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缠缠
墨珣耳畔处传来了哥儿们抽泣、哭喊,但他们这样的举动却没能得到术士们分毫的怜惜。
矮个术士似乎有那么点儿恶趣味,看到眼前哥儿们的动静之后,立刻笑了起来。
高个术士虽然皱了眉,却也并不制止,只将灯笼交给矮个术士,这才空出了手来开牢笼上的大锁。
墨珣已经从矮个术士口中的那个“人畜”中,听出了他已经完全没有把这些哥儿当人了。
墨珣下意识便朝着宣和帝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宣和帝此时瞧着肤色白皙,原先脸上的皱纹也一一被抚平,本来已经隐隐透出了银丝的头发又归于乌黑。嘴唇平且薄,眼神阴郁,正是十分冷漠无情的的模样。
朝臣们虽是脚下加快了脚步,但却也没那么快能走到宣和帝面前。
墨珣这就又将注意力从宣和帝身上收了回来,继续看着“地牢”之中发生的情况。
连墨珣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一向很少变化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得十分严峻。
然而,周围的同僚们也都是一脸肃然,倒也不显得墨珣的表情有什么特别的。
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必定是雷霆震怒。
大家连话都没敢再说,只安分地朝着太和门的方向走,哪还顾得上看别人?
高个术士将牢门打开,直接就进了到里头。
“师父说要几个?”矮个修士提了提灯笼,好方便高个术士仔细看看。
高个术士倒是没答,只是上前握住了最靠外的哥儿的胳膊,这就要往外拽了。
“救……”这些哥儿看起来就像是被喂过了药,此时根本提不起劲来,就算被拽了起来,那也是脚下绵软的。
他勉强挣扎着伸手拍打着高个术士的手,然而这么点儿小动作,就像是在给高个术士挠痒似的。
本来,墨珣还没听到咒骂声,现在看来,怕是因为用了药,这才会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高个术士将这个哥儿拽出来了之后,便像是丢一个物件似的,随手丢在了地上。
这些“人畜”被喂了药,就算是高个术士松了手,那他们也是没有力气往外逃的。
高个术士又回到牢里,又拖出了一个来。
矮个术士倒是靠在栏上,等着高个术士将铁链栓上,再把大锁挂上。
矮个术士伸手去将地上的哥儿拽了起来,一脸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什么时候再进点儿新料?”
“你又要做什么?”高个术士不应,只拽着哥儿的胳膊往外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些灵材是用来给皇上炼仙丹的,你别胡来。”
“嗤……”矮个术士自是无所谓,反正皇上也从来没到这里来看过。“说起来皇上真是舍得。”
宣和帝喜怒无常,就连师父都不敢在背后妄议,他这个师弟未免也太大胆了!
想到这里,高个术士立刻沉声道:“师弟,祸从口出!”
“怕什么,皇上这会儿在前朝呢。”矮个术士不以为意,“这地方本就见不得光,也就只有我们而已。”
矮个术士显然是不把地牢里的哥儿当回事了。
“那也还是不要胡言乱语了。”高个术士时常听矮个术士说一些有的没的,有些烦了,便也不想再听。
“真是可惜了。”矮个术士见他师兄又开始摆出一张臭脸,倒也不在意,只继续道:“这么些鲜嫩的哥儿送到宫里来,反正也活不了,还不兴我们物尽其用吗?”
矮个术士手上的那个哥儿瘦得厉害,身上原先穿着的小袄子早就被扯破了,这会儿听到矮个术士说话,只又低低地哭了起来。
他真是没有力气,否则宁可一头碰死在牢里,也绝不会苟活至今。
“地牢”里的哥儿几乎都被糟蹋过了,不单是这个矮个术士,可以说这整个宫里的所有的术士都不是什么好的。
那个高个的术士虽然一直在制止矮个术士胡言乱语,但只要有新人进来,除却他们口中的师父,之后便是这个高个术士一逞兽|欲。
墨珣本来还没注意,这下听了矮个术士的话便也随意看了看,倒还真让墨珣瞅见了那些哥儿的裤子下摆有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墨珣眉头紧锁,只又挨个看了一圈。他是下意识就朝着裤子上看,但当目光触及了这个哥儿的额头之后,他又想起了自己完完全全可以根据额心上的红痣来判断……
如此一来,墨珣便也发现了地牢里的哥儿竟是无一幸免,额头上的红痣均以全都变成了花的模样。
而且,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这些花开得都很小。
难怪当初见着林醉额心的梅花,赵泽林和伦沄岚他们会高兴成那样。
饶是墨珣此时想到了林醉,但心中的暴戾却只增不减。
墨珣刚要再继续看看那两个术士将哥儿带出去之后要如何处置,便已听到身边同僚高呼:“臣等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朝臣们进宫之前,在路上所料的一样,宣和帝确实满脸怒容。
墨珣赶忙将神志收回,这就与同僚们一道跪到了地上。
“众爱卿平身吧。”宣和帝心情并不好,但却也并没有为难眼前的这些臣子,只是不耐烦地甩了袖让他们起身。
待起身了之后,宣和帝直接就将礼部尚书叫了出来,让他好生说一下今日发生的事该如何解决。
礼部尚书刚才一路上已经跟下属讨论过了,这会儿对上宣和帝的时候倒是言之有物。
只说是要到太庙为月神祈福,为大周祈福。
宣和帝颔首应了,这便点了头,“既然如此,就依你的话,即刻启程前往太庙。”
一般朝臣们随宣和帝前往太庙祈福都是白天,而且是早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这会儿宣和帝说走就走,他自是方便的,宫里有的是人会为他准备起来,可这就苦了连夜赶进宫里的满朝文武了。
可“天狗食月”毕竟不是什么小事,宣和帝此时只说是要到太庙祈福,却也并没有说出什么别的,倒让朝臣们都松了口气。
