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温酒
朝灵退出来,抬头看他,“我本来就没长大,我也就出生两年。”
她眼出奇地亮,似水光润过的清澈润亮,她轻声问:“你小时候也爱这样抱着人吗?”
沈温红没想到朝灵先前那安安静静的样子,私底下还会是个爱哭没长大的孩子,不过也是,是初生剑灵,也非剑冢的老古董们,也带着孩子的稚气,他温柔道:“嗯,会的。”
朝灵微微低头,望着地上的碎石块,“我也这样抱着于箜,他嫌我太腻乎了。”
“剑灵会长大吗?”
沈温红莞尔,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等朝灵不会那么容易哭了,自然就长大了。”
朝灵歪着头,面上似有难过,她微微垂眸,又抬眼望沈温红,不知如何开口。
沈温红将小姑娘的满脸纠结看得清楚,便问:“怎么了?”
朝灵小心翼翼地问:“你真是红红吗?”
沈温红失笑:“我怎么不是。”
朝灵闻言,既开心又无措,她道:“那你,那你别走,等于箜来,他见见你,就会开心了。”
沈温红一愣,问:“于箜不开心……?”
季渝进了城,发现剑意与他断了联系。这种情况极为少见,通常这剑意与霜寒剑相接,只要在这方圆百里内,都会有微弱感应。而失了消息,只能说,仅在他耽搁的时间里,沈温红三人去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离他甚远亦或是某个被阵法掩盖的秘境。
季渝身于来往人群里,既失去了剑意,那也不能在此继续耽搁了。
这洛城走商有两个人家,张家与林家,既然皆是对头,那么这件事不出意外就是其中一家的手笔。酒楼被刺杀的张家家主?
季渝走到一小贩前头,打听道:“请问,这洛城张家府邸,怎么走?”
小贩见白衣飘飘的仙人走过来,心本有打算,恰抬头皮带笑时,那仙人问他,这张家怎么走?张家洛城谁不熟啊,可是个盘踞了半壁洛城的百年大家,他道:“您往前,过两条街,北行一段路,就能看到了。”
季渝轻微点头,道声多谢,回身便走。
小贩急忙喊道:“您不多看点东西?这洛城的桂花糕也是不错,买点啊?”
渐渐远去的人没有回声,小贩只好暗自叹气,只一垂眼,发觉那桂花糕中夹着一块东西,在阳光下,出奇地亮。他伸手将东西拿起来,笑咧了嘴。
洛城张家府,坐落于洛城北面一大街上,远远望去,便可见这府邸的广阔与堂皇。张家府里头后花园,张家家主张明越坐在家仆摆好的太师椅上,看着花园里几位舞姬翩翩起舞,脸上不见任何雀跃,身边立着一黑衣奴仆,正低声与他说着什么。
张明越敲着椅手的指尖顿了顿,道:“所以撤回来了?”
黑衣奴仆恭敬道:“西府那边,万妖会近期会内戒严,查得紧,很多经万妖会的商路都停了,怕查出什么状况。”
张明越垂眸,疑惑道:“万妖会突然戒严,十几年来也未见这等事,奇怪了。”
黑衣奴仆道:“那边戒严,对家主的计划是否有碍?”
张明越闻言,忽地笑了一声,“我倒无碍,甚至这个戒严,来得太过于凑巧。”他抬眼看着花园中的舞姬,“巧到我都怀疑,上天是不是站在我们这的。”
张明越又道:“这舞蹈,还是苏家那姐弟跳的好看,姐姐跳的美,弟弟跳的蠢。”
黑衣奴仆躬身道:“你先前让苏家那狐崽子住在西苑里,这是有何打算?”
张明越眉眼一弯,笑了一声,“我瞧那小子蠢得可爱,想知道这狐狸上门,图得什么心思。”
张明越话到一半,家仆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与黑衣奴仆递了话,黑衣奴仆闻言眉头一紧,待人交代完了,他屈身与张明越说道:“先前离去那两位,回来了一位,递了一话,霜寒,想见家主。”
张明越一愣,回过神道:“霜寒?霜寒剑尊,天虚剑阁,先前那两位是天虚剑阁中人。”
黑衣奴仆不解地问:“家主,这天虚剑阁,名头很大吗?”
张明越沉声道:“这原荒第一剑修高门,名头能不大吗?只不过这天虚剑阁,与凡间的交集,也仅在东海一带,什么时候,到洛城这边了……”
黑衣奴仆问:“会不会,是人假冒的?”
张明越迟疑,摇头道:“不会,霜寒剑尊,天虚剑阁的名号,并不是谁都能用,哪怕是天虚剑阁内门弟子,也不敢顶着天虚剑阁名号行走天下。”
“这……?”
“我曾听闻这天虚剑阁,门下弟子无一愚才,而剑修本就修为高超,甚至可以越阶杀人。这无人敢用天虚剑阁的名号,是因为怕给师门带来凡界因果。行侠不留名,是天虚剑阁一向作风。”张明越沉思,“而这霜寒剑尊,在这原荒的名号可响着,千年前曾与阁内师弟仗剑天下,留名满堂花醉,一剑霜寒。那不过千年前情况,如今这位,可迈进了同生境,与那永生只差一步之遥,人与修仙界屈指可数的同生境强者。”
“什么?”
张明越站起身,笑道:“这上天果然站在张家这边。走吧,迎接贵客去。”
花园里两人谈话,皆落入屋檐之上,抱剑靠在檐牙处的蓝衣少年的耳中。高光日下,少年人剑眉星目,五官俊朗,青丝满肩,耳后拉起锦色缎带,而风微起,他身前一剑,剑鞘紫木流华,剑上镌刻木灵神相,绿光流转,生息源源。
剑上剑穗,是小儿手笔的简略穗条。蓝衣少年把玩着那剑穗,面色沉静,不知想着什么。
世不过几载,光影陆离是万变。
百年大典夜间,玉衡峰一场凤凰火,烧烬山腰盛开的烈红海棠,如凤凰展翅过,尾翼三火缀满人间花。玉衡峰的海棠,本千年仅见几回,栽花人不见去向,徒留那海棠红花,给这积雪玉衡峰带来趣与暖。
那夜间火光乍过,一瞬便是霜寒漫天。
于箜见着那火光,惊恐地狂奔回去,只是这山间烧作灰烬,山路渐渐难走了。行至玉衡阁不远处,见漫天飞雪,玉衡阁倒是无事,长生树的枝叶一点也没掉。
于箜的心稍稍放下,他越走近了,见他那师伯站在焦土之上,华贵的峰主长袍褪下,白衣铺在那焦土上,略有起伏。
于箜的心不知怎的就慌了,他慢慢走近,张口便是失言。
头一回,他不知怎么与他师伯打招呼,越过他,匆忙地跑进了玉衡阁。玉衡阁还是往日模样,一桌一椅未曾少,屋内沐浴的水桶未曾抬下,红红旧衣裳挂在屏风上,烛光快烧到头了,摇曳灯火不见其他身影。于箜把玉衡阁都找遍了,未见那个回来拿东西的孩子。
他走出玉衡阁,长生树飒飒地飘扬,落叶随风落下,远处月光高照,还可以见那摇光峰上瑶池的灯火,只是这云间冷了些许,夜里飞雪,竟像是泪糊了眼,看不清树影落雪,人与虚影。
长生树的枝条缓缓伸到了他的面前,枝干上无枝叶,仅有一银色项链垂下,末端一个闪过微微蓝光的平安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