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抬手敲了敲笼上的铁栅栏,栅栏还给他一声悠悠的回响。
不知自己被关在王宫里的哪一所宫殿,仰头看了一会儿殿顶,被那细密的繁复雕纹花了眼,正回头四处环视,殿内却连个像样的摆件也没有。唯二显露出这地儿有人在住的迹象,一个是床榻上铺了白色被褥,另一个就是窗口摆着盆娇俏的蓝色小花。
若真是没人住的宫殿榻上应是不会铺被褥,何况是最不耐脏的白色,那床被褥看着这么整齐干净,必是刚换好没几日。加上窗口的蓝花盆里的土还是湿的,也应是不久前才有人它给浇过水。
打量完宫殿,沈惊鸿开始打量起关他的笼子。
这笼子不是拖过来的,四角直接嵌在了地砖里,在建宫殿时一并造出来的。而且笼顶拔得很高,他在里边儿能自由走上几步不说,跳起来都够不到笼顶,并不觉压迫。
想起上一任妖王是黑蛟,按黑蛟天天吃壮阳药的揍性,这笼子说不定专门关押抓来的侍妾。
想到这儿,他摇了摇头,在笼中央坐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仿着老和尚的样子坐禅。
那么多人指认他残杀无妄城百姓,他又拿不出自己没杀的证据。
他不想沈醉难做,便束手就擒跟着侍卫回了妖都。
枉荡当初教他坐禅用于修身养性,现在来看,坐禅于他的效用更多的是助眠。
没一会儿,脑子昏沉,寻摸着侧身躺下了。
半睡半醒之际,有点冷,抬手搓搓手臂。
“咚咚”声一下下渐近,沈惊鸿以为自个儿梦见了南海仙岛刚过去的劫难,不料垫在脑后的手都被那声响震得抖起来。
腾地睁眼,看见铁笼外站着一个骇人妖怪。
这妖怪通身碧绿,獠牙从上唇龇出,牙末端一直盖到下巴,双目圆睁,眉毛竖直,长成了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再加上此妖胳膊几近与头颅同宽,更显凶猛。
“爆石?”沈惊鸿认出来他,满目欣喜,“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也变好看了!”
爆石却不理他,拎起手中一张白色兽皮,从铁栅栏缝隙塞进去:“夜里下雪,陛下怕你冷。”
“多谢他,也多谢你送过来。”沈惊鸿继续道,“你这五百年过的怎么样?妖都的水比无妄城好喝吧?”
爆石嘴唇獠牙动了动,背过身要走,忽地攥住拳头转回来:“他们说你杀无妄城的妖怪……真的假的?”
“假的。”沈惊鸿忙道。
爆石龇着两颗牙刚要咧嘴笑,又神色忌惮地退后一步:“我们草妖虽力大无穷,可天生痴傻,你不是在骗我?”
沈惊鸿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不骗你。”
王宫偏殿。
十几个侍卫低着头,你偷瞟我一眼我偷瞟你一眼,谁也不敢抬头。
站在横排最左侧的侍卫瞄着那双缀着云纹刺绣的黑靴来来回回地走,紧闭双眼、全心全意祈祷对方别站在他面前,须臾,脚步声停下。
侍卫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看见恰恰在他面前站定的黑靴。
“朕问你,沈惊鸿到底杀谁了?”
闻言,侍卫“噗通”一声跪下:“那事儿是五百年前了!我在家睡觉……并不是亲眼所见,是听我娘说的!我娘说他在城门口眼睛都不眨大砍特砍了一整夜!”
一炷香后,侍卫他老娘被人请到王宫。
老人家战战兢兢道:“我也并非亲眼所见,那事儿是五百年前了,我是听邻居卖鱼郎说的,那个岑浪心特别狠,把鱼摊的鱼都大卸八块,搞得我后来只能买碎鱼回去煲汤,我本打算买鱼做清蒸的!”
