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还
他歇斯底里的冲谢遇知咆哮,几近精神失常。
谢遇知不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是这种眼神,你们一个一个的,全都是这种眼神,冷漠、厌恶、排斥、看不起,我哪里做错了?啊?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早就解脱了,何至于被所有人继续讨厌?是你把我从双子楼救出来,现在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谢遇知,都是你,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你凭什么也看不起我!”
“从来没有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谢遇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声音淡淡的,“你陷在自己的内耗里出不来,却在怪身边的所有人,你仔细想过吗?从小到大,你的身边围绕的就真的全都是坏人?没有一个人对你好吗?”
“以我观物,万物皆著我之色彩。”
“周宴琛,你再重新审视一次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不要给我讲那些大道理!”周宴琛指着他,戾声嘶吼:“是你先背叛了我,你没有资格拿枪在这里指着我!没有!”
看着周宴琛歇斯底里的样子,谢遇知沉默片刻,缓缓收起枪:“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母亲很慈爱,对你照顾的无微不至,班里也有同学会给你带热牛奶,老师会夸你的眼睛漂亮,有每天给你糖果的邻居。当时我带着你逃出双子楼的时候,你说想回家,想好好过日子,我觉得我救了一个好人。”
“好人?”周宴琛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觉得你救了一个好人?多可笑,你早就觉得我不是好人了,何必假惺惺的在别人生命里充当救赎的光?”他忽然止住笑,唇角下挂毫无波澜的看向谢遇知,“打死我,把我的尸体带回去,你就可以宣告全世界,暗网庄家岩阿温死了。不过你猜,如果他们知道暗网群龙无首无人掌控之后,会怎么样?”
谢遇知神色微变。
他毫不怀疑,以周宴琛现在的精神状态来看,做什么可怕离谱的事情都有可能。
谢遇知低头,与他平视,声音平静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在这个世界上得到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爱,我只想引起你的注意,想你能看看我。或许我的方式方法不对,可我只是想让你记起我,把我带在身边,给我点温暖和鼓励,我想你能记得十多年前,你在金三角丢了一个人,那个人因为你,苦苦支撑了最黑暗的三年!谢遇知,你把那个被你丢了的我找回来好不好?那个程昊能做的我都能做,真的,我……”
“我性取向正常。”谢遇知看着他,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丁点儿温度。
卧室里空气一寸一寸凝结,犹如零下二十度的寒冰,让周宴琛全身血液骤然变冷。
很久后,周宴琛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出了口气。
“做不到,还是做不到。”他垂下眼睛,侧颊阴影显出一种冷凛的灰败,深色眼珠晦暗如渊,“……那你就去死,那你就去死吧!”电光火石之间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把枪,正对向谢遇知的胸口,手指按在了扳机上。
然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船身忽然猛烈晃荡起来,紧接着两声枪响炸开,整个船舱都向一边倾斜过去。
周宴琛一个没站稳,子弹打出去贴着谢遇知侧脸飞擦而过,与此同时,两人同时摔向地面。
谢遇知腿长,在即将摔倒的一瞬间抵住了桌腿,随即眼疾手快往后一滑,握住了门把。
周宴琛却因为没有东西抓握,狠狠摔向床铺,腰结结实实撞在床头柜上,疼地他呲目欲裂。
剧烈的摇晃中,外面有人在呼天抢地的喊他:“琛哥,琛哥,不好了,我们的船被撞了个大窟窿,现在正在漏水,很快就要沉”
啪啪两声枪响,喊声戛然而止。
周宴琛勉强扶着床头架子站起来,刚要开口,谢遇知抵着的卧室门忽然晃动了两下。
“房门是防弹的!”这时候周宴琛根本来不及多想,脱口提醒道,“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不过,要是他们存心破坏,也撑不了很久。”他一边说,一边在船身剧烈摇晃下,摸索着走向窗户那边,“过来,这边有暗门,一直通到船舱下面放救生艇的暗舱,外面那些人的死活不要关管了,跟我走!”
房门外很快又响起枪声,听着似乎都打在了锁孔上。
谢遇知没有拒绝周宴琛的提议,松开门把手跟着周宴琛进了暗门,他一进去,暗门立刻就关上了,和床头严丝合缝,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有机关的痕迹。
船舱暗道设计的很巧妙,宽窄仅容一人通过,暗门后面还做了个带保险锁的单开门,关上之后,任谁也不能从这里追上他们。
“快点。”周宴琛催促他道,“我们必须在被发现前,乘着救生艇离开。”
谢遇知微微抿唇,目光落在周宴琛的背影上。
这个人已经和十多年前的那个孩子完全不一样了,他会筹划一切的行动,预估行动中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并对不同的突发状况制定不同的应对方法。
很难对付。
看来,秦展说的对,想要彻底揪出暗网服务器藏匿的地方,还得以瓦解周宴琛的心理防线作为突破口。
“到了。”
周宴琛掏出把钥匙,打开挂锁,一艘橡皮艇就拴在那里,黑乎乎的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周宴琛扔给他救生衣,“穿好,海面上风大,橡皮艇很可能撑不住大风浪,万一落了水,救生衣能保命。”
“你完全可以不带上我。”谢遇知接过救生衣,问他,“为什么?”
