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棠
这是能控制得住得吗?
“我,我,我化狐形,差点儿淹死。”
不是捞你出来了吗,白乎乎湿漉漉的一团,煞是惹人。
小狐狸精一句接一句,对方哑口无言。要的就是这个成效,规矩得提前立住了,他昨夜就是吃了心软的亏,晕晕乎乎的什么都失了先机。
说实话,早饭美味可口,小山鸡又逆来顺受,他心满意足,身体上那些不适所带来的闲气转瞬消散。
白隐玉用帕子抹了抹嘴,拍拍屁股,“走吧。”
小神君这边嘴上斗不过,正酝酿着冷战置气呢,人家已然翻篇。
小狐妖大大咧咧地催促,“动作快些,迟了加收房钱算你头上。”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过往千年从不知银子为何物的九天战神耳濡目染,听到这一句,下意识站起来跟了上去。
他们又在镇子里忙活了一个上午,白隐玉自己去大户的青楼、食肆开拓生意,也顺路收一些散户的账,取了加急做好的里衣。小神君则被他留在砖瓦铺子里,跟老板核算修补灶台需得用到多少方砖。
眼瞅着日上三竿,小狐妖忍下觊觎美食的口水和还想听书凑热闹的心思,用省下的钱买了点零嘴,带着小山鸡晃晃悠悠地回了山。
他这回出门时间略长,回家先到姐姐那里对账,半路把承曦留在自家,吩咐人家将庖厨里杂七杂八的物件收拾妥当,方便过两天师傅上山干活。小神君本就不喜抛头露面,昨夜过后,他的修为意外地恢复到接近五成,使点小法术搞定狼藉的现场,再顺带清洁一下实在无法忍受的衣衫,该是不会被发现。
白隐玉上山一趟,要给小妖精们分点心,给兔崽子讲故事,要看望婆婆,再绕道后山帮清羽姐姐和桃花精姐姐一起清洗果子、酿酒、搬回地窖,再对一遍账……中间嘴不停,添油加醋地把人间见闻事无巨细汇报上一轮。
“真有那么好看?”对各种首饰细软物件着迷的桃花精姐姐偶尔也会下山,算是见多识广,“等你取回来,一定拿给我瞧瞧。”
“当然了,比元宝坊所有羽扇加起来都要夺目,”小狐妖傲娇,“不过仅此一件,我可不能让给姐姐。”
桃花精姐姐笑话他,“知道啦知道啦,好像谁要抢你的似的。话说,拔毛相赠,那小山鸡还蛮有诚意。如此贵重的定情信物,我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是不是?”她朝清羽眨了眨眼睛。
“定情信物?”小狐妖愕然,“什么跟什么啊?我们各取所需而已,何来定情一说。”他供失忆的小山鸡容身之所,人家投桃报李陪他双修,至于其他的,不过那家伙脑子不清醒时的迂腐想法罢了。这一遭下山,白隐玉也看明白了,这小山鸡大概非是出身乡野,一旦以后什么都记起来,定是要远走高飞的。他本未做他想,何必人家说什么都当真,自讨苦吃。
清羽与桃花精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
“他不是说要与你成亲?”桃花精姐姐还在逗他,“弄不好我们小玉要成为这方圆百里山头上,第一个嫁人的小狐狸精呢。”
“切,男人的话岂能当真?”白隐玉瘪嘴,“哦对了,女人的话也一样。有的人不就是,一边嫌弃人家又老又木讷,一边又吊着人家。话说,花蕊千年成精,未开化的蒙昧岁月不提,就单算灵修的日子,您老说不定都够当爬山虎大叔的奶奶了。噜噜噜。”小狐妖吐着舌头,在桃花精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之前,很有先见之明地跳到清羽身后躲着,一个劲地做鬼脸。
“你也不管管他?”桃花精羞恼。
“你先招惹我的。”白隐玉呛声。
清羽慢吞吞地收拾好账本,安抚桃花精,“不是我说你,第一日识得他吗?这家伙自打会张嘴那日起,何时吃过口头上的亏?”
“还不都是你惯的。”桃花精姐姐抱怨。
“你没惯过?”小狐妖恃宠而骄地挑衅。
“好了,”清羽回首,账簿戳他脑门上,“出来这么久,扔人家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快回吧。”
白隐玉捂着脑袋嘟囔,“又不是小孩子。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嫌我吵,我这就走,行了吧?”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人影已然闪出门外。
桃花精朝清羽努了努嘴,“唉,儿大不中留啊。偏是长了一张口是心非的嘴,怎么整?”
