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巨大的坑
四周静悄悄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徐白竟渐渐放松了警惕,打起了瞌睡。
谁曾想,半梦半醒之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徐白定睛一看,发现竟然又有一样重物从坑顶掉了下来,砸在了自己的身边。徐白借着月光仔细打量,意外地发现掉下来的,竟然是薛野。
徐白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薛野,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薛野掉进坑里先是一惊,还没来得及害怕呢,便看见同样在坑里的徐白,一时间,薛野的情绪便只剩下了愤怒。
薛野愤慨地对徐白说道:“你爹发现你不见了,冲到我家来大闹一场,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说我教坏你。”薛野所说的徐白的爹,指的就是庙祝,“他说你刚从我家回去就开始说些怪话,还深更半夜一个人跑了出去,问我把你藏到了哪里。”
“那你怎么说的?”
说起这个,薛野可更起劲了,他道:“我说是你自己发癫,跟我有什么关系,结果这话说完连我奶奶都开始打我了。我气不过,就出来找你了。”
徐白没有听懂薛野话里的因果关系,他问薛野:“你找我干什么?”挨打和找人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啊。
薛野白了徐白一眼,道:“不找到你怎么证明我的清白?你等着,我定要把你完整地带回去,叫他们看看才不是我的错,让他们给我赔礼道歉。”
薛野刚想张口继续和徐白说些什么,却突然止住了话头。他朝徐白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声音,而后示意徐白侧身倾听。
徐白这才发现,刚刚一直响着的虫鸣声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安静。原本如练的月色被乌云隐去,四野变得既安静又幽暗,在这样的幻境中,只听得在离大坑不远的地方,传了唱戏的声音:“风呼啸枯叶飘,惨淡斜阳。伤遍体痛难言,步履踉跄。发凌乱衣衫破,鲜血流淌。人憔悴衣衫破,谁人回望。”【注】
那声音悠远凄婉,一听便是一名哀怨的女子,只可惜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唱到一半,还换成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大半夜的,荒村野店,着实骇人。
第91章
在那唱戏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薛野和徐白便都不说话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探听着坑洞外的一切动静。
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哀婉的唱词和幽怨的哭声。静夜之中,那声音显得那么空灵,又那样不详。
薛野听着听着,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而后突然没头没尾地小声对徐白说道:“你别瞎想,这应该是村子里的二花,她爸想把她送进戏班子里去学唱戏,结果班主说她的公鸭嗓太难听了,就给退了回来,她爸为此给了她好一顿打,我那天看见了,她哭得可惨了,可能是为了不挨打,所以才会在这里勤学苦练。”
这话虽然明面上是看着徐白说道,但实际上与其说是说给徐白听的,不如说是薛野说给自己听的。薛野期待着能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而不要去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神鬼志异,否则他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故事,怕是能让自己当场尿了裤子。
徐白听了薛野的话之后,也没有反驳,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只是到底将薛野的话相信了几分,却又有待商榷了。
毕竟,深更半夜到后山来边哭边唱这样的事情,不像是一个神志清醒的人能干出来的。
而且,薛野若是真的信了他自己的话,此刻便不会默不作声,而应该大声呼救。毕竟,若外面真的是个人,那么对于身处坑中的薛野和徐白来说,便是最好的救援,万万没有就此放过的道理。
但事实上,薛野和徐白不约而同地没有做声,显然他们二人都没有将上面的东西当成是人。
在这样的沉默中,外面那个唱戏的女子便慢慢止住了声息,她不再用嘹亮的嗓音唱那些晦涩难懂的唱词了,而是开始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哭声低哑却又细密,上气不接下气的,像是随时能够咽气过去一般。
薛野听得浑身发毛,不由地小声地同徐白说道:“她怎么还不走呀。”
徐白哪里能知道,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却在此时,那哭声突然戛然而止。唯一的声响消失之后,本就静默的夜晚变得更加静默了,四周一下子如同沉入了湖水中一般,变得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都不复存在。
徐白听见身旁的薛野小声嘟囔道:“终于走了。”借着月光,他看向了薛野,发现薛野已经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两个膝盖之间,只留下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无措地等着眼前的黑暗。
徐白见状,沉吟了片刻,而后小声地询问薛野道:“你害怕吗?”