周宴琛闻言,正解绳子的手忽然一顿,他沉默两秒,抬头看向谢遇知,“因为,我阻止不了我的心靠近温暖人间的光。”
只是,我人已在深渊。
他扔下绳子,急道:“快上来。”
谢遇知前脚刚跳上皮艇,后脚皮艇就从货船脱离出去。
另一边,吴小妹把船停在远远的地方,指着和将要沉没的货船渐行渐远的橡皮艇,提醒宗忻和苏韫亭,“他们用了逃生挺,是两个人,男的。”
第136章
太黑了, 夜色和大海几乎融为一体,那艘橡皮艇看着又小又远,为了不引起注意, 还关上了唯一一盏照明灯。
就算他们目力再好,也已经看不清楚橡皮艇。
“那艘船肯定有问题。”苏韫亭说,“刚才的船祸明显就是它主动撞的,这船是哪里的船?”
宗忻看他一眼,说:“是三无船舶。没有船名船号,应该也没有船舶证书,非法营运的。”
调到京台市公安局之前, 他在思安码头分局干了好几年,对于船舶的了解远比苏韫亭多得多,一眼就能认出船只是否合法。
“我知道。”苏韫亭咬咬牙, 低声问他, “咱们现在怎么办?冲吗?不是我怕死, 主要是我没打过水战, 看上去对面那辆艘船上的人, 应该人人手里都有家伙, 我们这边……”他看看吴小妹,“一个妇,”又看看宗忻, “一个弱, 再加上我一个旱鸭子,冲上去就是自杀啊。”
“我水性好,我自己过去, 你们走远些,如果没记错, 这条航线有海警巡逻船,报警。”说着,宗忻解下救生衣,还不等苏韫亭回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哎————”苏韫亭傻眼了,“盛队,你救生衣,你……”他伸手在水里抓拉两下,什么也没捞到,宗忻一下水就跟条鱼一样丝滑,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槽,两口子都是泥鳅转世来的吧!”苏韫亭骂骂咧咧掏出手机,“喂,老秦,我们找到谢遇知了,不过遇到点小麻烦,两艘船撞一起了,一艘严重损毁现正在下沉,你帮我查一下渤海湾这片儿海域隶属哪个海警局,我们需要救援。”
郢口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里。
邓局和李副局俩人听到这么炸裂的消息,都坐不住了。
“你们也太胡来了!怎么会两艘船撞了?”
“都撞船了,船都要沉了,还小麻烦呢苏队?你们现在怎么样?小阳呢?小阳有没有事?”
秦展示意他俩别激动,让苏韫亭等着,然后给渤海湾海警司去了个电话。
·
谢遇知凝眉,回看着那艘沉了一半的货轮,眉梢忽然一跳。
周宴琛坐在他旁边,捂着手臂,刚才逃跑的时候太紧张,都没注意到绷带绑着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早就染透了绷带和衣服袖子,麻醉剂一次剂量只够撑四十分钟,肩膀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救生艇是他亲自准备的,除干粮外,小药箱里也塞得满满当当,止痛片、消炎药还有麻醉针一应俱全,足够撑到明天早上到达糖水湾的份量。
“现在,咱们俩又到一起了,运气还是这么烂,生死一线。”周宴琛笑的很淡,“以前是被陈丁卯的雇佣兵堵在双子楼,现在,又被困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
谢遇知只是看着远处渐渐下沉的货轮,没有接他的话。
周宴琛也不计较,自说自话,神态表情从未有过的放松,“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些微妙的缘分,不然为什么每次在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都能遇上你呢?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就是你。”
谢遇知始终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被那个攀爬上货轮的劲瘦身影吸引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周围环境漆黑,货轮夹板上挑着的灯也昏黄不亮,但他就是看清楚了,那是小花。
他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摸上的货船?
为什么没有人跟着他?其他人呢?大黄呢?局里那些人在干什么?居然让他一个人行动,跑到这种地方!那艘货轮马上就要沉海了,他必须得想办法稳住周宴琛,在不引起对方怀疑的前提下,回去看看小花的状况。
“你在看什么?”
