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缠缠
昌平郡君连连颔首,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又让赵泽林调侃了几句。
墨珣回府之后,与家里人一同用了饭,但碍于昌平郡君在场,墨珣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说了今日宣和帝让他进宫,让他给把脉。
“皇上的身体如何?”越国公一听,忙问道。
“从脉相上看……”墨珣边说边摇头,“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越国公顿时松了口气。
墨珣微微笑了一下,却并不像越国公那样乐观。他心里知道宣和帝的身体必定出了问题,但却无论如何摸不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术士在炼丹的时候误打误撞做了什么,这才能把宣和帝真实的脉相隐藏起来。
墨珣有些懊恼,他当初只一心修剑与修道,炼丹、画符、医术这些不过尔尔……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昌平郡君在越国公府用了晚饭,确认了墨珣确实无恙,而且看起来也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便也不再过多打扰,出言告辞了。
伦沄岚觉得今日昌平郡君到访有些奇怪,而自从郡君到访之后,赵泽林和林醉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尽管面上装得与往常无二,但府里的氛围却诡异得很。
伦沄岚从进京之后就一直跟在赵泽林身边,接受赵泽林的言传身教,倒也知道京里一些弯弯绕绕的。此时见昌平郡君独自一人到越国公府里,没有他儿夫郎陪同,也没有孙儿陪同,而且一来就拉着国公夫人嘀嘀咕咕,两人均面色凝重,怎么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再加上墨珣会来之后,一屋子的人都明显舒了口气……
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单瞒着自己一个人了。
伦沄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墨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本来伦沄岚是想着,等到昌平郡君离开了之后,那就把墨珣叫过来说道说道。只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墨珣就让越国公给叫走了。
伦沄岚知道,越国公要与墨珣说的事比自己想要说的事来的重要,并也只是深深地望了墨珣一眼,将林醉拉走了。
墨珣有些话不好当着昌平郡君的面说,好不容易挨到昌平郡君走了,就算越国公不主动叫他,他也要跟着越国公到书房里去的。
越国公知道墨珣今天当着昌平郡君的面,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怕是凶险的很。
因为墨珣在大理寺做官,平时也不用面见宣和帝,越国公虽然会时常说一些朝廷里的事,便却不怎么会着重说起宣和帝的性情。
毕竟,宣和帝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拿出来被当成茶余饭后谈资的人。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进了书房之后,墨珣便麻溜地转过身,刚要将书房的门关上,就看见赵泽林也跟了过来。
墨珣倒没有想要瞒着赵泽林,此时见到赵泽林过来,便干脆错开了身子,让赵泽林也进到书房里来。
“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的说来。”越国公见墨珣把门关上,便一刻也等不了,立刻开口问。
刚才在饭桌上,墨珣或许是在顾虑昌平郡君,有些话说得不痛不痒,听得越国公哪儿都不得劲。现在屋里没有外人了,越国公当然要让墨珣好好说,自己也好帮他参详参详。
墨珣见两位长辈虽然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眉宇间隐含着的忧虑却十分明显,顿时心里一热,倒也不觉得厌烦,只从头到尾地把事情描述给两位长辈听。
越国公边听边点头,只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宣和帝好奇,这才把墨珣召进宫里,细细问了问罢了。
但是,当墨珣说起选还差带他到宫里的炼丹房去的时候,确实是把越国公吓了一跳。
越国公虎着脸问:“皇上怎么会带你去那儿?”
墨珣摇摇头。越国公问的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皇上可有跟你说,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赵泽林的关注点显然与越国公不同,他有些担心墨珣此时在府里跟自己和越国公说起了宣和帝的事,万一被宣和帝知道了,恐怕就落不了什么好了。
“这倒没有。”
墨珣这么说着,也顺着赵泽林的话往下细想——宣和帝恐怕是急着把丹药送到太医院去让御医验毒,无暇顾及自己吧!
而且,或许在宣和帝看来,墨珣自己就应该好好保守这个秘密,不能随意与外人道。
“那个丹药,你可看出了什么?”
越国公这么问,倒让墨珣经不住莞尔,“挺好看的。”
越国公只当墨珣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还在开玩笑,当即不悦地“啧”了一声。
但赵泽林想得却比越国公多上一些——墨珣不是那种会在关键时刻,随随便便开玩笑的性子,他会这么说,想来是真的这么认为。
“你的意思是,那个丹药除了好看,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赵泽林很快就解答出来。
墨珣刚要点头,又觉得赵泽林的话,有那么一点而不尽然。“也不全是。”
墨珣这就开始为他俩描述了一下,术士对那个丹药的评价。
“术士说的那些,恐怕都是做不到的。”
什么淬炼身体,什么引气入体,什么阴阳调和……都是不可能的。
“你对黄白之术也有研究?”越国公越想越不对,重点便也偏了。
“……”墨珣嘴上咂巴了一下,立刻点头给了越国公一个肯定,“是,孙儿对什么都有些兴趣。不过,只是博而不精罢了。”
越国公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信。但此刻,除了相信似乎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行,你继续说。”
墨珣点头,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刚才越国公问他的话已经说过了……“还说什么?”
越国公耐着性子跟墨珣解释,“那个丹药啊,既然没有用,那皇上知道吗?”
