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蘅楹
匪首的家被洪水冲毁,儿女葬身于水中,妻子被洪流冲到下游,从此失去了踪迹,再也没回来过。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重新回到湖上打渔时,又发现鱼群消失过半,即便从天亮捕捞到天黑,几日下来也一无所获。
与他有着同样遭遇的渔民有许许多多。
家人失散,又没了财路,眼看日子就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几个身强体健的渔民聚在一起一商量,实在讨论不出活下去的办法,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干脆脆地落草为寇,当了水匪。
由于日子过得着实艰难,几个人的队伍很快扩充到了十几人,等到众人找到能够藏身的小岛后,愿意当水匪的渔民已经多达三四十个了。
但更多的问题马上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渔民们大多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一个不识,虽然依靠多年的行船经验,很迅速就寻到了一个位置绝佳的小岛当做窝点。
但在小岛上该如何隐蔽?如何抢劫过往商船?抢到货物后又该如何卖出?
这些问题,无人能够解答。
就在众人挠破头也想不出对策的时候,忽然有人利用传信的方式,与匪首取得了联络。
那人起初是将一封信,通过一个识字的船工,划船送到岛上的。
船工拿着信一念,匪首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传信人不愿意暴露身份,却主动提出愿意为他们设计匪寨。
写信人说,如果他们答应的话,就在三日后的凌晨时分,驾船到离川县最近的码头边,那里有建匪寨所需的货物等着他们取回。
匪首半信半疑,带着手下渔民在约定的时间赶到码头,惊讶地发现码头上真的堆满了箱子。
匪首跳上岸,打开箱子一看,里面除了有各种木材,居然还有好几箱铁矿石。
匪首确认四下无人后,招呼着渔民下船,将所有东西都带回了小岛。
此后,这个人又把负责设计和搭建的工匠送到了岛上,在他的安排下,众水匪合力,经过数月的时间,建成了后来的匪寨。
杜昙昼问:“那工匠是哪里人?长什么模样?”
“工匠是哪个地方的人,我们也不清楚,因为他全程几乎不说话,只用手势指点我们干活,偶尔蹦出几个词,也带着很重的口音,要费劲去听才听得懂。”
匪首回忆道:“至于长相,在男人里也算得上俊的了。”
杜昙昼举起事先准备好的辛良遥画像,问他是不是这个人。
“不是。”匪首摇头:“那工匠更年轻些。”
杜昙昼收起画像,不解道:“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莫名其妙地帮了你们这么多,你就没有起过半点疑心么?”
匪首却道:“不是莫名其妙,那个写信人是有条件的,他帮我们做了这些,是为了让我们去抢一艘船。”
“什么船?”
“国舅爷乔和昶的官船。”
彼时临淳湖的匪患确实猖獗,但其余水匪都是小打小闹,有的甚至白天打渔,晚上抢劫。
所以就算他们知道国舅爷要乘船来馥州的消息,也绝对不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可受过神秘人指点的这群水匪却不一般,他们通过那个没露过面的人拿到了乔和昶的乘船路线,以及州府官船的分布图,同时那人还提供了大量的武器。
有了事前的精心准备,这群由渔民组成水匪初战告捷,不仅成功登上了乔和昶的官船,还抢走了大量的随船财宝。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们不需要再去抢劫湖上的商船了,因为乔和昶直接找上了门,将官盐拱手奉上。
杜昙昼:“然后此人再与你们分贩盐得的利?”
“不,他不要钱。”匪首说:“他只要盐,每次乔和昶送来的盐,他都要分走一些。”
“如何将官盐给他?”
“放在川县码头,他会派人去取。”
杜昙昼:“你从未见过他本人?”
“从未,一直都是通过书信往来。”
杜昙昼摸了摸下巴,又问:“前段时间抢劫官船,也是那个人命令你们做的?”
匪首说是。
“五年来你们和乔和昶都相安无事,为何突然要大动干戈?”
“那人说,皇帝对馥州盐起了疑心,派了京官来探查,让我们务必将官盐一事闹大,把京城来的官员都引去调查乔和昶。”
杜昙昼眯了眯眼:“你难道不知道此举也会让你们的匪寨暴露么?”
“知道,但是那人对我们这帮兄弟有天大的恩情,就是因为有了他的帮助,我们才能活下来,还挤走了临淳湖上其余所有的水匪。哪怕他报官让人来抓我们,也是我们欠他的。”
杜昙昼冷笑一声:“你倒是求仁得仁,复无怨怼了。”
匪首沉默半晌,忽然抬头看他:“帮了我们的人,真的是城中的富商辛良遥么?”
