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耐唔见
吴桥吓得牙颤,天目就像是相机的双重曝光一样,此地既是人间也是森罗殿。
他算是胆子大了的,骤见许师宪都没惊掉魂……可,看见一只鬼和看见满屋子鬼,多少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啊!
“许……许哥,”吴桥颤抖着手找许师宪,“这他娘的能关吗,能关上吧?”
关不上他就死定了!
“能,到时间就关了,所以快问。”
许师宪指了指面前,被之前的剑气划开一道空地,一只看着大概二十来岁的男鬼正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嗯,抱着脑袋……
他娘的,脑袋不在脖子上还能叫脑袋吗?
不管了,赶鸭子上架现在也是不得不烤火了。
吴老板深吸了口气,故作镇静道:“葛先生,您好,我是明天殡葬服务公司的殡仪经纪人吴桥,您的母亲葛女士已经将葬礼安排全权交由我哋公司负责,请问仲有乜嘢可以帮到您?”
一口气说完,吴桥觉得自己差点脑缺氧。
“你、你在同我说吗?”
葛呈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你是在和我说?”
“是的,葛先生,”吴桥摆起一副商业化的微笑重复:“请问仲有乜嘢可以帮到您呢?”
……帮?
怪人,怪事。
“何远。”早就死掉,连声带都没有了的葛呈颤抖着吐了个名字出来,“我、我仲想再见一面远仔……剩下的,唯一的心愿。”
何远。
这个好容易被忘记的名字,吴桥骤然想起葛女士说的,不能叫呢个扑街衰仔来葬礼吊唁。
吴桥还想再问,可脑中突然响起「啪」的一声。
霎时间再次天旋地转,吴桥面色难看,像是猛地吃了一记重拳般吐出口浊气来,再次跌坐在地上。
天目时间结束了,很短,左右不超过五分钟。
“他能走吗?”
吴桥觉得胸口有些恶心,不知道是不是开天眼的副作用,他撑着额头问许师宪,“我是说,葛呈现在还可以离开殓房附近吗?”
许师宪没答,只摇了摇头。
不行,那就是只能叫这个「何远」过来。
可是点样去找佢?找到了,佢又愿唔愿意嚟?麻烦啊,都是未知数。
“再开一次,”吴桥皱着眉从地上爬起来道:“唔该许哥,再来一次,刚才发愣浪费太多时间,这次我保证一秒进入状态。”
“不行,你撑不住。”许师宪拒绝道。
体力弱过贵妃鸡的吴老板还想挣扎,“我可以的,再试一次,快点。”
“不行。”意思是没得商量。
这要怎么办?他根本连这个「何远」究竟是何许人也都还没问出来,岂不是白来一趟!
可是见许师宪没有半点让步的坚决态度,吴桥也偃旗息鼓,收了叫他再拔剑出来的心思。
还有谁?还有谁能识到这位何生?
这么想着,吴桥突然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有了眉目。
对哦,踏破铁鞋无觅处,远在天边近在前,程灿啊。
灿哥说得嘛,和这位葛生是大学时候嘅friend,那想必也对他死后还要念念不忘之人有几分了解吧?
吴桥这么想着,收拾了东西拉起许师宪就准备返半岛酒店,离开时却被公众殓房的工作人员拦下,给了张单子通知他们葛生的遗体已经开始出现腐败,请尽早联络殡仪馆办事火化。
这也是意料中事,吴老板只能寄希望于那位叫李叙的遗体妆师真有通天的本事,能够将雪了一月有余的遗体重新整理回生前模样。
终于辗转着又找回程老板的公司,吴桥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就问:“灿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何远的,他在香港吗?”
“嗯……”程灿神情复杂想了想,“认识是认识,但他还在不在香港,这个我不好说。”
吴桥追问:“他是哪位啊?同葛生有乜关系?有没有前情提要能说,很关键。”
“说来话长……”程灿揉了揉太阳穴。
“长话短说,大佬。”吴桥打火点了支烟,跑到窗户边吞云吐雾地抽,“捡重点的讲就行,然后,点样可以搵到呢个人?”
“嗯……一定要说的话,”程灿顿了顿,也跑到窗边同他并排点起支烟话道:“其实这个何远才算是我嘅friend啦,葛呈是何远的朋友……”
“朋友,定系男朋友嘅啫?”
吴桥朝着窗外吐了口气问:“关系不太一般吧?佢啲。”
“你都猜得到啦,”程灿一笑道:“咁多年数还要死要活的,弄不明佢啲究竟在爱什么东西,死去又活来,有意思?”
有意思吗?吴桥其实都好想知道,爱人究竟有没有意义。
某个哲学家说,人类的爱其实是一种徒劳。
彼此有好感的人们,却各不相干地按自己的命运生活着。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不可为他者所理解的命运。
爱太渺小,既无法跨越生死,也无法堪破命运。
所以吴桥其实从来都没试过要竭力地去爱,他只接受命运之浪推来的东西,然后接住他们,对他们好。
自打一出生,命运推给他了一双感情甚笃的父母以及程灿这个好友,吴桥接住了,并且给予他们自己所能给出的百分之一百的爱。
后来,命运又推来了陈姜、Kevin,已经已经离职了的许多的合作伙伴,吴桥也爱他们,给予他们自己所能给出的百分之一百的好。
吴桥的爱似乎很容易得到,可他同样是幸运的,得到他的爱的人,也都相当的珍惜这份爱。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所以就算已经试着付出了爱,可还是要面临分别,吴桥也并不觉得意外或遗憾。
并不是爱不够好,他们才要走的,这是本来就会发生的事情,和爱无关。
吴桥从来没向什么人求过爱,他只擅长分辨眼前的感情,把好的那些挑出来,然后同样往里面放入自己的爱。
也算是一种等价交换吧?至少,大家把心放在天平的两端也不会有孰轻孰重,都很公平。
吴桥不管他感慨,只问:“这位何生知道葛呈死了吗?”
