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你看到了吗,九渊,我终于……能来见师父了。”
谢镜泊脚步微顿。
“我方才与师父说了好多话,我把师父从前给我的那块玉牌的碎片,埋到了师父旁边。”
那块玉牌替师父陪了他这许久……如今终于也能安眠了。
怀里的人仰起头,脸色更白,唇色全无,神情间却满是愉悦。
“我给他说了这几年我做了什么,跟他说我如今过的很好,你们也过的很好——比我好多了,我可没有辜负他的教诲。”
他语气间仿佛带上了一点狡黠,仿佛一只偷腥的猫儿,谢镜泊却一瞬看到有水光从他眼尾一闪而过。
“我可不是故意不来看他,只是从前那些事未了,一直没机会,师父可不能怪我……”
他撇了撇嘴,声音忽然又落寞了下来:“就是我这白发不好看,师父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我。”
“不会的,师兄。”谢镜泊忽然哑声开口,打断他的话。
“无论什么时候……师父从来都不怪你。”
怀里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抬起眼,落入谢镜泊深潭般碧色的眸底,唇边强撑的笑意终于控制不住一点点崩塌。
“……真的吗?”
他终于控制不住垂下眼睫,话尾轻飘飘的,仿佛随时要坠毁。
“从前……那么许久,我一直不敢过来,怕师父怪我,怕师父因为我生气、难过……”
燕纾将头埋进他胸口,声音发闷,腕骨凸起的弧度仿佛稍碰即碎:“所以一醒来,我便下意识赶忙过来,我怕再晚些,师父就再也不原谅我了……”
梨花园离他那愿曦阁不过百步,他如今即便强撑着病躯也能勉强走到。
——他从来不是没机会,而是……从来不敢。
“还有你与阿衍他们……我理应一直护着你们,不该让你们这般难过,但我没有办法,是我不对……”
他是大师兄,师父走后,他理应护着他们所有人,却阴差阳错与他们错过了那么些年。
燕纾额头抵着谢镜泊的肩,周身滚烫,声音间是勉强压抑的哭腔,语无伦次地胡乱说着什么,亏气般一下下倒着呼吸。
他眼前一片昏黑,近乎喘不过来气,他能感觉到谢镜泊神情间的慌乱,却再无心力去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下颌忽然被人轻轻抬起。
新鲜的空气吸入肺腑,燕纾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一个微沉的声音忽然从耳畔焦急传来,将他混乱的思绪打断。
“不是这样的,师兄。”
谢镜泊颤声开口,“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从来没有人……怪过你。”
攥着他衣襟的手蓦然一松,紧接着,压抑的抽泣声从谢镜泊身前一瞬传开,一点点扩大开来。
谢镜泊心疼的也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抱着人小心却快步往外走着,轻轻抬起燕纾的下颌防止他喘不过来气,却依旧感觉怀里人颠三倒四地说着“对不起”。
谢镜泊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燕纾忽然感觉唇畔一暖。
耳畔一阵嗡鸣传来,所有的声音仿佛瞬息戛然而止。
——谢镜泊蓦然俯下身,径直吻上了他的双唇,将他剩余的话尽数封住。
燕纾的眼眸蓦然睁大,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滞。
谢镜泊吻的极深,仿佛这么多年的情愫与心绪都融在了这个吻间,燕纾身子发软,一时都忘了呼吸。
直到他眼前控制不住出现点点光斑,几乎快要窒息,面前的人才终于放过了他,一点点直起了身。
“从来没有人怪你,从来也没有人生你的气……”
“是我们反而……最亏欠你。”
谢镜泊低低开口,呼吸也有些不稳,神情间带着难掩的紧张与局促。
——这是他第一次在燕纾清醒时,主动吻上他。
他混乱间见燕纾抬起眼,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心下再次一紧,忍不住低下头,一瞬又蓦然啄上燕纾微凉的双唇。
燕纾瞳孔瞬间紧缩:“你,唔——”
他呼吸急促地说不出话。
每次他好不容易才调匀了呼吸,张口刚想要说什么,下一瞬却又被面前人不由分说直接堵住双唇。
直到他终于撑不住力竭昏睡过去,脑海中想的只有一句话。
——到底谁教的他,亲吻要把人直接亲晕过去啊?
