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浪及
“如果这是你的命运，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是你来招惹的我。”
“是我来招惹的你！”章楚突然怒吼一声，他说不清这句话中包含的情绪, 愤怒、后悔、伤心、懊恼，他哪种也分辨不清, 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那好, 那好, 你去帮赫垚吧, 我们站面对面。”
桑冉眼中也划过神伤, 他拉住章楚的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了我不会这样做，你能不能为我想一想, 章楚, 我想永远跟你站同一边, 天界到底有什么好的，我跟烛阴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章楚感到眼泪顺着脸颊留下, 他甩开桑冉的手，走到烛阴摇篮前，烛阴已经被吵醒, 吓得哇哇大哭着。
章楚把他抱起来，贴在怀里亲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以为回来等着他的是思念至极的爱人和孩子，却没想到桑冉会给他带来这样一个惊喜。
桑冉就在后面站着, 看着摇篮前单薄的身影，眸色复杂。
过了一会儿，章楚放下了归于安静的烛阴，他转过身来就要往外走。
那神情让桑冉无端不安起来，他拽住章楚手臂，“去哪？”
“我先回去了。”
“回天界？”
“不然呢。”
“……”桑冉默然，“什么时候再回来？”
章楚摇了摇头，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桑冉，他继续往前迈步。
桑冉在他身后，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像带着他一贯的温柔，也像落寞：“你回来抱了烛阴，还没有抱我。”
章楚忍住鼻尖酸楚，直接离开了魔殿。
魔界会跟赫垚联手，章楚冷静下来后，仔细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
根据桑冉说的，他已经暗中向赫垚派兵，想拖延战事，说不定现在赫垚遍地开花的打法就是魔界向他支的招。
他要怎么做，要跟天帝说提防魔界吗？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章楚感知到他现在并不适合思考，直接赶往灵山战场，加入了厮杀。
灵山是他的地盘，战况并不如他所想般复杂，他在那里呆了两天，几乎能算是休息，但他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全是桑冉和烛阴。
他当时甚至动了带走烛阴的想法，但一来现在烛阴跟着他不稳定，二来……二来他这样把烛阴抱走，对他和桑冉来说又算怎么回事呢。
章楚只在灵山呆了两天，就又被天帝召回，天帝又将他派去圣树建木那里，章楚意识到，天帝大概是真的不想让他休息。
现在战局已经被缩小，赫垚兵力不足，他能耍的花样都耍完了，除了人族还在人间战场顽强抵抗，章楚有预感，若是后续没有魔族加入，战争可能确实会在绝地天通前结束。
会就这样结束吗？
他不知道他在期待着什么，就像桑冉说的，他其实并没有坚定地站在天界这边，因为他不想看到人族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想绝地天通，他想赫垚战败但不想人族失败。
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不希望魔界加入战局。
圣树建木是天界和人界间最大的通道，建木虽说是树，却比平常的山还要高大粗壮，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里从前是人族的圣地，是都城所在之地，因为此处的灵气最旺盛，千年前人间还是一片荒芜，水源和灵气是人族生长需要的关键，所以河道旁、灵山下就繁衍出许多部落，久而久之，灵气最旺盛的建木就成了人口聚集最密的地方，这里的土地和山水也养育出大量的灵兽人杰。
章楚上次来建木城还是跟帝芒不欢而散的那次，这次，建木城已经处于一片生灵涂炭中。
建木城是主战场，这是赫垚有意为之，这就是他的目的，让六界都看看人族被天界打成了什么样子。