薛野当然是断然否认:“怎么可能!”他说这话的时候,斩钉截铁,仿佛徐白有此一问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只是薛野那微微颤抖的呼吸多少还是暴露了他的一些真实想法的。
徐白并没有拆穿薛野,他把脑袋转了回来,看着面前的的黑暗冷淡地回应道:“哦。”
一切瞬间便又再次归于平静,而在这平静之中,默然坐着的徐白听见身旁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音,他微微侧目,发现是薛野。许是因为心有余悸,薛野趁着徐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夜色的掩映下挪动了屁股,好悄悄让自己的位置靠近徐白一些。
当然,做这一切的时候,薛野始终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黑暗,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干。他状似不经意地完成了自己的位移,整个过程都显得十分不动声色。
徐白默默看着这一切,并没有拆穿他。
徐白没有吱声,薛野便以为是自己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他既保住了面子,又缓解了恐惧,正偷偷在内心感到窃喜。
然而正当薛野沾沾自喜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痒痒的,他伸手往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却发现自己的脸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薛野皱着眉头将脸上的东西拿下来一看,毛骨悚然地发现自己手中的竟然是人的头发。
那头发并不是从头上掉落下来的,而是从薛野的上方垂落下来,发尾恰好落在了薛野的脸颊附近,被夜风一吹若有似无地触碰这薛野的脸,才会让他觉得脸上痒痒的。
头发还在往上延伸,似乎连接着什么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的薛野感觉自己头皮发麻,他愣愣地循着头发延伸出去的方向抬起了头,竟赫然发现自己的脑袋上方的洞口处,凭空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面色煞白,毫无血色,此刻低头俯视着井里薛野和徐白两人。那女人的脸上正带着一副诡异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坑底的两个奶娃娃看,也不知已经这样看了多久了。
荒山野岭,根本不用猜,薛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必然是刚刚唱戏的那个人。原来她刚刚唱着唱着突然不唱了,不是因为唱累了,而是是因为发现了薛野和徐白,就此找到了比唱戏更吸引自己的事情。
薛野见状大骇,但他与徐白二人此刻不是在荒野中,而是被困在抓野猪的陷阱之中,本就是无路可逃的状态,若那似鬼非人的女子只待跳入井里,便可立刻将他们两人瓮中捉鳖。
呜呼,吾命休矣。
意识到怎么都是一个死字的薛野当即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下意识地从手边捡起了一把小石子,然后挨个把小石子重重地朝那名女子的脸上丢了出去。小孩子的力量是十分有限的,那些小石子十之有九都没能够到洞口,刚升到半空就复又落回地面了。
而头顶的那名女子看着薛野做着无用的挣扎,如同在看一个表演杂技的小老鼠一样,笑得更欢畅了。
不过很快,那女子便为她的轻敌付出了代价。要知道凡事总有例外,许是薛野卯足了吃奶的劲的缘故,竟真的有一颗石子飞得足够高,极为凑巧地正中了那名女子的眼睛。那女子吃痛,张嘴便发出了一声嘶嚎,那嘶嚎声十分粗粝,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紧接着,那受了伤的女子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竟然顺着坑洞的洞壁,缓缓从洞口爬了下来,她头朝下,如同吸附着洞壁上一般,蛇行而下。
应该说,这女子或许更接近于蛇,她根本没有四肢,脑袋下面是白花花的,布满了鳞片的躯干,最末端还缀着一条如同蛇一样的尾巴。
竟是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
那怪物靠近了薛野和徐白,便立刻张开了口,她嘴里竟又再次吐露出了两人之前听见的唱戏声:“风呼啸枯叶飘……”
薛野和徐白一听才知道,原来那唱词竟是那怪物的叫声。
然而,那怪物并没有留给两人太多的思考时间,她的嘴张开得如同要被撕裂一般,接着缓缓吐出了嘴里的信子,只见那蛇信无限伸长,直直地朝着薛野冲了过去。薛野毕竟还是小孩子,小胳膊小腿避闪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蛇信如同一柄利剑一样,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而徐白什么也做不了,他既阻止不了蛇信,也拉不开薛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如同永不停歇的泉水一样,从薛野的胸膛中汩汩流出……
一瞬间,徐白感觉一股巨大的疼痛涌上了自己的脑海,天地倒转。
下一个瞬间,在床上打坐的徐白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明白,这次的心魔幻境,算是失败了。也就是说,徐白冲击化神期,失败了。当薛野死亡的那一刹那,徐白便自动脱出了心魔幻境。
恍惚得,如同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
他如同刚刚从水中上岸的人一般不住地喘着气,微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徐白睁眼打量起了周围的一切: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房里的一切仍旧是他入定时的模样,连灯都未点。
这说明薛野并没有回来。
徐白见了这样的情形,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薛野去了哪里?
