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缠缠
除了跳舞的人之外,还有许多围观的人群,一个个都跟着嚷嚷,看向墨珣的目光也都兴奋得很。
墨珣愣了愣,这趟船他记得是没有别的参加乡试的考生了。
眼前的父老乡亲们手舞足蹈地靠近墨珣,锣鼓声也震天响。
“墨解元!”
“解元公回临平啦!”
……
墨珣干脆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跳完,好来一个能让他了解情况的人。
眼前的人跳了好长一阵子,这时才有人翩翩舞着从人群从走了出来,站到墨珣跟前。
“墨解元!”
墨珣带着一脸不明地颔首,“能解释一下吗?”他虽然心里已经猜到自己中了解元,但还是先绷住脸,免得乐得太过最后是弄错了。
“您还不知道吧!秋闱的喜报到了!您中举,还是第一名,是解元!”来人面上洋溢着激动,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兴奋。
“是吗?”墨珣听后,先是皱眉,而后才笑开了。“多谢诸位了。”
“哪里话,哪里话。您为我们临平县长了脸了!”
对方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抓墨珣的手,墨珣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跟这种人交流,一上来就热情得过分,使得墨珣往后退了一步。
侍卫上前稍作阻拦,最终才达成共识,墨珣跟着人群往伦沄岳家里走。
敲锣打鼓的人立刻分成两队,在前面引路,而墨珣和伦沄岚则被他们引上了驴板车。跳舞的人也分成两路,在道路板车旁边载歌载舞。
墨珣只觉得他和伦沄岚此时更像是被人摆在驴车上游街示众,喜庆之气倒是没感觉到多少,就是尴尬得很。
墨珣被人一路护送到了伦沄岳府上,而伦沄岳这边也是因为刚才有人提前跑来通知才知道墨珣已经到了临平。这时便出门迎接,顺带将已经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墨珣,让墨珣分发给前来道喜的人,
红包里头的钱不多,但毕竟过了墨珣的手,那相当于是让人沾了喜气。
之后,伦沄岳又允诺晚上会在家中摆酒,邀在场的父老乡亲们晚上过来吃酒。
等伦沄岳把人都送走了之后,这才将墨珣招到身边,让家丁将早早备好的火盆拿了过来。“你这次虽然中了解元,但毕竟贡院发生了火灾,还是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墨珣点头,由着伦沄岳拿着树枝蘸水往自个儿身上喷,同时也跨过了火盆。其实墨珣觉得这些没什么意义,像所谓晦气这种东西不是一个火盆能解决的。还得画个符放进盆里烧,这个成本可就不低了。虽然墨珣画符向来是画着玩儿,但符纂拿出去外头卖也能换不少灵石。再加上要求火势不断,不大不小,那就不是一两张能搞定得了的。
进了屋之后墨珣又得了家人仆役的祝贺,这才坐下。
墨珣没料到乡试的榜竟会放得这么早,发现自己估算错时间,还有些讪然。但这种事还是不要告诉伦沄岳了,毕竟他在信中时说的是想要回先到临平县看看二舅。
期间伦沄岳问起了墨珣在官学的事。毕竟再问乡试也没必要了,乡试的考题早就已经张贴出来了。墨珣这才想起来自己备了些笔记要送给素程素华,正巧伦沄岳问起官学的事,他便让青松将他的包袱打开,把里头的随笔拿出来。