程灿摇了摇头答:“大概冇人知会过佢吧?葛呈是个怪人,根本没什么相熟的人,何远跟他久了,也成个怪人,大概有三四年没见过了。我说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香港,也是这么个原因。何远的毕业生留港工签应该早都到期了,但他是个活得好拼命的男仔,保不齐真的揾到好工续签了也未可知。”
未可知……实在是。
“何生,做得哪一行啊?”吴桥现在只想找人,“没有通讯地址,起码话点有用的信息给我听啊!”
“一概都唔知……总不外乎保险或Marketing之类的咯,还有什么工可做啊?”
程灿说得稀松平常,但事实上,这是件好残酷的事情。读了这么多书,最后想要留在港岛,也只能做销售而已。
产业结构如此,没得选,可就算这样何生还是要留下,外人仲谂唔明系为咗乜嘢。
“哦对,”程老板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开始翻邮箱,“好像有传过便携电话的号码来,好多年前,不知道有没有更换账号……嗯,就是这啦,576-XXXXX。”
吴桥把号码记了下来,随后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告辞,“唔该嗮你灿哥,先走了。”
“去哪儿啊?”程老板在背后问。
“去找这位何生啊。”
吴桥挥了挥手,带着一直没出声的许师宪一拉门就溜出了办公室。
“要去哪儿?”许师宪问:“你都唔知这个何远是什么人。”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吴桥说着把墨镜往鼻子上一架,摸出手机给Kevin仔打了个电话:“喂,Kevin,拜托你件事,找人,有点急。”
Kevin在那边问:“谁?有什么信息,什么时间前要寻到?你先说,我看能不能行……”
“叫何远,前几年在龙港理工读master,专业大概是文学或社科大类,第二年毕业续了iang留港揾工,帮我查查这个人现在在哪里,越快越好。”
“这上哪儿去找,异想天开啊?”Kevin怒骂:“痴线……你要搵人,至少要给我HKID数字或者学生证编号什么的吧?说这么多没用的,劳工处都揾你不到!”
“没有那种东西,”吴桥想了想,“只有个移动电话的号码,能行吗?
Kevin无奈道:“既然有电话你打过去问不就行了吗老板?讲那么多,定系寻我开心?”
说得也对……可有时候最近之路也是最远,吴桥想了想,撂下半句:“算了,指望不上你,我另有对策。”
“那你别打电话来,烦人。”
Kevin说完就先一步挂了老板电话,他从来不干工资价钱之外的事,给自己找活干的那是痴线佬。
吴老板说有办法,其实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拉着许师宪一人一鬼跑回酒店,刚好逮到正欲出门的卓云流。
吴桥问:“卓道长,奇门遁甲能不能找人啊?”
卓云流奇怪道:“找什么人?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大概率是。”
怎么还有大概率这种说法,卓云流傻眼,又不是薛定谔箱,“什么都没有找不了哈,卜卦是回答提问,又不是王八池许愿。”
吴桥说得奇门遁甲其实也是卜卦中的一种,而奇门遁甲中,则又有一种很小众却很实用的排盘用途,就是找东西。
对着奇门遁甲排盘,心中默念丢失的东西,从得到的盘面就能解出东西所在的方位、远近以及是否还有机会找回。
很难用几句话就把奇门遁甲排盘寻物的运行逻辑讲清楚,但如果要简单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这个系统会回答卜卦者一种感觉,当你抛出问题后,给出回答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不同专长的人同时对这个问题给出了带有加密的注解。
就拿找东西来说吧,方位、远近、是否还能找回这三个影响寻物的因素被分别作答在一个表格里。然后表格被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加密,呈现给卜卦者的即是排盘卦象,普通人看不懂,需要由占卜师来进行翻译。
任何人都能起卦,但卦准不准,还要看翻译的到不到位。
可这世上如果真的存在这么样一个,不论什么问题都会给出回答的系统,未免也叫人觉得有些可怕。
卓云流说,奇门遁甲也有三不找,无踪尸不找、阴身鬼不找、不量劫不找。前两个很好理解,失踪的尸体和已经死掉的人都不可以找,可不量劫是什么?
吴桥是门外汉自然不解,卓道长倒也耐心解释,说这不量劫指的是寻找一些概念特别模糊的东西,比如说寻找未来会带给我巨大幸福或悲恸的人。
当你向奇门遁甲提问这些模糊的问题时,反馈的答案让你最终找到的东西,往往都特别诡异。这和命理相联,会改变很多东西,甚至引发巨大灾祸。
卓云流坦言道:“找人要先拿生成八字看是生是死,再用八字找人。如果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名字的,找不了。”
卜卦寻人这条路也算是彻底掐死了。
吴桥看了看手里的号码,还是决定先打过去试试,最不济被拉黑,他们能用的号码倒是多,总有机会打动这位何生。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吴老板终于还是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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