周宴琛觉察到他神态不对,立刻警惕起来,顺着谢遇知目光略过的方向看过去。
寂静的海面,细浪荡漾着一层一层白线,前后左右看不到任何边际,给人恐惧的、孤立无援的吞噬感,救生艇就像一片浮萍一样毫无根基。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谢遇知的肩膀。
谢遇知忽然收回目光看向他,“那艘货轮就要沉了,你真的不管你那些手下了吗?还有那个拼了命替你挡枪的马仔阿彪。”
周宴琛愣了下。
四下寂静,半晌后,他才回了句:“阿彪不会有事的,这本来就是我的一步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掺和进来。”
对谢遇知,周宴琛好像格外的纵容,根本不打算做任何隐瞒。
“这次我来国内,其实不完全是为了见你,不过,也在计划中。京台市公安局调查的蜂后案确实让我损失了不少,但这个风险在我承受范围之内。这些年,以我在缅甸的影响力,还不足以把整个人体器官和毒品交易市场拿下,苦营这么多年,有了自己的根基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把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清一清,所以最开始我借滕纾德的手对付冯春来,故意在贺雅楠那批货上搞了漏洞,让思远警方盯上。其实,当时追冯春来的那几个警察没有失手打死冯春来,真正打死冯春来的人,是滕纾德。”
听完这些,谢遇知终于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已经完全蜕变成比陈丁卯更具有社会危害性的人。
“冯春来的尸体是技侦回收的,从他心口取出的子弹,确实是当时思远公安局警用枪|支的子弹。”
谢遇知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有警用型号子弹,而且还和小花枪支里的子弹编号一致。
“很简单,那支枪被掉包了。”说起这个,周宴琛还有些小得意,“当时情况非常混乱,他们还有两名实习警察,机敏性太差,如果当时滕纾德想杀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那时候冯巧实力还在,这种明目张胆撕破脸的戏码,滕纾德不会蠢到去做,功劳自然便宜了那几个警察。”
“你当时站谁?”
谢遇知边和他说话,边不着痕迹的看向沉没的货船。
他们和货船的距离越拉越远,已经完全看不清货船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宗忻有没有得救,谢遇知现在急地如坐针毡。
“我谁都不站,只有把他们双方都搞死,整个市场才是我的。”周宴琛略笑了笑,“我做的比大毒枭陈丁卯还要好,比他那个废物儿子更是不知道强多少倍,那个潘季后就更不中用了,他们都是失败者。而我不同,我现在可以控制整个欧洲市场。”
他看着谢遇知,目光灼灼:“谢遇知,我们联手吧。”
“我拒绝。”
谢遇知毫不犹豫。
周宴琛笑了笑,也不在意:“没关系,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只是现在我们是绑在一起的蚱蜢,一个救生艇和茫茫无际的大海,谁也离不开。等到明天一早,救生艇在糖水湾靠岸,你就更离不开了,那里全都是我的人。我当然不会让他们伤害你,我可以不逼你背弃你的信仰你的国家,包括你从警时的宣誓,但你要留在我身边。”
“囚禁?”
谢遇知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因为不知道宗忻的安危,甚至显得略有些暴躁。
“你要是这么认为,那就算囚禁吧。”周宴琛根本不恼,“对了,说点别的,那个被我灌了药的条子,你把他救走了,怎么样?催|情|药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吧?怎么给他解决的?我好不容易淘到这么绝色的人,没能得手觉得很可惜。不过,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条子换一个你不亏…”
“畜生。”谢遇知狠狠一拳掼过去,咬牙切齿,“我们的职业,绝对不允许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去侮辱!”
他这一拳,力道之狠,直接把周宴琛打飞出去,周宴琛半张脸都浸在海水里,嘴角的伤碰到腥咸的海水,瞬间泛起钻心的疼,但这种疼却让他觉得极度兴奋,呼吸急促起来。
他捂着脸坐直,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变本加厉的刺激起谢遇知:“装什么正经?你不知道他中了药后有多风骚,吹弹可破的皮肤霞粉一片,那手感那身段……啧,我玩过的所有人和他一对比,全部黯然失色。可惜你说你性取向正常,放着这么一个人间尤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上别的…”
“不要说了!”谢遇知咬牙拽着他的领子把他高高提起,“再说一遍,我保证现在就让你葬身在这片海域。”
“你喜欢他?”周宴琛天不怕地不怕地回看着谢遇知,诧异道,“你真的喜欢他!原来你说你性取向正常是骗人的,你喜欢那个姓宗的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