“这些是在官学上课时,乡试备考用的手札。先生上课时集中将历年来的考题都逐一分析过了,旁边的小字是我自己的见解,特意写来送给两位哥哥。”墨珣从青松手中将薄薄的小册子接了过来。其实当时在课堂上先生说了许多,墨珣用脑子记东西很快,但是用笔就慢了很多。而先生为了节约时间,讲习时很少留有空档给他们记录。这就使得墨珣的手札其实十分短小。考前强化的那段时间,他的手札也不过才写了四张纸。而此时却能有一本小册子,则是因为墨珣回到国公府之后觉得四张纸太难看了,干脆回忆着先生课堂上所说,又加了些批注,这才集成一册。
素程与素华得知墨珣中举,还是解元,也跟着高兴。又因为伦沄岳在与墨珣说话,所以他俩就一直没插嘴,只是立在墨珣身后听着。此时见墨珣竟然还不忘给他们带东西,伦素程与素华对视一眼之后,由素程上前接过,“谢谢弟弟。”
墨珣笑着点了头,“我想着两位**后若是得了童生必定也用得上。”
“用得上,用得上。”唐欢遥一边逗弄着小素晗,一边对着墨珣点头。
“拿来我瞧瞧。”伦沄岳也来了兴致,他没进过官学,但对于官学倒是听闻不少,此时见墨珣带了手札回来,便冲伦素程招手,要了手札去看。
伦素程自然不可能捂在手里,便上前将手札递了过去。伦沄岳随手翻了翻,见这上头大都是策论题,剩下的则是文体的写法,每一点都记得很细,墨珣甚至在旁边标注了他个人的写法,显然是十分用心了。“不错,懂得惠及家人。”
墨珣抿着嘴笑了一下,对伦沄岳的夸奖还是很受用的。
“策论那部分好好看看,文法就等你们过了院试再看不迟。”伦沄岳这就把手札递还给伦素程,而后又问了伦沄岚这段时间在越国公府住得如何。
在得知越国公已经起复进京时,伦沄岳露出了然。“如此正好,你们等到延之的祭日过后便可以直接启程到怀阳了。”伦沄岳说着说着就小声嘀咕道:“原先还以为能跟墨珣一起参加会试呢。”
伦沄岳之前本以为能跟墨延之一起参加会试,当时墨延之考完了乡试到他府上,两人都说好了明年一同去,可不料墨延之竟然回到临平县不久之后便去世了。今年伦沄岳也盼着墨珣能考过,却不曾想墨珣的干祖父进京去了……
会试是在乡试考后的隔年二月,此时不过十月,进京也早了些。
墨珣看了一眼伦沄岳这么拖家带口的,总不好邀他提前与自己一同进京,便熄了心思,这才被带去休息。
等墨珣中举的酒席吃完两天之后,他便跟着伦沄岚坐马车回了石里乡。
与临平县相同的遭遇在石里乡也上演了一遍,石里乡有三个村,然而墨珣的车马一进石担村,那就是一通的敲锣打鼓,之后由石担村的村民将墨珣一路护送到了石方村里。
墨珣过石担村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毕竟石担村是墨家的地盘,虽然也有别个姓氏的人住着,但总归是姓“墨”的居多。
伦沄岚这次没回墨府,而是直接上了伦家。好在他外祖父和姥爷都备好了,在伦府外头又发了一次红包。而外祖父豪气,干脆就说晚上请大家吃全猪宴,请乡里乡亲们来捧场。
送走了前来道喜的客人之后,墨珣的外祖父这才把他招到跟前来,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父亲!”伦沄岚撅着嘴,“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这不是想仔细瞧瞧咱家的文曲星吗?”外祖父这就乐了,让人搬了椅子,叫墨珣坐在他跟前。“解元就是不一样,这气势!这样貌!这……”
“外祖~”墨珣被外祖父夸得都不自然了,心里只觉得哪有这么夸张。他当年也只有当上元君的时候才有人夸,但对方的夸法十分含蓄,夸得人心里妥帖,没谁像他外祖父这么大剌剌的。
伦沄轲是猜测弟弟要回来给墨延之做祭,已经将墨府稍稍打扫过了,直接住进去也没问题。之后他就问起了墨珣接下来的打算,得知墨珣在自个的父亲祭日之后便要启程前往怀阳去到越国公那边,这就不住地点头,显然十分欣慰了。
“好!”伦沄轲郑重地拍了拍墨珣的肩,“我们家第一个进怀阳城的人!”