章楚见到这一片废墟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仙子，”与他一同被天帝派来的是上次的紫霄仙君，他看着章楚，心中不免冒出几分不忍，“仙子你没事吧？”他知道神族中跟人族最交好的神仙就是章楚，现在章楚看到人间变成这副模样，一定很难过。
章楚没说话，他一直追求的速战速决，却没想到人间会在短短半月内变成这样的炼狱。他突然很想回去找天帝，他要跟帝芒见面，人族不能再这样被赫垚利用。
章楚扭头就想走，紫霄仙君赶紧跑过去问他，“仙子，仙子你想干什么？”
“我要回天界一趟。”
“我们被天帝派下来，没有天帝的旨意我们不能随便回去啊。”
章楚不为所动。
紫霄仙君突然聪明了一回，“仙子你是不是还想劝人皇放弃，他们不会的，你想啊，人间都已经成这样了，他们怎么可能现在放弃，那不是之前所有的付出和损失都白费了吗？”
章楚脚步停住，他双拳紧紧在袖袍里攥着，心中某个位置却像是松开了，他慢慢闭上眼睛，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人族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停下了。
现在战场集中，几乎所有参与过战争的天神都汇聚在建木城中，神族的阵地是建木上方的天门，下方则汇聚着人族和赫垚那边的神族们。
章楚在阵地中见到了思凡、琼台等等熟人。
思凡一见他眉毛就又皱了起来，“你最近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上次让你去灵山之前回峮樱殿睡一晚，你睡了吗？”
章楚眼皮缓慢地眨了眨，看起来有些迟缓，思凡啧了一声，还没开口，旁边的琼台冷不丁接过话头，“这能休息好吗，天帝像跟他有仇似的，怎么就逮着一个人用了。”
思凡眉头紧锁，看向章楚的目光中略显幽深，带着不明的意味。
他们现在处在阵地中的一个帐篷里，章楚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成为话题中心，故作轻松地笑笑，“没事，现在不是有你们了吗。”
琼台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可怜，“天帝给我们每个人都派了任务，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的是什么？”
思凡突然骂了一声，没什么好气道：“不用管，到时候我跟你一起。”
章楚越听越奇怪，就问琼台到底是什么。
琼台说：“我负责东南角那片山林的树木砍伐，省的打起来阻挡视线，思凡负责西北角的，其他几个天神任务跟这个也差不多……”
章楚问：“那我的呢？”
琼台目光古怪：“你负责对战赫垚那边的几个天神，还有人族的灵兽。”
章楚想了想，“我一人？”
“赫垚他们的防线建立的很好，地理位置又是易守难攻，他们有意拖延战局，每次我们去叫嚣，他们也只是派几个天神和灵兽来打，还有一堆人族，没有发动大规模战争，所以确实不需要很多人，但是……”琼台也忍不住，“但是就派你一个人也太奇怪了，你再强也不能这么使唤，章楚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从哪惹着天帝了？”
思凡仙君是知道内情的，他看不惯天帝这样分派任务，于是在第二天不顾旨意，跟章楚一起出征了。
圣树建木从中间分断，向下的部分已经被赫垚占领，现在神族只能在中间设重兵把守，不让他们继续向上攻占，同时，想要收复失地，也只能从下往上进行。
两人带领大量天兵前往建木城，建木城还像昨日章楚看到的那般，不复往日生机活力，像一潭死水般寂静破败。
“也不知这城里的人都跑哪去了，”思凡边走边用脚踢开碍事的杂草和木头，“要我说这人族也是骑马难下了，不知道后悔跟着赫垚一起造反没有。”
章楚同样在观察周围环境，现在建木城几乎是一片空城，人族定然被帝芒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帝芒人虽然固执、一意孤行，但作为人皇还是无可指摘的。
思凡说着说着看了章楚一眼，“仗快打完了，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他的意思是，现在天帝八成已经知道了他跟桑冉的事，何况两人还有了孩子，也估计不可能断开，那就要考虑后面怎么办了。
