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还
吴德泉捂着摔断的胳膊,踉跄着跑出来给俩马仔求情:“他二叔,王家哥,老李家的,你们不要把他俩送到派出所,求你们了,他们老板是我老吴家的恩人,给我们家埋过死人的,我闺女小妹上学,也是他们老板出的钱,求你们让他俩走吧。啊?”
“老吴叔,他们手里有枪,干违法犯罪的事呢,今天晚上咱们不把他们送派出所去,用不了两天派出所指定下来人查,到时候这个责任谁背?可不能连累咱们整个丰渔村吧?”
一个人说,人群里就都开始七嘴八舌批判起来了。
“就是,老吴叔,你的恩人,可不是咱们全村的恩人,咱们还得过日子呢,要是替你瞒下来,警察过来查,光这两把枪咱们就说不清楚了!”
“你不能拖着整个丰渔村背黑锅啊,谁家没个孩子?还有好不容易考出去的大学生,你为孩子们考虑考虑吧。”
“你们……你们!”吴德泉急地都快原地蹦起来了,他冲开几个人,就要去扯困住俩马仔的渔网,还没碰到就被人从后面猛地拽住了。
“阿爷!”吴小妹死死拽住吴德泉,“你还要救他们,他们刚才要打死你,要不是我把你撞开,你早被他们一枪打死啦!”
“你懂什么!”吴德泉红着眼睛,啪地甩给她一巴掌,“咱们欠人家的恩,几十万的恩!爹这条命都不值几十万啊!咱们爷俩这辈子还不起!”他说着气汹汹地又抄鱼叉,要跟挡在前面几个熟人拼命,“你们让开!”
吴小妹捂着脸,受了委屈也没打算退后,挺着胸脯挡在村民前边硬怼鱼叉一点都不让,“你拿鱼叉插死我吧,咱们欠那个周老板的人情还不起,那就把命还给他,但这俩人,不能放!”
“让让让让。”苏韫亭扒拉开人群,挤到前边,看了眼吴德泉,又看看困在渔网里面的俩马仔,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渔民一看,生面孔不认识,都纷纷警惕起来。
“你们不是村里的人?干什么来的?”
苏韫亭走上前,掏出警察证给问话的人看,“警察,在执行任务,刚才听到你们这边有枪响,说说什么情况吧。”
几个渔民面面相觑。
“同志,就是这两个人。”为首的上了些年纪的人,就是吴德泉喊王家大哥的那个老者往前走了一步,指着渔网里俩马仔,对苏韫亭道,“他们身上有枪,想杀人。”说着从旁边渔民手里把枪拿过来,交给苏韫亭,“我这个年纪,小时候在民兵连见过土枪,跟那不是一种东西,你识货,看看是不是走私来的外国的枪?”
苏韫亭接过两把枪看了看,扔给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宗忻,“盛队,看看这个。”
“P|22|9,进口货。”宗忻拆开弹匣,卸掉里面两枚子弹,“苏队,给派出所打电话,叫他们来把人先带走,回头让市局去提人吧。”说完,宗忻看看吴德泉,又转而看向吴小妹,抬手指了指她,“你,详细说明一下情况。”
吴小妹擦擦眼泪,“昨天晚上,有一伙人来敲我们家的门……”
·
谢遇知从船舷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甲板上,避开几个巡逻的保镖,摸进船舱。
这个货船虽然不大,但是五脏俱全,船舱走廊分了十几个隔间,办公室、卧室、餐厅厨房,甚至卫生间和洗漱间还是干湿分离的。
周宴琛上船后,就一直待在卧室没有出去,为了止痛,他注射了两支局麻药,本来脱离危险之后是可以短暂休息会儿,但他这个人谨慎,在没有完全到达安全地方以前,不会掉以轻心,更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休息,到现在,已经整整24小时未合过眼了。
他受了枪伤,又这么久没休息,阿彪觉得很担心。
“琛哥,你还撑得住吗?现在安全了,您眯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周宴琛摇摇头,示意他把药箱拿过来。
阿彪略一迟疑,还是把药箱拎过来打开。
周宴琛抽出支注射器,让阿彪打开西林瓶,吸取了定量药液之后,把针头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在转到游轮之前,谁都不能睡,这片海域经常会有海警巡逻船出没,我们必须远离他们的巡线,万一发现了巡逻船已经无法避开,就要提前弃船,不能大意。”周宴琛把注射器扔进垃圾桶,“让外边甲板上那些人机警些,随时注意航线动向。”
“我这就去。”
阿彪瞥了眼垃圾桶里的注射器,转身出去了。
