,但秦戈显然太年轻了。他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利落爽脆,没有令人厌烦的场面话。简单介绍培训班的目的和讲师团队后,秦戈让学员们按照学号,逐个进入小房间进行巡弋。

教室后面有人举手,语气很恶劣地问:“我们是来上课的,为什么不提前说要巡弋海域啊?你们危机办可以这样随便进入别人海域?”

“不想参加巡弋,或者无法通过巡弋的人都可以回去,这门课程不适合你。”秦戈说,“你们回家后,如果在学习和工作上遇到问题,危机办有一个在线的巡弋指导平台,你们可以在上面咨询。”

向云来看着秦戈无表情的脸,他举手问:“一定要巡弋吗?”

秦戈看他一眼,点点头,直接开始点名。

有的人巡弋时间很短,5分钟就出来了;有的人则可以耗费20分钟之久。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看起来轻松而惊奇,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秦戈的精神体、秦戈如何轻快地进入海域又轻快地退出。方才语气恶劣的哨兵也接受了巡弋,他呆坐片刻后问其他人:“秦老师的巡弋一次要多少钱啊?怎么预约?”

“有个办法,不用钱。”有人说,“你把自己海域整得不正常,再犯点儿罪,秦老师就会主动上门找你。”

他们哈哈大笑时,秦戈喊了向云来的名字。

他走进小房间,发现这儿并不是想象中的小黑屋。房间里气流通透,杏色窗帘在风里轻轻拂动,清爽畅快。秦戈靠在窗边翻看资料,一张可以让人舒适躺下的椅子放在窗下,椅子上蹲着一团白毛。

向云来抓起那只白兔子,象鼩忽然从他头顶冒出,黑豆眼怔怔看兔子。

“这是什么动物?”秦戈笑着问。

他们聊了会儿象鼩。秦戈看着爬到自己手臂的小东西,说:“那我们开始吧,请躺下。”

向云来站定不动:“我不想做巡弋。”

秦戈:“可以,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学员证留下来。”

向云来:“但我想上课。”

秦戈指指椅子:“躺下。”

向云来摇头。

重新翻看资料,秦戈发现这个学员是特管委推荐过来的。特管委只推荐了两个人,一个隋郁,一个就是眼前的向云来,两人是巡弋者和潜伴的关系。但两个人的简历都极其简单,只有姓名、种族等基础信息。向云来的资料上还有一句“巡弋能力极强”。

秦戈为这句话而皱眉:“你的巡弋能力强到什么程度?”

向云来的心咚咚直跳,他决定放手一搏:“比如这样。”

话音未落,秦戈手上的象鼩便化成一团轻雾,直接袭向窗台上晒太阳的长毛兔!

第25章

那长毛兔身经百战,岂是寻常之辈。它看着像是毫无防备地晒太阳,但雾气刚行动,它长腿一蹬,从窗台跳到了秦戈头顶。

向云来来不及感叹这兔子腿长得不可思议,白色毛团一扭头,朝他的脸蹦来。

仿佛从极高山野卷来的旋风在瞬间穿过了向云来的发梢。他忘记了呼吸,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温度适宜的水之中,松涛声、砂石被虫子拱动之声,水流潺潺声,无数分辨不清的声音在这刹那混杂成阳光一样令人愉悦的流动之风,从向云来头脑里轻巧地经过,像春风经过一片草叶。

兔子只在向云来脸上停了一秒钟,长腿猛蹬,迅速跳开。向云来一口气还没舒出来,迎面就是一个拳头。

拳势急骤有力,径直朝向云来鼻尖砸来。向云来双目圆睁,在震惊的时刻无法分神维持精神体的运动——他精神体的雾气消失了,同时秦戈的拳头悬停在他的鼻梁上。

“经验不足啊你。”秦戈收拳笑道,“每年想入侵我海域的向导,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惜了,你算是还不错的。”

向云来:“……有人成功过吗?”

秦戈:“目前没有,你加油。对了,你是利用精神体来入侵别人海域的类型?”

向云来一颗心咚咚狂跳。秦戈的气定神闲,让他有种被轻视的不快。他没有回答秦戈的问题。

“其实我也是,但我不会用你这种方式。”秦戈招招手,兔子跳到他肩上,温柔地蹭蹭他的耳垂,“它很可爱。我会用它来降低对方的抵抗和怀疑,这样会让巡弋变得更顺利。海域巡弋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巡弋者和被巡弋者双方都应该了解对方的情况,在一种平缓、舒服、没有对抗的状态中进入和退出。”

向云来不吭声。在他巡弋过的人之中,一半以上他都是强行入侵的,少数是彼此理解,而完全没有对抗的,大概只有儿童时期的向榕了。

“看来你已经巡弋过别人的海域。”秦戈问,“你认为巡弋海域,最重要的是什么?”

向云来:“……抵达深层海域,找出秘密。”

秦戈:“是保护你自己。”

这答案让向云来嗤地一笑。

秦戈脾气很好,笑着收起兔子并又问了一遍:“我可以巡弋你的海域吗,向云来?”

向云来犹豫了。

除了任东阳,从未有人踏足过他的海域。他的海域里藏着能摧毁向榕与他自己生活的全部秘密,眼前的调剂师真的可信吗?他会不会擅自入侵深层海域,或是诱导自我意识说出一些可怕的话?……向云来最终摇头。

“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向云来说,“我现在就走。”

“来上课吧。”秦戈说,“但你不能参加精神调剂师的考核。这个考核有一个重要部分,是你必须向三位调剂师敞开你的海域。你现在做不到,对不对?”

