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晚意
那一刻,景眠侧目,视线也随之与来人相碰。
是陌生的面孔。
对方大约三十多岁。
开口第一句却是:“景先生?”
景国振与李乔皆是一愣。
因为这句话不是对着景国振说的。
径直越过那对老夫妻,男人朝着景眠走来,先一步伸出手:“能在这里遇到景先生真是荣幸。”
景眠认不出对方:“您是?”
“我出席了您和任总的婚礼,和二位敬了酒,当时匆匆一面,您大概不记得我了。”
他的手和景眠的握了握:“请代我向任总问好。”
几乎被无视的长辈景国振和李乔,面庞迥异。
几人落座。
因为餐厅是预订制,无需点菜,服务生开始陆续用推车将菜肴送上,最后是一个燃着蜡烛的蛋糕,被放在景洛的眼前。
景洛闭上眼睛,默默开始许愿。
为他唱生日歌的人很多,但好像却只有一个人真心祝福他生日快乐。
贵客姓魏,几经寒暄后,魏总看向景眠,男人笑着说:“之前就听闻任总的爱人一表人才,这么近距离一看,真是很像宋夫人,当年您母亲就是圈里出了名的美人,知性温柔,气质非凡。”
宋夫人的名字出现在饭桌上的一霎那,几个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尤其是为了这场商谈而精心打扮的李乔。
融入上层圈子的机会不多,眼前的魏总便是商圈内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如此费劲心神,不曾想饭桌上竟当着她的面提起景国振的前任夫人,摆到明面上的无视,增添了几分羞辱的意味。
她微微咬紧了牙,脸色有些青白。
景国振僵着连笑了笑,话题被抛出来,他不敢怠慢,只好顺着魏总的话往下说:“景眠这孩子,确实是随了知念,从小就懂事,街坊邻里和老师,都夸这孩子漂亮又礼貌。”
一边说,他一边用手拍了拍景眠肩膀的后侧。
言下之意,示意景眠接下话茬,不要一直沉默不语。
景眠垂着眼睫,看着蛋糕上的烛火熄灭,一小缕薄雾消散在空气之中。
他启唇道:
“不要提她。”
几人在交谈的空白缝隙里,纷纷听清了这几个字。
一时间,餐桌上安静的如同死寂。
景国振的手僵在半空,诧异而发怔:“什么?”
…
景眠抬眼看向他。
少年用平静到没有波澜的声音,一字一字道:
“也别碰我。”
第76章
景父几乎是愣在了当场。
他的手握住了椅子边缘, 捏紧,他在几秒内反应过来,先是朝魏总赔了赔笑,像是隐忍着诧异和怒意似的, 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 突然这是闹的什么脾气?”
“估计是学校那边有烦心事,早上还跟我抱怨挂科来着……”景父打着圆场, 又连忙朝景眠使了使眼色, 笑道:“挂科再补考就是,爸爸也没怪你,有时候对自己太严格也不是好事。”
“都结婚的人了, 怎么还和在家的时候一般娇纵?别耍脾气了, 让你魏叔叔看了笑话。”
魏总观察着桌上诡异渐僵的气氛, 也跟着哈哈笑了笑:“都是自家人,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早就知道景先生优秀,一贯对自己要求严格,如此看来,不愧是任总的爱人。”
景洛察觉景眠泛白的面庞。
他张了张嘴, 小声唤:“哥哥……”
“是吗?”
景眠忽然笑了下, 那笑声极轻, 夹杂着微哑的干涩:“爸, 原来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
景国振脸色僵住。
少年并没就此停下,他的声音是温柔的,即使冷到极致, 依旧字句清晰:
“责任,忠贞, 还有陪伴。”
他抬眸看向那个自己从记事起便崇拜的父亲,低声道:
“你和妈妈结婚,有做到其中一点吗?”
……
在震惊中瞳孔缩起的景父,过了足有好一阵,他察觉到魏总诧异的目光,才像回过神来似的,语不成句道:“你、这种时候……你这个混账小子,现在在说什么!?”
魏总深知景家关系复杂,外加上景眠是任总爱人的关系,作为局外人,他自然不方便旁听,更不想牵扯其中,男人拿过手机,微笑着起身道:“抱歉,我这儿来了个电话,公司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景国振也跟着站起来,试图挽留:“魏总?”
“那个,您稍等一下,魏总……”
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摆摆手,示意景父不用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霎时间人走茶凉。
侍应生推着小车,刚刚上了最后一道甜点,一桌子热气醺染的菜肴,却没人动筷。
追出去无果的景父,回来的时候却直奔景眠,步伐带着急躁的风声,额头因为怒意冒出青筋:
“混账!你是不是疯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是不是嘱咐过你不要乱说话?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不孝子,来这儿发什么疯!”
景眠的声音很平静,亦如他垂下的眼睫。
“…你叫我来,真的是为了给洛洛庆祝生日吗?”
“还是因为,我是‘任星晚’的爱人。”景眠轻轻道:“这个身份更有助于帮你谈成生意?”
景眠抿了下唇,抬起眼睫,隐隐艰涩的喉头咬下了最后几个字:
“就像妈妈去世那晚,你和李乔谈的那笔‘生意’一样?”
……
景国振鼻息间的气流一滞。
那一瞬,就连李乔的眼里也涌上惊慌失措,从座椅上倏的一下站了起来。
餐厅里鸦雀无声。
不仅是他们所在的餐桌,还有临近的正在用餐的顾客,都听闻这边的声响,目光纷纷注目袭来。
景父过了很久,才开口:“谁和你这么说的?”
景眠道:“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吗?”
景国振一时哑然。
“爸。”
景眠忽然这么叫了一声,他似乎若有所思,也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少年哑声问道:“你不是很爱妈妈吗?”
“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有那么难吗?”
景国振气的胸膛发抖。
他直挺着脊背,抬起了手,似乎要打人。
不远处的侍应生手疾眼快,迅速过来拦着,景父手臂被拽着,怒意更甚,他随手掀了身边的盘子,声音也高了几个度,破口大骂:“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你想把这一切,都怪在你爹我头上。”
“你想从这还不清的罪孽里撇清关系,你想不再对你妈愧疚,对那场车祸事故,你他妈不想承担一点责任!”
似乎这个夜晚已经不能再糟,事已至此,景父撕破了一切体面和伪装,指着景眠的食指在隐隐的颤:“你不是那么喜欢真相吗?”
“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真相。”
“你妈在那场车祸前,就已经患了癌症!”
…
倒映出景父身影的漂亮瞳孔,在那一刻,极其缓慢地缩紧。
“你这回是不是心里更好受了?!你妈妈注定要死,她的死,这回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良心是不是不用再受谴责了?你舒服了吧?”
景父青筋暴起:“全是你老子我的错,那你想怎么样,和我断绝关系?那我成全你!”
“从今往后,你不许踏入景家的大门。”
“我们无论富贵、贫穷、办喜事,丧事,都跟你景眠没有半点关系!”
景眠听见自己苍茫悠长的呼吸声。
他启唇:“好。”
经理是时候赶到,挡住并分开了这桌顾客。
侍应生在不久前就已经跑去叫了经理,餐厅经理出现的很快,一边劝架,一边示意侍应生拦着点景国振,免得真闹出事来。
这场晚宴不欢而散。
景洛满眼泪花,看着桌面上一片狼藉,还有被打翻的蛋糕。
哥哥临走前,对他小声说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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