“皇上虽然起了疑心,但却被那个术士给忽悠过去了。”所以墨珣才会觉得那些术士给宣和帝办事其实很辛苦。宣和帝自己心里有一杆称,也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若真想忽悠宣和帝,恐怕得费不少功夫。那些术士平日里都被拘在宫里,哪里都不能去。就算是真想忽悠宣和帝,怕是也很难办到。“只不过,那个丹药‘通体生香’,又炼成了那样一个晶莹剔透的样子,想来皇上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吧。”所以拿了丹药之后,就立刻带到太医院去,让御医帮着验毒了。
墨珣说到“通体生香”的时候,语气有些上扬,又带了气流声,听着就是十分不屑的样子。
但越国公沉浸在唏嘘之中,并未察觉到。
接下来说的就是重点了。
可墨珣之前并没有对越国公说起过自己的特殊能力,这会儿说出来,怕是越国公还不知要反应多久。
“你说,那个丹药,对皇上会有什么影响?”越国公也是见过林醺状况的,他实在无法安慰自己——因为宣和帝是天子,受上天庇佑,所以安然无恙。
墨珣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将自己的事跟越国公说,就听到越国公此时竟还是在纠结丹药的事。他本来只当越国公并不怎么在意谁当皇帝,但现在听来,似乎还是挺关心宣和帝的嘛。
墨珣在越国公的注视下摇了摇头:“这个……孙儿不知。”
越国公闻言,刚要张口再问,却不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问了。
宣和帝尚要将丹药带到太医院去让御医验毒,墨珣难道跟着宣和帝去了一趟,只用眼看,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又回到了墨珣说话的时候,墨珣朝着赵泽林看了一眼,眼中饱含了深意,只等着待会儿自己说话的时候,赵泽林能帮自己圆一圆。
“咳!”
墨珣清了清嗓子,将越国公的注意力从一片唏嘘中拉了过来。
“孙儿接下来要说的话,还希望祖父和爷爷能保密。”
墨珣正襟危坐,显得十分严肃。
而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从刚才起就将这件事看得很重,自然也就一本正经地点了头。
“我在皇上炼丹的那个宫里,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
“就是……人的哭呼喊声。”
“我怀疑皇上,拿活人炼丹。”
墨珣本来只是想将这件事告知越国公和赵泽林,本也不指望他们能就此事做出什么应对。
原意是十分平静地将此事说出来,权当一个陈述。可是话一出口,竟像是不容墨珣隐瞒一样,带着墨珣本身的情绪。
话一说完,墨珣便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忙收敛了一二。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越国公和赵泽林的反应。
越国公像是一时间还没听明白墨珣的话一般,迟疑了片刻。待听明白之后,又觉得难以置信,直接就愣住了。
“祖父?”墨珣眨眨眼,小声探问。
“你……你再说一遍。”
墨珣顺从地点点头,“我说皇上拿活人炼丹。”
墨珣的一句话在越国公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拿活人炼丹?这个说法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什么叫“拿活人炼丹”?
越国公是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以前先帝炼丹已经陷入了疯魔,可哪怕是那个时候,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用“活人炼丹”的……
越国公知道宣和帝也在炼丹之后,不免拿宣和帝和先帝作比较。
先帝炼丹是光明正大,将什么都摆在明面上的。
是以朝臣们都能对他劝诫一二。
可也仅限于劝诫了,毕竟皇上的决定,并没有人能够改变。
但是……“拿活人炼丹”是什么意思?!
越国公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
他乍一下听到墨珣这么说,自是满心的不信。但待他仔细观察了墨珣的表情,竟是找不到丝毫开玩笑的痕迹。
一时间,越国公只觉得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让自己喘不过气来。随即,这个无形的压力变成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让越国公忍不住想干呕。
于是,他嘴里只能干巴巴地问出一句“可是你亲眼所见”?
墨珣摇头,“孙儿几日若是亲眼所见,祖父恐怕就再见不到我了。”
越国公心知墨珣说的有道理,而他会问出那么一句,却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私心在作祟罢了。
墨珣一看越国公这么恍恍惚惚的,当下便知他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待他反应过来再问,恐怕就不是这么个反应了。
赵泽林刚才接到墨珣的视线还不知他是想表达什么,但听完了他的话之后,顷刻间就想通了关节。但他也却并未开口说话,而是沉默着在思考。
“孙儿与皇上到炼丹的宫殿时,正好遇上丹药出炉。术士便邀了皇上进炼丹房查看,孙儿有幸观看了丹药出炉的过程。”墨珣见他们不吭声,再接再厉,“等到有人清理丹炉的时候,孙儿瞧着似是人的骨骼和油脂,没有焚尽,而被扫了出来。”
赵泽林问:“你可知皇上,咳,用来炼丹的都是些什么人?”
墨珣再次摇头,“孙儿不知。”
古有“易子而食”,但那都是乱世了。大周此时正是盛世,发生这样的事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些。
如果宣和帝用来炼丹的,都是已经卖身入宫的宫人,那从严格意义上来算,这些宫人本就是宣和帝的私产,要怎么处置,也是随宣和帝的意了。今日就算不是用来炼丹,那明日也会因为打破了一个花瓶,或是说错了一句话就被拖出去杀了……
越国公一阵沉默之后,忽然张口就来了一句,“这是亡国之相啊!”
墨珣眉尾一挑,倒是有些意外越国公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