薛野死去的那一幕还停留在徐白的脑海里,一切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但徐白知道,那并不是真的,至少在他的记忆里薛野并没有死在那一晚。
是吗?
看着黑暗的房间,徐白突然陷入了沉思。
心魔幻境动荡心神的能力太过巨大,让徐白思觉混沌,一瞬间,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过去和未来,或真或假的记忆如同洪流冲刷着徐白。在万千心绪之中,徐白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唯余下了两个字:薛野。
周围的一切太过干净,完全没有另一个人的痕迹。
如果幻境中的事情才是真的呢?如果出错的是徐白的记忆呢?如果薛野真的死在了那一晚,而之后所有的薛野都是徐白臆想出的幻想呢?
如果薛野是真的,那薛野此刻又在哪里呢?
破境失败实际上是常事,而失败后的徐白应该做的,是继续向心魔幻境发起第二次挑战。但是那一刻,徐白觉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于是,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而另一边,在徐白千回百转的薛野正躺在楚平的床上。
一个人。
尚且不知道自己在徐白的心魔幻境中死了一回的薛野正在楚平的房里,跟楚平讨论着楚平的床铺的分配问题。当然,他已经躺在了楚平的床上,而楚平,如同正如同罚站一样站在窗前。
只见薛野理直气壮地对楚平说道:“你年纪轻轻的睡什么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通宵练剑的。”
说白了,就是被徐白赶出房间的薛野今晚打算强占楚平的房间,所以正在想办法用歪理邪说把楚平忽悠出去。
这可苦了一心只想睡觉的楚平了。
“可是薛师兄,你明明只比我大两岁。”
换在往常,楚平无条件信任薛野,是绝对不会反驳薛野的话的。但是现下,楚平实在是太累了,他一路被落星卫押解着来到了从渊城,舟车劳顿本就没有休息好,刚一抵达还遇上了“薛野冒认北境遗孤”的事情,因而跟着担惊受怕,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此刻真可以说得上是精疲力竭了。
薛野听了这话,佯装出一副生气的面目,道:“大两岁就不是大了?我就算只比你大一天那也是你的长辈。”
这话多少有些倚老卖老的成份在里面,但是用来对付老实的楚平却是足够了。
只见楚平羞愧地低下了头,回应薛野道:“噢。”
薛野乘胜追击,接着问道:“长辈的话要不要听?”说这话的时候,薛野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难以察觉的弧度,那是薛野得逞的笑容。有时候轻易拿捏老实人也可以极大地满足薛野的恶趣味。
楚平垂头丧气地回答道:“要听。”
计谋得逞的薛野于是反问道:“那还不出去?”
楚平只能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回答道:“好的,薛师兄。”
楚平虽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薛野让他去练剑的目的不纯,但是楚平实在是没有胆子公然反抗薛师兄,只能慢悠悠地挪动着步子,哀哀切切地往大门口走去。
楚平边走还边在心里安慰自己:“罢了罢了,薛师兄现在正在生死存亡之际,难免有些焦虑,突然产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为了顾全大局,还是顺着他一些得好。”
这么想着,楚平便已经走到了门口,谁料他刚刚把门打开,就发现门外此刻正站着一个颀长的人影。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也不知道究竟在门外站了多久。
正是黑着脸的徐白。
楚平感到惊讶,他为了不暴露徐白的身份还特地压低了声音唤对方:“小师叔?!”
楚平以为徐白是来找自己的,为了不惊动到房里的薛野,他还特地走出了房门,打算站在房间外听徐白的吩咐。同时,楚平贴心地还作势要去关闭身后的房门,好保证薛野不会被他们的交谈声打扰到。
然而楚平刚刚将房门关到一半,就看见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抵在了房门的门框上,制止了自己关门的举动。楚平被突然冒出来的手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发现手掌的主人正是站在自己身后的徐白。
楚平不解地小声询问道:“小师叔,你这是……”
然而徐白显然没有要向楚平解释的打算,只见他长腿一迈便跨入了房间里。在楚平尚在愣神之际,徐白当着楚平的面,便将楚平的房门给“嘭”地一声关上了——
不知为何,楚平从这一声关门声里,多少品尝出了一些细微的怒意。
“不可能吧,从没见过小师叔喜怒形于色。”
楚平晃了晃脑袋,马上又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第92章
楚平一走,薛野便坐了起来。
他远不如他表现出来得那般无所谓,但在楚平面前,薛野还是尽可能地表现得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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