沈醉:“派人去无妄城请那鱼贩过来……”
“不用不用,”老人家摆手道,“妖都生意好,他来妖都投奔亲戚了,这个时辰他还没出摊……”
两炷香之后,鱼贩被人请到王宫。
鱼贩听明白来龙去脉,拍着胸脯道:“没错儿,我确实看见了!五百年前,那晚月黑风高,那歹人手拿一把方天画戟……”
站在最右边的侍卫跳出来反驳道:“你到底看没看见?他拿的不是方天画戟,是青龙偃月刀!”
“方天画戟!”
“青龙偃月刀!”
“方天画戟!”
“青龙偃月刀!”
沈醉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背着手大步走到右侧那侍卫面前:“既然你说你亲眼所见,你告诉朕,沈惊鸿杀了谁?”
侍卫:“他把无妄城城门进来第一个村口卖饼的王老板砍死了!”
正巧,因做饼技艺高超被聘为御厨的王老板路过偏殿,一听这话,探头进来看了看:“我在这儿呢,谁说我被砍死了?”
侍卫睁大眼睛瞪着王御厨,伸出手臂,指着王御厨的手指抖了又抖,最终蹦出一个字:“鬼!”
说完,两眼一翻,吓昏了。
沈醉揉了揉眉心,唤来侍卫统领鸣蛇:“去一趟生死城,把无妄城妖籍黄册调出来,速去速回。”
“是。”鸣蛇行礼告退。
沈醉挥退一干人等,大步走向自己寝殿。
他相信沈惊鸿说的“绝对没有残杀过无妄城百姓”,他只是想不通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信誓旦旦说沈惊鸿杀害妖族。
而沈惊鸿竟只给他一句“不想说”,就这么信不过他?
沈醉揣着一脑门恼怒,只等见了沈惊鸿兴师问罪。
大步跨进寝殿,一抬眼看见铁笼里被关押的男人,怒气一弹指化成了绕指柔。
这笼子是上一任妖王黑蛟用来炮制侍妾的。一根根栅栏全是深扎于地底,稍有不慎容易连这寝殿一并拆塌,他虽厌恶黑蛟行径,但不想大费周章拆这玩意儿,只能暂时容忍这笼子在自己寝殿。
现下,却多少理解了黑蛟的古怪嗜好。
沈惊鸿侧身阖眼躺在笼中,他特意送来取暖兽皮被沈惊鸿盖在身上。明明妖侍给准备了新衣服,就摆在笼外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沈惊鸿应该是光顾着睡觉还没看到,还穿着在仙岛上那件染了血的破衣服。
盖在腰上的兽皮窸窸窣窣滑下去,这男人眼睛都没睁伸手去提,动作间,将自己腰间那条本就松开的腰带彻底刮掉,破破烂烂的衣裳领口全然不设防地在沈醉面前敞开。
沈醉下意识移开眼。
半晌,仍是向那男人身上投去一瞥。
他有些意外。
没想到沈惊鸿身上有这么多旧伤,有已痊愈的,也有崭新的,看上去很是狰狞,红色的新伤和已经变成淡白色的瘢痕交错,宛如一道道荆棘。那些荆棘包裹着沈惊鸿,时时刻刻刺着这男人的身体。
沈醉细细地审视对方。
一半兽欲依旧勃勃待发,另一半心疼却拧得他喉咙发痛。
他走近那铁笼。
许是被脚步声所惊扰,沈惊鸿噌地睁开眼睛,看见他,茫然只在那双眼睛一闪而过,而后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陛下。”
刚醒的声音微微发哑,带了鼻音,无端让他觉出亲昵。
沈醉来不及收回目光,而沈惊鸿留意到他在看哪里,低下头扫见身上的破衣裳,又注意到铁栅栏外面放着的新衣,遮掩不自在似的轻咳一声,伸出手去拿。
沈醉倏然低下去,一把摁住那一叠新衣。
“陛下?”沈惊鸿疑惑地看他。
沈醉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是不想让沈惊鸿穿好衣服遮住这副身体,暗骂自己怎么下作成这样,嘴上借口道:“没事,我是想将衣裳递进去给你。”
“那多谢陛下。”
沈惊鸿从他手上拿走衣服,背对着他,脱掉了身上的破衣裳。