可章楚知道这场仗恐怕不会这么快结束，始终有魔族在暗处，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不过，感觉最近人界的天气有些奇怪啊。”思凡没等他回答，突然话锋一转，抹了抹滴到脸上的一滴雨水，“最近下雨下的太频繁了，我听说这两年人间不是大旱吗？”
思凡啧了一声，双臂抱胸，边走边说：“还有上个月，南方突然开始闹地震，北边小城里还有闹饥荒的，大荒年，死了好多人，随后就开始闹瘟疫，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闹地震？”章楚没听说这件事，想来那时他还在魔界，北方的饥荒是从去年开始的，这件事他知道，这两年人间确实干旱少雨，大灾之后有大疫，出现瘟疫也不奇怪，只是这些灾荒连起来，总让人觉得好像还要发生点什么似的。
“对。”思凡答了一句，说完这句后，两人都安静下来，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无端地，思凡道：“你说天帝为什么突然要绝地天通。”
章楚看向他，眉心渐渐蹙起来，想着彼时周围人对他的说辞，“因为时机到了，天帝想跟人界分家，他说要变革，说功在千秋。”
“时机？”思凡突然捕捉到这个词，“什么时机？”
第128章
章楚思忖片刻, 他当时以为这个词不过是天帝众多话术中的一种，“天帝没跟你说过吗？”
思凡摇头，目光肃然, “他说过别的，没提过时机。”
章楚微愣,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时机有什么别的含义？”
思凡又收回目光, “……我觉得不太对劲。”
人界接连的怪象, 天帝突然的改革, 还有人皇拼尽全力也要阻止绝地天通, 都让他觉得怪异, 这些碎片线索纷乱，却缺少一根连起来的线，让人抓不住头绪。
章楚神色也慢慢凝重, 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雨越下越大, 两人没时间再多聊, 直接赶往中央建木。
在离那千尺高百丈宽的树几百米时，他们就看到绕着建木一圈建立起的城防, 身边一个小将领冷哼：“仙子和仙君有所不知，现在赫垚已经彻底不要脸面，主动出击时他会派天神参战, 但若是我们要找他的麻烦，他就一律让人族出面应付, 他就是看准我们天界心慈仁厚，不会对人族下狠手，还真是被这竖子拿住了。”
“左右他是破罐破摔了。”思凡仙君道。
章楚看着城墙上站岗的人族，他视力极佳, 能百米开外看清他们脸上每一丝纹路。这些人都是有些修为的凡人，此时神情坚毅，如临大敌般镇守着。
他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感受。
那小将领也不忍道：“门口守卫的每天都有人会死，赫垚把他们送到这个位置，就是让他们来送命的，增加神族的血孽债。”
“帝芒就由着他这么干？”
“哼，人皇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估计跟赫垚是一个想法。”
“不行，”章楚突然道：“这样下去不行，人族会死得刹不住车，我们要另想办法。”
“另想办法？”小将领像是叹气，也像是不太赞同，“还有什么办法，天帝也不愿意出手伤害人族，这不是留人口舌吗。”
突然，思凡看向远方，慢慢嗤笑一声，“人族也不会真傻到白白送死，看，他们还有许多灵兽。”
几人闻言顿时往那边看去，就见人族已经注意到天界来犯，他们城门紧闭，四周是密不透风，被各路天神用法术加筑过数次的屏障。
而两个凶神恶煞的灵兽，迈着庞大而缓慢的步子，从城中踱步出来。
一同出来的，还有大量的人族士兵。
章楚紧盯着那两个灵兽，手中幻化出了鞭子。
又是一场血战，这一战他打了三天三夜，人族不止放了开始那两只灵兽出来，后续竟然能源源不断地补充，章楚近千年来都没有见过这样井里喷泥鳅似的往外冒灵兽。
何况灵兽还是不死之物，因为他们本就是一缕灵魂，所以只能将他们打伤之后收进乾坤袋，不然就会被人族收回，没过几天就会再次卷土重来。
思凡在第二天的时候被天帝强行召回，说他违反旨意，罚在殿内闭关思过。
等这一战打完，章楚几乎立都立不稳。
回到天门阵地，好几个天神一下围上来扶住他。
“仙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