·
那日燕纾在梨花园内半晕半睡昏过去后,谢镜泊差点要被吓疯了。
他匆忙带人跑出梨花园,正碰上匆忙走过来的樾为之。
谢镜泊怀里的人手臂无力坠着,很明显已经失去了意识,谢镜泊神情间的慌乱也毫不遮掩,樾为之的心立时就沉了下去。
他赶忙将人检查了一番,然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些都是燕纾第二日再次醒来后,樾为之愤愤地讲给他的事。
“所以这就是你如今不让九渊进我房间的原因?”
燕纾斜斜倚在塌上,有些好笑地望过去:“好歹还是他先找到我的呢——你这般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谁知道他还会对你做什么——而且他自己也知道他这般做不对。”樾为之咬牙开口,差点被旁边的药炉烫了手。
他没好气地瞪了面前幸灾乐祸的罪魁祸首一眼,隔着布料小心端起药炉,慢慢倒到那白瓷碗里。
下一秒,他听着床上的人慢悠悠开口:“可是我喜欢他这般啊。”
燕纾笑着开口,樾为之手腕一颤,滚烫的药汁差点直接泼到他腿上。
“燕宿泱——”
差点炸毛的人咬牙抬起头:“你故意的?!”
“没有,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我喜欢他——不过若是你把这药洒了,免得我喝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床上的人语气无辜地开口,樾为之眉心跳了跳,迅速将最后一点汤药倒入碗中,一把塞到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手里。
“好烫,我一会儿再喝。”
燕纾轻轻“嘶”了一声,匆忙将药碗放到旁边的桌案上,素白的指尖果不其然瞬息染上了一抹薄红。
樾为之深吸一口气,勉强将心中的怒火压下来。
他一边抬手捏了个诀将衣袍上的药渍清干,一边忽然开口:“所以你们如今算什么?”
“嗯?”
燕纾出神地盯着窗外某处,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算什么?”
樾为之皱了皱眉,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你和谢镜泊,如今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向床上的人,声音一点点冷了下去:“你别告诉我,谢镜泊还没有对你表明心意,你就平白无故被他占了便宜——”
“什么占便宜?凭什么不能是我占他的便宜……”
燕纾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话,对上樾为之微冷的目光,到底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与我说过……他喜欢我。”
樾为之怔了怔,神情间闪过一丝复杂,他闭了闭眼,开口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燕纾轻飘飘的声音再次传来。
“但我……没有答应。”
樾为之:??!
他一口气哽在喉头,不上不下地差点把自己噎死。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不答应——”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答应那些有什么用?白白拖累他一辈子吗?”
樾为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如今这身子不过拖一天是一天,还非得问明白那些东西。他那天说过后再没提起,左右我也就当不知,再尽力多陪他一段时间……”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樾为之猝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却又梗着脖子不去看他。
燕纾倒也听话地止住了话语,只神情有些无奈地望着他,半晌抬手轻轻勾了勾他的袖口。
“你别难过,为之……反正,总有那么一天的。”
燕纾声音放的极轻,得寸进尺地又将指尖缩进他掌心,倦懒般一下下摇着,“你若也这般反应……那我之后,便没人可说这些了。”
樾为之身子控制不住又颤了一下,似乎想要挣开他的手,到最后却到底……也没舍得。
“好。”
“你喝完药先好好睡一觉吧……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背着床榻胡乱抹了一把脸,匆匆向外走去:“但反正你养好身子前谢镜泊都不许过来,他今天能把你亲晕,你又向来纵着他,谁知道过两日他又能对你干出些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神情间闪过一丝无奈。
房门被小心轻轻关上,燕纾慢慢下了床,抬手捧起桌案上那碗汤药,定定看了几秒,却是忽然一扬手,将那苦涩的药汁悉数一点点倒到了窗外。
窗外有鸟雀被惊到猝然飞起,燕纾闭了闭眼,无声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养不好了。”
·
樾为之说不让谢镜泊过来那话仿佛是动真格的,一整天燕纾在房间里醒醒睡睡,却都没看到谢镜泊的身影。
他一时有些难过,樾为之不让他过来,他难道不会偷偷溜过来吗?
下午时燕纾本想强撑着再等一会儿,没想到这个孱弱身子撑不住,到底还是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时天色已是全黑。
桌案上的药碗被暖水温着,苦涩的药香萦绕了满怀,燕纾在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到底慢慢翻下床,端着药碗一步步走到雕花木窗旁。
窗外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燕纾恍惚间也没注意,只一把推开窗户,下意识便把端着药碗的手往外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