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劝吃饱饭的AK
也知道沈醉只是单纯的好心,他并不是冲沈醉,而是冲自己,沈醉每一个碰触都让他好不容易压进心底的贪念再次叫嚣起来。
“我不喜欢与人亲近。”他开口解释道。
“可我不是人,我是妖。”沈醉道。
沈惊鸿没心情和沈醉玩挑字眼的游戏,撇开头,再度望向与飞辇飕飕擦过的云雾。
“我见你住处有梧桐树,你果然喜欢梧桐?”沈醉问。
“嗯。”他应了一声,想起沈醉从前说过的话:梧桐喜阳,山南为阳。它在妖界的花期比凡间早,四月开花。
过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发问:“你喜欢的人,是个怎样的人?”
沈醉目光幽幽地望着他:“好看的人。”
妖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人。沈惊鸿不自觉地对比起自己,觉得自己作为凡人大约勉强算好看,在妖界不给他划到难看那堆儿,都算给他面子了。对比完,心口沉甸甸地宛如坠着千斤石头。他就这样揣着石头,不死心地接着问道:“哪儿好看?”
“眼睛,嘴唇。”沈醉略作停顿,又道,“腰很细,平日藏在衣服里不容易看出来。”
沈惊鸿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后悔发了问先前沈醉还说的遮遮掩掩,他本以为只是少许好感,还没发展到什么地步,“藏在衣服里不容易看出来”,想必是没藏在衣服里的也见过了。
他的手收在袖口中,死死攥着拳,拇指拼命扳着食指指节,才没失去理智召出悬鱼刀劈了沈醉。
是啊,劈了沈醉。
他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毫无道理,可他就是满心悲愤他的人怎么能跟别人跑!
气得眼眶滚烫,约莫被沈醉瞧出异端,沈醉伸手摸向他眼尾:“说了不能直视太阳,你眼睛都红了……”
沈惊鸿再一次拍开沈醉的手。
这次没用多大的力道,想使劲也使不上,手攥拳太久,麻了。
沈醉绕过来站到他面前,弯下腰看着他的脸。
他将头偏向另一侧,沈醉便挪到他眼前再看。
他不厌其烦,抬眼瞪人:“看什么?”
“你……生气?”沈醉问道,“因为我说我心上人好看,你生气?”
沈醉的语气居然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愉悦,他不知道这小子高兴个什么劲儿,更生气了:“对,我人难看,心也阴暗恶毒,听你说别人好看,很是生气,不行?”
飞辇靠近边缘的位置有几张钉在甲板上的木椅,沈惊鸿就是坐在中间那张木椅上。
他没想到自己说完,沈醉直接在他一侧的木椅上坐下,抬手托着腮,认认真真地看他。
没一会儿,沈惊鸿被盯得整个人都不对了劲儿。
这小子犯什么毛病?
为什么看他?
有完没完?
他不愿落下风,转回头也盯住沈醉。
沈醉真是长着一张让人有气消气没气消灾的脸。
通常惊艳之人再看而衰、三看而竭,久了习惯了也就那样,但沈醉耐看至极。
我把他掳走吧?
沈惊鸿脑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小鸟,怎么能让别人家的白菜拱了?
沈醉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再一次露出唇角边一对比南柯酒还醉人的梨涡。
沈惊鸿被自己心里那一团乱麻扎的浑身疼,飞辇偏偏在这时开始下落。
他藏好心绪,垂下眼帘。
第五十章 不用等正月初一
飞辇落到了一家戏楼后院的停泊位。
沈醉找出一张白玉面具戴在脸上,引他进了戏楼前堂。
沈惊鸿在凡间去过几次戏楼看戏,到了妖界,还是头一回进这样的地方。
戏楼里面呈环形,戏台在正中央,看客绕着戏台一圈坐在一楼和二楼。
里头热热闹闹,男女老少各种妖怪都有,不提看戏,光是这些看客就够沈惊鸿看上一阵儿。
于是,他和沈醉被伙计引到正对着戏台的二楼落座之后,时不时问小声问:“一楼左边第六排靠墙的是个什么妖怪?”
“和咱们隔着两排的是什么妖怪?”
“刚刚送茶的伙计是个什么妖怪?”
“你用眼睛看,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别伸手指。”沈醉提醒完,一一告诉了他。
沈惊鸿看够了客人,终于看向戏台。
台上的娇娘花容月貌,郎君也是端正英俊,沈惊鸿不由得再次感慨,妖界是真不缺好看的人。
他被戏台上曲折的情节吸引,看得越发专注,跟着戏中人揪心着急,也暗暗嗟叹。
直到几位伶人躬身离场,只觉意犹未尽。
看了一场又一场,以为没过多长时间,无意间扫了眼窗棂,才发现天色都暗下来自己竟已经在戏楼里看了一整天的戏!