墨珣忍不住想捂住脸,总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就成了全家的希望一样。
他与伦沄岚每日用饭都是在伦府,睡觉就回到墨府里头。或许是过年那会儿越国公把墨老二打怕了,是以墨珣回到石里乡之后似乎没见到过墨家的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墨家那些人躲在暗处观察他,见他身边跟着两个侍卫,不敢上门找茬罢了。
依墨珣对墨家人的了解,当初他父亲不过是中个举,他们都要主动上门邀他去吃酒,此时自己中了解元,却不来攀关系,着实不合常理。
墨珣虽然有些诧异,但仍是觉得墨家人不来更好,也省得伦沄岚又难过。
说到难过,墨珣禁不住又打量了伦沄岚一番,见他这次似乎面上的愁绪少了不少。以往若是越临近墨延之的祭日,伦沄岚的脸上就越是惨淡,今年竟成了恬静,也不知跟自己得了解元有没有干系。
墨延之祭日之时,伦沄岚举着香又默默地与他说了好多话,因为是在心里默念,墨珣也不知道伦沄岚究竟说了什么。只是等到香插进了香炉之后,伦沄岚仿佛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等到他父亲祭日过后,墨珣又上了衙门办公处去询问了更改户籍一事,得知若想迁户的流程十分繁琐,而迁进京里更是难上加难。户籍几乎是伴随着一个人的一生,而墨珣想迁入怀阳,只能由皇上首肯。
墨珣点头,辞别了里正之后就回了伦府。
里正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劝墨珣此时不要考虑迁移一事。
墨珣在回府的路上稍作思考:就算他现在认了越国公当干祖父,但越国公恐怕也没那个能力把自己的户籍搞到京城去。不过户籍一事目前也无关紧要,毕竟他此时已是解元,会试本就应当由建州城里的官员派人将他解送进京。他现在要自己去了,也省了建州官衙的麻烦事。
墨珣还带了礼去了趟安秀才家,他此时的短学已经停了,反而在家中帮着做活。或许是因为先生的身份在那儿,他见到墨珣时还面上一哂,忙把手往灶台上的布上擦了擦。
“来啦?”安秀才其实一听说墨珣中举,简直比自己中举还高兴。不过他也没中过,不知道究竟是哪样更高兴。只是教出来的学生有出息,完全是在给他长脸嘛。
“先生,我带了些礼物来看先生。”这次是墨珣自己想来的,伦沄岚听说了之后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便让他带着个侍卫自己去了。
安秀才也不推脱,直接将墨珣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坐吧。”
本来中了举就是应该谢师的,安秀才将墨珣送的东西摆在桌上,这就着小儿子去烧水煮茶来喝。墨珣原是想让他不要忙了,但安秀才“欸”了一声,墨珣便不吭声了。
紧接着安秀才就随意与墨珣闲谈了一些,听墨珣说说官学和乡试的事,又讲了自己办短学招到的学生。自打墨珣得了童生之后,他们乡里好些个乡亲都把孩子送到他这边来识字了。现在墨珣又得了解元,安秀才能想象到明年短学开学时的盛况。
墨珣吃了茶,将官学里头的事情捡了些有趣的来说。安秀才这是第二次听墨珣讲起官学了,只是没料到官学在考前竟还有强化整合,也不怪乎举人大都出自官学了。
墨珣在安秀才家里坐了一段时间之后,柳一舒也回来了,硬要拉着墨珣在家里用饭。
“我没跟爹爹说,家里肯定都备饭了,此时不会去,爹爹恐怕会担心。”
墨珣是知道柳一舒的脾性:若还是像以往,安秀才没收入,他必定不会张口留人。但此时他们家的日子好过了,那就十分好客了。再加上,安秀才的第一笔束脩便是从墨珣那儿得来的,墨珣也是安秀才第一个学生,有这情分在,这学生到了家里还不得管口饭?