清羽目光随他走出老远也未收回,“他啊,还是个孩子。”
小狐妖幻化原形,一道白光如闪电似的,几息便从后山奔了下来。即至门前,又化作少年模样,整了整纷乱的鬓发,慢慢悠悠地推门。
承曦一轮打坐过后,正在后院捣鼓火堆。听到动静,他踱到前院,“回来了。”
“嗯。”小狐妖端着架子绕场一周,点头赞赏,“拾掇得还算利落。”
承曦懒得搭理他,“你……”
“等等等等,先别打断我,”少年一溜烟跑进房间,拿了一个线装的本子和木炭条出来,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趴着写写画画。“不赶紧记录上,一会儿该忘了。”
承曦好奇地走到他背后,小狐妖正写到,“布料5两八钱……捡2两银子三串铜板,浴O一串铜板,朝食5个铜板……”
小山鸡边寻思边记,下笔缓慢,也不怕人家瞧。
承曦越看越生趣,先不说那一堆错别字加不会写的字画圈圈,也不说讹人家的钱财理直气壮美化成捡到,单拎出来这桩桩件件一笔一划,他以为小狐狸精说的记账是开玩笑,未曾料到,还真的一丝不苟,精打细算。
不知到了凤栖殿,无忧把家中一面墙都放不下的账册交代给他,这小狐狸精要读几个通宵才读得完。小神君兀自神游,不自觉地无声发笑。
“给,你瞧瞧,无有异议的话,签字画押。”
“什么?”承曦接过薄薄的册子,“日结,小山鸡欠纹银三两六钱。”
他冷下脸来。
“怎么?”白隐玉解释,“我可是给你那根羽毛折了普通山鸡一身毛的价,你要是觉得吃亏,我把零头给你抹了。”
我……谢谢你。小神君理智上接受,他眼前寄人篱下,有借有还,天经地义。他也不知自己干嘛要钻牛角尖,非觉得适才在后院鼓弄叫花鸡的自己是个十足的傻子。
他抢过炭条,三下五除二大笔一挥,拂袖而去。
白隐玉探头一瞧,“让你签字,你画只山鸡作甚?”哦,对了,他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小狐妖善解人意地收了账本,算了,就这么地吧,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他收好册子,溜达到后院洗手,不期然喜从天降,小狐妖兴奋地趴窗户上,一个劲地叭叭,“哪里来的叫花鸡?你抓到的吗?你居然会烤鸡?这是叫花鸡的做法吧?我只在画册上见过……吧啦吧啦吧啦……”
承曦被他吵的心烦,“天上掉下来的。”
“啊?那岂不是和你一样?”
承曦:“……!!!”他被彻底打败了,瞬间醒悟,为什么要和傻瓜置气?他认命地又走了出去,继续埋头第一次动手烹制他也只在山水游记中读到过的叫花鸡。
山间岁月流淌,心远地偏,静水流深,一切皆是他未曾感受过的悠然恬淡。如若不是那作妖的小狐狸精总是既欲求不满又娇贵挑剔的话,或是他不要常常心血来潮拉自己一起研读所谓的“风月宝典”,亦不曾隔三差五就把他叫花鸡烤成叫花炭的糗事拎出来嘲笑,承曦大抵会十分留恋这段偷来的短暂的安宁。
是日,他陪白隐玉去山下送酒归来,小狐妖正摇着凤羽团扇优哉游哉。忽地,山脚下一阵嚎啕女声传来,“各位大人行行好,救苦救难,就帮我通传一下狐妖大王吧。”
白隐玉一个趔趄,转身欲逃,被身后人拎着领子拽了回来。
第0015章 谁是我的新郎(一)
在入山口石阶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的妇人,口口声声要见“狐妖大王”。堵着不让人上山捣乱的是苍凌手下的小弟地鼠精,孩子一头雾水,“这山上哪来的什么狐妖大王,莫不是找错了地方?你等等,我去给你问问。”
承曦上神打量半晌,只觉得这妇人有些眼熟。再转头看那个猫在树后,恨不能刨个坑给自己埋了的小妖精,顿悟“狐妖大王”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数落,“有人信口开河?”
“谁知道她会找来?”白隐玉振振有词,“人家都是躲着妖魔鬼怪还来不及呢。再说,”他灵机一动,推卸责任,“还不都是为着你?”
“我?”承曦愕然。
“你不记得她是谁?”
小神君听了个笑话,“为何要记得?”
小狐妖急了,“就是看焰火那晚,她要堵你去画舫来着,我就把她单独拉到一边……”
承曦念起,是有这么档子事儿,当时他问白隐玉说了什么,小狐妖还跟他故弄玄虚。
“你吓唬人家了?”
“也不算吧,”小狐妖吞吞吐吐,“她这个人很难缠的,我就是露了一小下尾巴而已。”谁叫她把自己当小倌来着,他当时急于脱身,又确实记仇,便露了行迹,着实把柳妈妈吓得好一阵子魂不附体。
神君叱责,“恃强凌弱,无法无天,成何体统?下界真是没有规矩。”
白隐玉不可思议,“说的你怎么好似从九重天上下来的,再说了,自打魔王被封印以来,下界本就无归无矩,苍凌到来之前,我们这里也没少被各路妖魔鬼怪打劫。人间花花世界,纸醉金迷又无自保之力,自然招不轨之徒觊觎。什么牛鬼蛇神的路过都要踩一脚占点便宜,这些年也不见上界的神仙主持正义。我这种只不过偶尔唬唬人的,都算行事讲究,你凭什么苛责我?”