朝臣们虽身着朝服,但却并不适合到太庙去祈福,而礼部尚书自然知道,却也不敢跟宣和帝提。
反正现在是突发情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宣和帝刚发了话,所有臣子便退至一边,让宣和帝的御辇在前头,而朝臣们着紧随其后……
本来到太庙祈福就需得很长时间,何况这会儿亥时将过。
朝臣们自是与宣和帝不同,宣和帝可乘坐御辇,而朝臣朝臣们却只得步行。
如此以来,等到整个祈福礼毕,便已经到了卯时,又是该上朝的时候了。
不说朝臣们疲惫不堪,就是宣和帝也困顿非常。
宣和帝看着满朝文武那个蔫吧样,便也直接让他们回府歇着,今日便当休沐了。
此举,亦是让朝臣们感激涕零,山呼万岁起来。
越国公上了马车之后便闭眼睡着了,呼声震天响。而墨珣则坐在一旁,为越国公腾地方。
本来见到宣和帝之前,大伙儿都觉着宣和帝必是要大发雷霆,却不料竟是不痛不痒地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明显是不合常理的。
若是宣和帝真的要降罪,恐怕整个钦天监都逃不过。而林醉的祖父林奕甫,又是钦天监的灵台郎……也不知会如何。
还有后宫里的那些哥儿,总得救。
按照那些术士炼丹的频率,恐怕很快宫里又要采买一批新的宫人了。
原先,宫人们到了一定的年纪是可以还家的,所以很多人就算将孩子卖入宫中,也不过是因为走投无路的时候想为自己的孩子谋个出路罢了。与其在宫外被饿死,倒不如送进宫里,若是运气不错,还能活下来,而卖身进宫的钱也能贴补一下家用。
墨珣看着越国公满脸的疲惫,当真是不想将越国公也扯进来的。
他当初会选择认越国公当干祖父,倒也不全是因为越国公的身份。
若是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不合他的眼缘,他不管对方是国公爷还是当朝皇帝,都不会搭理。
所以,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总说是墨珣合了他们的眼缘,但他们又何尝不是合了墨珣的眼缘?
天道将墨珣送至此处,或许是要叫墨珣还尽欠了林醉的因果。
墨珣曾想过,每个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改变自己的未来。
但是,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不过是林醉的一处领域罢了。所以,整个世界的走向已是既定的,而墨珣不管在里头怎么个搅乱法,最后,或许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墨珣也曾试探过林醉几次,但却仍是不明白为什么林醉会创造出这样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领域来。
这个领域里的“林醉”可能只是那个大能记忆中的一部分,也可能是那个大能的一部分神识……
总之,在没有真的见到本尊之前,墨珣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墨珣之前也曾想过,倒不如直接进到宫里将那些哥儿放出来。可是,放出来又如何?宣和帝开始严查,宫中戒严,而后又会卷土重来。
一个人,如果一旦沉迷上了什么,再要叫他停下就很难了。
这就跟之前醺哥儿服用乌香一样,真要让他戒了丹药,他便寻死觅活,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也会恶言相向。
宣和帝与醺哥儿不同,醺哥儿不过一个内宅的哥儿,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事,可宣和帝毕竟是一个执掌生杀大权的人,稍有不顺心便会将人处死……
墨珣确实不愿让越国公以身犯险。
别看宣和帝是将传位诏书交给了越国公保管,可实质上,越国公和年太尉这样的老臣对宣和帝来说都是一样的。
杀了越国公,再将传位诏书交给刘宝泓,那也是一样的。
越国公并没有因为宣和帝将传位诏书交给自己,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反而担心墨珣会因着此事而错估了什么,还主动跟墨珣分析了一遍。
是以,墨珣自然是知道宣和帝并非有多倚重越国公,只是越国公用起来趁手罢了。
这样的一个人,宣和帝还真是要杀便杀了。
墨珣沉思片刻,倒觉得可以在“月蚀”的事上做做文章。
*
到了越国公府,马车一停,墨珣便将越国公叫醒了。
越国公年事已高,自然禁不住这么一夜不睡。原先“守岁”,也不过就是过了子时便可。并不想今日一样,整夜不睡,来来回回的折腾。
越国公被墨珣叫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下马车的时候险些就一脚踏空了。
好在墨珣眼疾手快,将人拉住,这才免得越国公一跤跌下去,把门牙给磕掉了。
墨珣搀着越国公,一路扶着他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门房得了管家的话,没敢睡得太沉,这会儿一听到车夫来敲门,便麻溜地将门打开了。
昨日越国公与墨珣出了门之后,管家便已安排了人守夜。
但赵泽林却说他们没那么快回来,就让管家按照之前的安排就好,不用闹得府里人心惶惶的。
越国公不在,赵泽林便是国公府里的主心骨了。
既然国公夫人发了话,又十分淡定地睡觉,那下人们自然也就不多想,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墨珣离开栖桐院之前,对洛池交代过了,让他迟一些再将林醉叫醒,好让林醉回歇室里休息。
因为墨姑爷交代过了,少夫人在书房里休息,洛池便在姑爷离开了之后到书房里将烛台挪远了些,好叫少夫人好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