他瞥了眼沈醉。
沈醉那张面具只遮了上半张脸,朝他弯弯唇角,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想着沈醉叫他来是让他帮忙挑一折戏,好以后再带心上人去看,他速速回忆一番这一整天看的戏,觉得哪一折都极好,挑不出毛病。
琢磨着要是沈醉问起他怎么答,但沈醉迟迟没问。
看见戏台上重新有搬上搬下,沈惊鸿开始期待起下一台戏来。
店里的几个伙计在这时忽地兵分几路走上两侧看客席,见着有小孩的桌席,伙计就停下脚步,好声好气地对那桌席上的大人说了什么。
少顷,大人便牵起自家小孩离席。
也有半大的少年是自个儿来的,伙计一开始好说好商量,见少年耍赖不起来,直接提溜着少年后脖颈将人拎出席间。
怎么回事?不让看了?没付茶水钱被扔出去了?
沈惊鸿正不解,听见隔壁桌那少年对着面前的伙计嚷嚷:“我已有二百五十岁,我就是长得像小孩……”
伙计不为所动:“有无你出生日的户籍黄册造影证明?”
少年装模作样地在袖口衣襟里一通翻找,道:“我没带在身上,通融通融,就让我留下继续看吧?”
糟糕,沈惊鸿心想,他压根儿不是妖族,生死树上都没掉过与他相关的那片叶子,他拿什么作造影证明?
他忐忑地盯着伙计,生怕伙计把他也撵出去,但伙计只看了他一眼,吭都没吭一声,就略过他走向下一桌去了。
“还看么?”桌对面的沈醉发问。
沈惊鸿刚要说“看”,想起沈醉说不定还有奏折没处理完,于是反问:“你急不急着回王宫?”
沈醉:“昨日处理完了积压的奏折,今晚无事,赶在明日早朝前回去就好。再演就是午夜场,你确定要看?”
午夜场?好东西一向是姗姗来迟,沈惊鸿兴致勃勃道:“看!”
沈醉端起了茶杯,杯沿儿没能遮住这人翘起的唇角:“可是你说要看的。”
伙计们往戏台上搬来一张四角拔木床。
这时候沈惊鸿还没觉得不对,戏开演了,先是一段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而后戏台上的女贼手帕一抛,帕子上假装迷药的面粉飞起来,白花花面粉扑在与她打斗的捕快脸上,捕快两眼一翻,“咚”一声栽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女贼端着红烛仔,蹲下来细细打量地上的男人,眼波流转,掩着唇笑道:“郎君,你今日便从了我吧?”
沈惊鸿正看得津津有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个“从”法,那女贼便拖拽着俊俏捕快进到拔木床后面,床幔随之落下来遮住床榻。
鼓点和配乐都变得说不出的撩人。
不一会儿,一只手从床幔伸出来,高高抛出一件戏服。
戏服打着旋儿落到沈惊鸿面前的桌上。
看清那他娘的是一块绣着鸳鸯的红肚兜,沈惊鸿眼珠儿瞪得圆溜溜,惊得差点跳起来,既不敢往桌上看,也不敢朝戏台上看。
于是他只能看桌对面的沈醉。
然后……他发现看沈醉更糟糕,沈醉不好好看戏,竟也在看他。
耳中淫词浪曲一声低一声高,沈醉的唇角居然在这种时候又扬起来。
这什么!
这在演什么!
沈惊鸿遭不住,挪动脖子,专注地看向前排某个看客的后脑勺。
他如坐针毡,四肢发麻,脖子僵疼,余光瞥见沈醉已经面色平静地望向戏台,于是也悄悄将视线从那看客的后脑勺上移到戏台。
拔木床被人推着剧烈地摇晃,沈惊鸿这角度还能看见藏在床榻后面有好几个帮忙推床的伶人。
虽说知道伶人只是在床幔里念唱词,可还是止不住他听得心要从嗓口蹦出来。
床榻吱呀呀地响,里面时不时传出几声吟叹和嬉笑。
沈惊鸿内心“啊啊啊”,脸上佯装镇定,毕竟桌对面还坐着看戏品茶的沈醉。
他模仿着沈醉的模样,也端起面前的茶杯,茶香扑鼻,为掩心虚喝了一大口,戏台上突然响起伶人高亢的吟叫!
沈惊鸿措手不及,一口茶“噗”的喷了满桌。
好在桌子长,没喷到沈醉脸上。
一直到从戏楼出来,沈惊鸿还心脏狂跳原来午夜场把半大孩子全撵走之后演的是这个!
他头重脚轻,神思恍惚,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戏楼。
差点一脚踩进水坑,被沈醉拽住了:“你还好么?”
“好……我好。”他应道。
走了许久,心跳才逐渐平息。
七情六欲,本是人人都有,他暗自摇头,觉着是自己小题大做。
暗处忽然快步走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