动辄一大堆歪理邪说,承曦已然习惯,不往他的圈子里绕。
“既然如此理正词直,为何还要躲躲藏藏?”
“你?!”白隐玉怒目圆瞪,他发觉这小山鸡学坏了。他堵了半天气,见人家无动于衷,又受不了耳边传来的阵阵抽泣,认怂道,“我不是夸了口吗,苍凌他们一定会笑话我的。”
“夸口?”承曦挑眉。
“嗯。”小狐狸精垂头丧气。
承曦重复,“狐妖大王?”
“是啊,是啊,你也跟他们没差,笑个够吧。”小狐狸精破罐子破摔。
神君火上浇油,“口无遮拦,活该被嘲。”
“你,你,你,没良心!”白隐玉抓狂。
承曦适可而止,再怼下去,小狐狸精怕是要化形遁逃了。话说回来,前两日白隐玉刚刚傲娇地宣布,双修之后,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化形,不会再在云雨情浓时,猝不及防地缩成一团。
其实,承曦还有些不可言说的遗憾。
“好了,男子汉顶天立地,做错了就要认。”他淡然劝说。
“我不是男子汉,我是狐狸精。”小狐狸耍赖。
承曦不吃他这套,“狐狸精也得敢作敢当。”
少年委屈,“你也不向着我。”
承曦:“……”这一句格外有杀伤力。
一向秉公执法不徇私情的小战神勉为其难,“若是他们太过分,我护着你。”
小狐妖不领情,“你又打不过他。”
承曦简直要被他气死,冷着脸沉声道,“我说护着你便会护着,你信我就好。那妇人宁可向妖怪乞援,可见是遭了生死攸关的劫难,你既夸得出口,怎能临阵脱逃?”这孩子要是在他出战带的队伍里,阖该请出天条伺候。
白隐玉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狐狸眼,他清楚承曦讲得在理。好吧,管他是不是逞英雄,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总归要有底气许多。
他大踏步现身,耀武扬威地自报家门,“狐妖大王在此,何人伸冤?”
承曦无语仰天,欲哭无泪。
这边厢他刚蹦出来,那边苍凌也带着小妖们赶到。他适才正在桃花精姐姐的园子里品酒,小地鼠一抛出“狐妖大王”几个字,他噗嗤一下满口酒液喷到酒桶里,气得桃花精姐姐追着他打。清羽一听也料到是自家熊孩子惹事,忙跟着一起来瞧瞧。
是以,看在清羽的面子上,苍凌听到白隐玉大言不惭的那一句,没有当场拆穿。
“恭迎大王回山。”他甚至阴阳怪气地迎合,他身后的穿山甲、小地鼠们心领神会,跟着挤眉弄眼地高喊,“恭迎大王回山。”
柳妈妈这时候哪还分辨得出什么语气,一骨碌连滚带爬地奔到白隐玉身前,以头抢地,“大王,求您,求您,救命啊。”
一众山间小妖没见过这架势,顿时面面相觑,暂时忘了互相的不对付。
他们把柳妈妈带到半山腰的平地,围拢一圈,苍凌设了肉眼不可见的雾障。
“这位妈妈,您有话慢慢讲。”清羽搀扶着战栗的妇人,安慰着。柳妈妈可见是真的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更无暇畏惧,脸上泪水鼻涕糊成一团,哭两声讲一句,断断续续,好半天才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话说,本月正是千载难逢的花朝吉日,万事皆宜。是以,周边但凡有婚嫁打算的人家大多扎堆安排在这月余之内。方圆村镇几乎锣鼓不断,持续喧闹着。其实,第一家成亲当日便出事了,只不过那是村子里一户小户人家,事出突然,新娘受到惊吓昏迷了好几日,新郎不知所踪,庄稼人没见过世面,也不知如何是好,想起报官已是三日之后,又赶上官差懈怠渎职,压根不当回事,走了个过场就匆匆以山匪作乱为由结了案。这期间,接连发生了三四起相似案件,但因分散在各个村落,未被串联到一处。
直到五日之前,镇子里两家结亲,热热闹闹的喜宴过后,将新郎送入洞房,其余人便散了。第二日清早,等着一对新人奉茶的公婆左右等不到,差人去找,才发现新娘在房间里直接吓断了气,新郎不翼而飞。一石激起千层浪,关于之前几桩奇案的传闻也相继发酵开来,人心惶惶,尚未办喜事的人家戚戚然不知如何是好。
眼瞅着事态要闹大,刚刚上任不久的知县岂能让自己买官的银子打了水漂,于是一边压制民愤,一边散播正在追缴山匪的消息,诱导大家放松警惕。又半哄半威逼地,胁迫马员外家按部就班地办事儿招婿。当天知县把县衙的捕快都派到了马员外家里防范,一直将新郎护送到洞房,院子里整夜都有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