杜昙昼的视线垂向地上的木箱,片刻后,意味不明地说:“……也许吧。”
匪首被押回牢房后,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了了。
他对杜昙昼说的都是实话,他一直都对帮助过自己的那个神秘人非常感恩。
在今天之前,他都为无法报恩而耿耿于怀,直到他看到了信鸽送来的纸条。
这些年为了方便与那人往来通信,匪首也认识了几个字,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他看懂字条上的内容。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把我供出来。
匪首回忆着字条上的内容,自言自语道:“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在临死前也算是报了吧……”
听完杜昙昼的讲述,莫迟在椅子上坐直了:“如果那个神秘人真的是辛良遥,那他从五年前就开始密谋获取馥州的官盐了。”
“不错,而且他既然能将铁矿交给水匪,说不定也暗中私藏了许多,而且他并不是为了牟利,反而像是在谋划一个很大的阴谋。”
莫迟警觉道:“盐铁两物都是至关重要的物资,他又有强大的镖局可做运输之用,若他真是在为某人或者某地输送盐铁,只要以押镖为理由,可以说畅通无阻。”
杜昙昼简短有力地说:“我们要去川县铁矿走一趟。”
第74章 “在你偷偷把我的手帕藏起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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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楼里,乔沅正在柔真的陪同下,坐于三层的雅间内。
对面的辛良遥为她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用期待的眼神示意她尝尝。
乔沅笑道:“还有几日就是婚期了,我说你这么着急叫我过来干什么,原来只是为了让我替你尝酒。”
辛良遥笑眯眯地看着她:“店里新酿的酒,哪一坛不是先给你品过,你要是说味道不佳,我根本就不会拿到店里头卖。”
乔沅故意说:“我给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品酒娘,怎么你店里卖酒的钱也没多给我一分?”
“何止是卖酒的钱。”辛良遥语带笑意:“以后我辛家的钱都是你的,以后你管账可别嫌累。”
乔沅有些感慨:“我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你……是真的要和我成亲了?”
“怎么?”辛良遥眼睛一瞪:“你想反悔?我告诉你,现在可来不及了!你聘礼已收,聘书已接,断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乔沅揶揄道:“你说,你是不是当初见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了?”
辛良遥马上变得十分严肃:“莫要乱说!那时候你才十岁吧?我就是再混账,也不可能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有非分之想吧!”
“十一了。”乔沅纠正他:“那年我十一岁,刚来馥州,我亲娘因为体弱加上水土不服,来此地没过几个月就病逝了。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她的头七刚过,你听闻了她的死讯,见到我还问我为什么不哭来着。”
乔沅亲娘的葬礼办得十分草率,头七那天,十一岁的乔沅蹲在院中,挖了个土坑,偷偷给她烧纸,正好被翻过墙头的辛良遥逮个正着。
乔沅问他是不是偷东西的贼,他问乔沅是不是在向别人下咒。
后来乔沅才知道,辛良遥管家的女儿不小心把毽子踢到了墙头,他爬上来是为了给她取下来。
而辛良遥也知道了乔沅母亲的死。
那时他还感叹,乔沅亲娘明明也是国舅府的妾室,病故了以后,府中连表示哀悼的白幡都没挂。
那时辛良遥也才二十岁,见乔沅一滴眼泪都没流,他大喇喇地问人家怎么不哭。
十一岁的乔沅毫无波澜地回他:“掉几滴眼泪就能把我娘哭回来么?亏你还是大人,这都不懂。”
辛良遥被她怼得无话可说,找到毽子,往地下一丢,就准备回去。
末了还没忘了对她说一句:“那什么……你节哀吧。”
谁能想到那时候的两人,现在即将做夫妻了。
乔沅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嗯!好喝!这是什么酒?”
辛良遥难掩得意之色:“这是我去年用谷雨那天的雨水酿的酒,就等着在婚礼上招待宾客用了。谁知宾客还没喝着,倒给你这个新娘子先尝了。”
乔沅惊讶地问:“你那时候就想着要成亲了?”
辛良遥一脸正直:“不行么?还是说那时候你不喜欢我?”
乔沅杏眼圆睁:“谁喜欢你了?!”
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嘀咕道:“……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辛良遥笑出了声:“没有没有,一点都不明显,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察觉,否则我去求亲那天,你的爹娘就不会那么吃惊了。”
乔沅有点不好意思,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辛良遥也不说话,只用那双写满爱意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乔沅。
柔真不小心看他的目光,都觉得很让人脸红,赶紧转过头来。
想到自家小姐还没过门,就能得到未来夫君如此爱重,她又在心里偷偷地笑了。
一杯酒刚喝完,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辛良遥抬头道:“进。”
进来的人似乎是他的手下,那人附到辛良遥耳侧悄声说了几句话,辛良遥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抱歉。”手下走后,他带着歉意对乔沅说:“生意上有点事要去处理,你先回府吧,我送你下楼。”
乔沅关心地问:“天都黑了这么久了,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连夜去处理?”
辛良遥停顿片刻,向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如果是别人,我随便搪塞几句就过去了,可是我说过,我不会对你说谎。”
他想了想,对乔沅道:“我之前跟你提过,你父亲负责开采的川县铁矿,距离上船的码头有一段山路要走,他担心路上会遇到歹人劫掠,便雇佣了我的镖师替他押送矿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