阿彪走后,周宴琛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小药箱,里面的西林瓶只剩下两支。
还有一针局麻、一针醒脑静。
这些药,至少得撑到他们的货船和停在糖水湾的游轮汇合。
咚咚
周宴琛回神,看向卧室木门,“进来。”
门外却没有人应声。
他疑惑地拧紧眉心,起身走到门口,握住了门把手轻轻往下一压。
·
接到报警后,三娘湾派出所的警察开着辆大众桑塔纳,颠颠儿的赶过来,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就带走两名嫌疑犯和枪支物证。
临走前,说起下午有几个不良少年去派出所自首的事儿,民警哭丧着脸对宗忻道:“我们看那手铐编号承制单位两位大写字母是JT,不是我们郢口的,是京台公安局的,我们的钥匙也打不开啊,现在那孩子家长还在派出所等着,你们可真会给我们出难题。”
他说的倒是事实,谢遇知告诉那几个小混混去派出所自首,说派出所警察能打开手铐纯属在诓他们,手铐属于警械用品,和枪|支|弹|药一样,他们出警是需要提交申请的,每一副手铐都要有出入库记录,明明确确登记造册,一个手铐一把钥匙,除了标配什么都打不开。当时,他就是想给几个小混混点儿教训,实在弄不开,三娘湾派出所大不了给市局打申请,反正李副局现在就在郢口公安局,会替他们解决的。
宗忻说,“这样,你们把这两人先带回去,明天一早移送到郢口公安局,到了市局找一个叫黄子扬的技侦队长,他会给你们想办法打开手铐。”
民警瞬间眼睛发亮,对宗忻感激涕零,猛地握住他的手诚诚恳恳道谢:“同志啊,你真是我们的贵人,这手铐再打不开,我们就得写检讨书了,上半年考核评比,指定挨批评,你救我们一条命,谢谢啊,谢谢,谢谢谢谢。”
这时候,围观的热心群众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两三个还不放心吴德泉的熟人主动留下来照看。
吴德泉眼看着警察准备把人带走,觉得自己没能掩护好恩人的人,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任由吴小妹怎么劝,怎么拉拽,只一个劲儿说自己不配活着,还骂吴小妹不懂感恩,不如去死。
苏韫亭在一边站着实在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把吴小妹拽到身后,蹲下来心平气和的跟他搭讪。
“那个姓周的,对你有很大恩情?”
“这跟你们没关系!”吴德泉瞪着眼睛看他。
苏韫亭笑了笑,也不恼,“怎么没关系?周宴琛涉嫌拐卖妇女儿童、故意杀人、贩卖毒品、走私枪|支等等罪名,你们家窝藏包庇,还说跟我们警察没关系?大爷,你已经犯法啦,窝藏罪、包庇罪,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周宴琛这个级别的通缉犯,大爷,你少说十年。”
“那你们现在就抓我,把我抓去蹲监狱!”吴德泉一听,犟脾气立刻也上来了,手往前一伸,“把我拷走吧!”
苏韫亭:……
“我都快七十了,我不是吓大的,我一没抢劫二没杀人,你能抓我?还想判我蹲监狱,吓唬我呢?”吴德泉嘴上不依不饶,“你们警察,就会吓唬什么也不懂的老头,我还就……”
咔嚓。
吴德泉看着苏韫亭拷在自己手上的手铐,顿时傻眼了。
苏韫亭懒得和他多说废话,起身对民警招招手,“过来,把这人一块带回去,明天移送到郢口市公安局,交给讯问科好好招呼。”
民警过来,看了眼愣在地上的吴德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弯腰把人拽起来,带上了警务车。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送走民警后,宗忻才提歩往海边折返。
苏韫亭还想跟吴小妹了解了解具体情况,看到他往海边走,赶紧两步追上去:“盛队,盛大队长,你还没放弃呢?我刚不是给你说了,追不上了追不上了,你怎么……”
“苏队,你不知道,那个姓周的一堆手段,什么阴招都有,谢遇知他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而且,我知道一些当年净边行动的事,深海、还有方尖。”宗忻驻足,回头定定看着苏韫亭,“我想,你一定也知道,秦局就是深海的事吧?”
“就不听……什……什么?”苏韫亭傻在原地,脸色剧变,“你说什么?你说老秦是……深海?”