柳一舒面露不满,盯了墨珣半晌,也不知他说真说假。安秀才倒是出言帮墨珣解围,“行了,家里都没几个菜,也好意思让人留下来用饭。”
“那我现在做呗,墨珣留下来吃饭啊。”柳一舒瞟了安秀才一眼。
墨珣趁此机会赶紧道:“真不劳烦师夫,我得回去了。”边说边往门口走,侍卫一直守在门口,见墨珣出来,两人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就走出去老远。
他在石里乡统共也没几个熟人,把想见的人都见着了,墨珣便估算了一下时日,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该启程进京了,这就向外祖父与伦沄轲等几位长辈辞行。外祖父原先还想多留他几天,但也知道墨珣此去那就是有大好的前程,便也不作那姿态,摆摆手就让墨珣赶紧上马车。
与此同时,建州贡院起火死伤惨重一事也已经由主考官写了奏折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而建州这边因为暂时没有收到京城方面的回复,是以该改卷还是改卷,该放榜也得放榜。
墨珣人刚到临平,那边关于建州贡院起火一事的折子也递到了京城。因为事情太过严重,主考官也不敢按正常流程,而是直接递了加急,这就导致了这份折子一到京城就直接由御史台接了手。
越国公是最早收到折子的人之一,因为是从建州来的,越国公还特别留心了一下。像这种从地方上送来的加急折子,只要不是加密的,那御史台就是有权利将其进行筛选。官员会将加急的折子会按事件的轻重缓急,再由上到下摆放,之后再呈送给皇上批阅。
越国公直接越过了前头的各种表彰和歌功颂德,直接看重点。可一看到“建州省乡试考试期间因受到雷击导致贡院北区起火,致使考生死亡人数达到一百八十六人,伤者三十余人”这段之后,越国公猛地起身,险些将面前的折子都撞倒了。
“师大人?”同僚见状,忙起身。见越国公手中捏着折子,便以为出了大事,“发生什么事了?”
师明远这才坐回椅子上,将折子往同僚跟前一推,“建州贡院起火,考生死伤两百余人。”
同僚先听到“建州贡院起火”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后头一听到“死伤两百余人”便将折子取过来翻了翻。“这……”
“递上去。”师明远现在也没心思看余下的折子了,恨不得能飞到建州去看看墨珣究竟如何了。然而在朝为官哪能说走就走,越国公强行按捺住心神,怎么想都不觉得墨珣是个短命相。只盼着墨珣那边来信或是能早些抵达京城,好让他心里不要再这么七上八下的。
折子递上去的第二天,皇上便召了几个大臣进了正殿。之后便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折子丢给了站在殿柱旁的侍御史,“念!”
“建州省学政翰林院编……”侍御史手忙脚乱地接了折子,张开就念道。
“念重点!”皇上气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侍御史被皇上大吼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把折子半卷着将后头那段失火死人的话念了出来。侍御史念完了之后,立刻退回到殿柱旁,隐藏身形,唯恐被圣上的盛怒波及。
一时间无人开口,一众大臣纷纷低着头不言语。
“怎么不说话?”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清晰得很。
总不能这么僵持吧,丞相拱着手上前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先完成贡院的重建及修葺工作,同时应当给予已故考生一些赔偿。”
皇帝没吭声,不说行也不行,只等丞相继续。
“此为天灾,是以……”丞相其实在日前也已经收到一份来自建州的密报,相信太尉那边也早早得了消息。他们两边虽然一向是政见不和,但此事却涉及了两派的官员。
“天灾?”皇上不等丞相说完,又反问了一句,“是天灾?”
在场的毕竟都是人精,一听皇上这么问便暗道不好。
“朕自即位以来,勤勤恳恳,未曾犯过大错,如何会有天灾?!”一说天灾,皇上就从案前起了身,要走到群臣面前,连上前托手的内廷都不管。“就算是天雷,就算天干物燥,如何会一下子死掉一百八十多名考生!”
盛怒之下自然是无人敢应。
“查!给我查清楚!”皇上猛地转身,一甩朝袖,又走回案前坐下,瞋目叱之,“以为上个狗屁天灾折子,就能摆脱干系吗?”
“是。”在场的官员纷纷称“是”,之后便继续讨论善后的一应事宜。
皇帝越想越不得劲,只觉得在座恐怕都想着要推卸责任。他面前这些人向来如此,根本就是尾大不掉。“御史丞,你亲去趟建州。给朕好好查!”
御史丞微微一怔,而后便走上前接了口谕,“是,臣愿为皇上分忧。”
像这种在朝堂上被委任的,下了朝之后便会由翰林拟旨,再转给礼部,而后由礼部派人颁给御史丞。
紧接着,皇上就听着下头官员讨论,全是针对考生与贡院,竟是无一人提及一众考官和轮值官兵应当如何处理。“先将此次负责建州乡试的所有官员革职查办。”
“皇上!”
“不可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