向云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秦戈:“你快乐的部分,恐惧的部分,不堪入目的部分,全都要敞开。调剂师是直接深入他人精神领域的职业,对职业道德要求非常高,你的秘密我们会尽力保守,但你显然无法接受这个要求。课程明天开始,你务必要过来。好好听课,好好完成作业吧。”

他走出小房间,喊下一个人的名字时重新翻看向云来的资料。这份被他人填写的资料上,在“巡弋能力极强”下面还有填表人备注的另一句:他从未接受过正规的向导教育,甚至可能从未上过学,请允许他参与培训,我会作为他的潜伴始终陪伴。

秦戈不由得盯着向云来低头离开的背影。他对向云来好奇,也对他的“潜伴”好奇。

向云来在走廊上又碰到了方才的哨兵。他索要了哨兵手里的资料,默默记住隋郁的住址。

“别忘了把潜伴也带过来。”哨兵打量他,“你接受秦戈巡弋了?是不是轻松很多?”

并没有。那怎么能算是巡弋,只不过是精神体带过的风掠过发梢而已。向云来腹诽几句,扭头离开。他并不打算继续上课,他要去找隋郁,看看隋郁是生是死,再告诉隋郁,他决定退出。

离开会议楼之后,他先看见蔷薇花丛下两只睡觉的小猫。花瓣像被子一样盖在她们身上。再走几步,柯基在树下扑蝶。那蝴蝶足有人的脑袋那么大,翅膀像扇子一样在柯基头上拍来拍去。阳光太好了,他路过的所有人和精神体都饱满愉快。他拍下小猫,又拍下柯基,日头照得他头顶发热,一个灿烂无比的春日。他以往是不会注意到这些角角落落的东西的。

他想起向榕,又想起任东阳,但不再那么忧愁。一切都有办法可解决,他一路过来吃尽苦头,不也带着妹妹长大、在王都区立足了么?任东阳生气,至少他知道生气的原因,只要晓得原因,就能对症下药。

向云来轻快地走出中心,远远看见草莓挞在门口跟别人讲话。她进入工作状态之后显得不那么天真稚气了,姿态手势颇有气势。向云来看着她,觉得她也很有趣。

直到打车抵达隋郁住的地方,被司机说“小兄弟今天心情不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海域一派轻松畅快。

隋郁住在一栋独栋的公寓楼里。向云来在楼下呼叫,很久才有人接听。

“我知道你在家。”他凑近了摄像头说,“隋郁,别以为躲起来就万事大吉。”

隋郁家里一阵乱响,人体砰地跌在地板上又爬起来似的:“向云来?!”

“是我。”向云来说,“专程来参观你的豪宅。”

隋郁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向云来很快乐地等待隋郁回答,即便听到隋郁说“抱歉,你不能上来,我下楼”,也没觉得不快。

隋郁头发乱成鸟窝,勉强看出出门前草草洗过脸,大衣里套着家居服。

“病了。”隋郁说,“对不起,我知道今天上课,但我起不来。”

他的谎言十分拙劣。即便在社交距离上,向云来也能看到他脸颊和颈脖上有细小的伤痕,像是被许多锋利的刀片划破似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向云来却无法不想象它们淌血的样子。

“巡弋者和潜伴应该保持坦诚。”向云来把隋郁说过的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隋郁生硬转移话题:“今天上课感觉怎样?”

他们并排坐在公寓楼下的长椅上,向云来放出象鼩给隋郁玩。象鼩自然是兴高采烈的,隋郁看不出十分欢喜,手里托着象鼩,一下一下地轻轻抛起。向云来平时是绝对不会跟隋郁说这些话的,不知为何,今天他没有隐瞒:“我不喜欢别人巡弋我的海域,秦戈说不巡弋,就不能参加调剂师的考核,最多允许我上课。”

隋郁:“嗯,我记得,你说过只有任东阳才能进入你的海域。”

向云来:“你也觉得奇怪,对么?”

隋郁:“不,我是觉得不妥。只有任东阳可以探索你的海域,你应该明白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向云来:“他没有做过不好的事情。……事实上,他只有在我巡弋过别人海域之后,才会为我疏导。”

隋郁:“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危险,而任东阳不在你身边呢?我是哨兵,我没办法帮你疏导,但我至少可以为你寻找值得信任的向导帮你。”

向云来脱口而出:“我的海域里有秘密。”

隋郁:“我也有。”

向云来:“……是你无法想象的秘密。”

隋郁:“我的也是。”

在向云来的沉默中,隋郁说:“但我允许你进入我的海域。”

他说得很慢、很艰难。向云来霎时间想起他为了不让象鼩的雾气碰到自己,火速收回银狐的场景。

向云来笑道:“不要随便说这种话……你知道这种话的分量吗?你要把人生最隐秘、甚至最可怕的往事和记忆完全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他会笑你吧?他会嘲讽你吧?甚至他知道秘密之后,会憎恶和厌弃你。这就是风险啊隋郁,这就是让别人巡弋海域的风险。我们最深处的东西会彻底摊开,包括那些你永远都不想回忆起来的……”

隋郁:“向云来,你可以进入我的海域。”

这不是允许,而是行动的信号。隋郁释放了银狐,并且亲了亲手里的象鼩,把它塞到银狐怀中。

向云来眼前一晃,随即被冷风吹得摇摇摆摆。

他站在一座银白色的雪山之中,雪花啪啪地拍在他脸上。落光了树叶的冷酷乔木朝苍白的天空伸长树枝,像干枯的手指。积雪覆盖了岩石,小溪冻成了冰河,向云来冷得发抖,放声大喊:“隋郁!你个混账!你以为我对你的海域感兴趣吗!”

打算立刻离开这里时,在雪花飘来的方向,传来很轻的应答:“我在这儿!”

那是小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