那片后背露出来,同样的荆棘也纵横于脊背,墨色长发如高山瀑布一般披散盖下来,只剩下一段劲瘦的腰。
“以前我只想一想都会抽自己耳光的那些事,要一一付诸在他身上。”
幻境中无脸之人的声音蓦然在沈醉脑中响起。
他心下一惊,欲望汹涌地袭卷全身,喉咙不由自主地跟着发紧。
沈惊鸿穿好衣服,将长发从衣服后领捞出来,转回身看向他:“陛下是来问我五百年前那件事的吧。我那时……的确是九重天派来的内应,但我没有屠戮百姓。实在不行,陛下就以谋害同族的罪名处置我吧。”
这一句话让沈醉想起了自己恼怒的原因,他以为自己再如何也是值得沈惊鸿信任的,可沈惊鸿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此时他又被诡异的情欲烧得快要着火,压制之余,语气也不自觉变得冷硬:“沈将军说的如此轻巧,你可知谋害同族该当何罪?”
沈惊鸿还没等开口接话,寝殿中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谋害同族罪不可赦!”
沈惊鸿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循着那声音去找,发现开口插话的竟是窗口那盆蓝花,之前花身还朝着窗外晒日光,此刻却已背过来直面他。
“不过沈将军还不能算谋害同族,毕竟那几个证人说话颠三倒四,无法证明沈将军确实杀害同族。现在要紧的是让沈将军说出实话,我身为妖王陛下寝殿总管,有一计策可为陛下解忧!”
寝殿总管?
官职分设得这么细?寝殿?妖王陛下寝殿?合着这里是沈醉睡觉的地方?沈惊鸿愤愤想:哪个不长眼睛的把我关在这儿?
正琢磨着,见沈醉撩起眼皮斜了一眼窗台上的蓝花:“什么计策?”
那蓝花吱哇乱叫:“本总管认为!就得把沈将军灌了药丢床上,陛下多干几次,干熟了不怕他不说实话!”
沈惊鸿:“……”
灌什么药?怎么干?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这花是正经总管吗?
沈惊鸿目瞪口呆地看向沈醉,却无意间捕到沈醉唇角微微上扬
笑?你不看看你家花总管说了什么鬼东西!
沈惊鸿惊愕万分之际,这位花总管却兀自说了下去:“沈将军,我亲你一下行不行?我亲你,你要生气就砍我,嘬嘬嘬嘬嘬嘬嘬嘬嘬!”
沈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淡淡道:“它近日中了毒。”
那蓝花浪得直接扭起了枝叶:“哎呀,我是中了毒,中了沈将军的毒呀,情不知所起,嘬嘬嘬嘬嘬……”
沈惊鸿觉得这画面着实刺眼,头皮被嘬嘬的发麻,义正言辞道:“臣看出来了。”
沈醉:“这只有我们两个,你不必称臣,我也不称朕,如何?”
“不如你称我为夫君……哎呀!”蓝花忽然之间仿佛被掐住脖子,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整座大殿亦随之安静下来。
沈惊鸿望着那蓝花,心里生出同情,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歹毒,对一朵花下毒,把这么好看的花毒成了色魔?
第四十七章 侍寝,否则我折了这株花。
沈醉端来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清茶,从栅栏缝隙递进来。
沈惊鸿双手接过来茶杯,刚凑到嘴边抿了小口,忽然听得寝殿外一声高昂呼喊:“报!”
随即一名扎绿色翅膀的翼族落在寝殿门外,继续喊:“陛下,我们抓住了叛军贼首!特意连夜乘坐飞辇将这贼首押回了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