“你不知道?”
宗忻显然也觉得惊讶,他没想到,谢遇知能告诉自己的秘密,秦展竟然瞒的这么严实,居然没有跟苏韫亭透漏过半个字。
第135章
“……不重要!”苏韫亭略一思忖, 冲他食指一点,“你站这儿别动,给我等着!”
宗忻双手插进裤兜, 笔挺地站在原地看他,“之后我会跟局里解释……”
“你闭嘴!”苏韫亭丢下句:“等我两分钟,马上就好。”转身径直向后边不远处的吴小妹走去。
宗忻有些意外,看着苏韫亭的背影默然不语。
苏韫亭跟吴小妹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吴小妹抹着眼泪回了家,苏韫亭折返回来,拍拍宗忻, “都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宗忻疑惑道。
“船、救生衣,还有开船的。”苏韫亭冲他Wink一下,“怎么样?你苏队棒不棒?”
宗忻:“……”
他大概知道谢遇知的性格, 有时候像谁了。
“怎么了?”苏韫亭看他两眼发光的看着自己, 撞了撞他肩膀, “你不会是真的对我动心了吧?咱俩没结果!”
“苏队。”宗忻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郑重道,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这个人很自恋?”
“有啊。”苏韫亭撸了把头发,勾唇邪魅一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们都觉得我长得帅, 自恋很正常。”
“……”宗忻扶额,“是,挺正常。”
说话间, 吴小妹去而又返,手里抱着两件救生衣跑过来, 塞给苏韫亭,“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苏韫亭接过救生衣毫不客气的穿上,把另一件拍到宗忻手里,“盛队长,走吧,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宗忻看看手里的救生衣,再看看朝气蓬勃的苏韫亭,不自觉弯起嘴角,其实苏队这个人还挺好的,活的像个太阳,特别有感染力。
三人同行,回到海边,吴小妹从绑在一排的十几艘渔船里解开自己家渔船的纤绳,招呼宗忻和苏韫亭上了船。
“今天我给姓周的那个老板送水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要去糖水湾,从三娘湾到糖水湾只有一条航线,你们就在甲板上好好坐着,我从小生活在海边,经常跟着大人们出海,知道近道,肯定追得上。”
吴小妹系好斗笠,拉开发动机,船就缓缓向海面驶去。
·
冰冷的枪口抵在周宴琛眉心。
有好几秒的时间,周宴琛浑身肌肉都僵硬了,呼吸几乎完全凝固住,咕咚、咕咚、一下一下的心跳贯穿着耳膜。
他紧紧攥着手掌,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想通过疼痛刺激|肉|体|有所反应,可是,刚刚打的局麻,越是掐的狠,手掌就越木,毫无感觉。
谢遇知扣动扳机,轻蔑一笑,一步一步把他逼退进卧室,勾上门在里面反锁了。
周宴琛被他逼退到墙角,抵住墙挂的时候,肩胛骨一阵钻心的疼,疼痛刺激到神经,让他绷紧的肌肉立刻有了反应,恢复了些行动能力。
“你是怎么混上船的?”他缓缓举起手,停在齐肩的高度,“居然没有人发现你!”
“当然没有人发现我。”谢遇知勾唇一笑,“我是方尖,我想去什么地方一直都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你不知道吗?马克。”
周宴琛脸色瞬间发青,嘴唇煞白,他死死盯着谢遇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一种从内心里涌上来的黑暗正在逐渐将他的理智吞噬。
马克!马克!
不,那个他听到就浑身发抖的名字,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小孩,被围堵在男厕所殴打,书包扔进大便池,那些人在笑,全都在笑,他们薅着他的头发,嘲笑他的长相,说他是个外国猴子白皮猪,他努力想要改变被欺负的窘境,发疯嘶吼,奋尽全力挣脱出去,却再次被按在地上殴打,更加动弹不得。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当他终于开始抱着刀子去上学的时候,他的母亲才发现他已经变得极度心理扭曲,为了给他看心理医生,母亲拼命赚钱却为此劳累过度,早早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彻底不记得他了。
那个垃圾男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露面,骗他要带他回英国,却反手卖掉他一个肾,还把他丢在金三角。
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
他从来都活在烂泥里,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在烂泥里生活。
“不!我不是马克!我不是!我是周宴琛,我是周宴琛!我的母亲叫周翠萍,是一名普通的电子厂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