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还
他已经洗漱完毕,身上衣服穿的整整齐齐。
一路相处下来,刘怀知道宗忻长得好看,刚见面已经被惊艳过一次,但不得不说,宗忻就是那种不管见几次,都还是会让人从心底由衷惊叹一句真好看的长相。
刘怀愣了愣,脸一红赶紧把视线从宗忻脸上挪开,挠挠头尴尬道:“没事,我就是喊你起床,那什么我先去个厕所。”
第20章
大概在九点的时候, 之前去旅馆找过老炮的四喜过来了,进了门也不去楼上,就站大门口喊人。
刘怀扶着宗忻下楼, 一直抱怨朱七,“你这人下手也没个轻重,给他撞得都没办法好好走路了,回头我看你还得专门牵个骡子驮着他。”
朱七嘴上虽然不认错,但也知道是自己过分,走过去扶了宗忻几把。
四喜见他们下来,先是问了个好。
虽然没有和老炮说话那么热络, 但比起昨天巷子里那几个明显防备他们的人,四喜的态度已经算相当客气了。
“你们跟我走吧。”
天亮以后,守在路上的那些人就都不见了, 陆陆续续有大人小孩开始活动, 路上偶尔碰到几个人, 见到他们都远远躲着, 没有人上前搭话, 甚至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警惕, 仿佛他们是外来入侵物种一样。
宗忻仔细观察着经过的每一条路和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
村子里的路况并不复杂,想要出去不难,难的是出去的路上很可能会被村民阻拦, 看得出来这些人眼睛里还带着明显的蛮化不开。
连着走了几条街, 宗忻发现有些民房在大门上挂着奇奇怪怪的红布,像北方某些地区家里添丁,在门楼挂的钉着小弓箭、毛笔和蒜头的方形红布一样, 这些红布上也钉着些东西,但他认不出来是什么, 而且在挂红子的民宅附近,地面上还会有一道黑色的圆形弧线。
宗忻拽拽扶着他的刘怀的袖子,示意刘怀往旁边看。
刘怀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马上明白,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给他解释:“门上挂旌旗是地龙村的一种风俗,祈福用的,求财挂六钱,求平安挂五钱。”
宗忻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旌旗。
全是求财的六钱旌旗,没有一家是求平安的,这里的人都不求平安,居然只求财?
宗忻不禁皱了皱眉。
“到了。”
四喜突然说话,宗忻猛然回神,才发现他们到了祠堂,祠堂周围守着二十多号年轻力壮的男人,看着他们几个的眼神,和路上遇到的那些村民没有两样。
宗忻发现,这些人里面有好几个身上还带着土|枪。
九六年,全国开始大范围收缴各组织的枪|支,明令要求非狩猎专业人员不能持|枪,全民禁|枪,只保留牧区中少数牧民允许配|枪的规定。
很明显,地龙村既不属于狩猎也不属于牧民范畴,窝藏|枪|支|属于违法。
怪不得赵毅被砍断胳膊都不愿意报警,他是怕被报复。
宽敞的祠堂院子里站着几个打手,有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坐在很有年头的太师椅里,前方摆着桌案,放了四样东西:一鼎插着三炷香的香炉,就摆在案桌最上方中间位置,往下依次是复印纸、笔、一盒红印泥。
“坐。”
中年男人冲宗忻他们指指旁边几把空椅子。
“老规矩,先交钱后交货,在生死状上按手印,你们就可以把货提走了。”
刘怀搓手,跟他客套两句直奔主题:“德叔,老规矩我们也得先看货。”
他喊德叔的人随即给旁边的人挥了下手,立刻就有人去拉开了侧房的门,满满一屋子四四方方小盒子刹那暴露在他们眼前。
“横排207,竖排180,共计803公斤,按照程老板的提货标准,你们可以带走450公斤,去点吧。”
“德叔爽快人。”刘怀满脸攒笑,“上次提的货出了点意外全部砸手里了,老板的意思是这次要一起补了,那边等着用货,催的急。”
德叔沉默片刻:“临时添货,风险加倍,价钱可就是另外算的了。”
刘怀给他拱拱手:“好说,那我就点货了。老七、小宗,走,去看货。”
配方里装货的小盒子全部用密封蜡封的严严实实,没有一盒被拆开过的痕迹,宗忻纳闷,昨晚黄子扬是怎么知道这些盒子里面装得都是炸药的?长了透视眼吗?
此时,小树林里正在啃干面包的黄子扬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刘怀利落点完货,走到桌案处提笔在复印纸上写了串符号。
那个符号,宗忻眼熟。
谢副队,你过来看看,死者死亡前,曾试图给什么人留过信息。
法医李斯在车祸现场说的话在宗忻脑中响起。
刘怀写的那串字符,是万嘉豪手臂上栅栏密码中的一部分,根据陈林前几天拍给他的钱教授组合好的序列解码,刘怀写的这串对应意思为:销毁违禁品。
刘怀、赵乐国、程华,以及迄今死亡的闫玉珧和万嘉豪,他们之间绝对有说不清楚的关系牵扯。
八硝基立方烷的爆炸性非常强,比HMX的威力更大,是一种新型高能炸药,这种炸药的配比不是随便是个人就能搞出来的,首先,必须懂结构式,对制作工艺和安全要求也相当高。
这种什么规格都不达标的地方,仅靠个人手工配比出来,应该是手上握有八硝基立方烷的结构式和配比比例。
提供这个结构式的人肯定不会是刘怀,赵乐国和程华他也调查过,化学物理方面的知识一窍不通,那就只能是万嘉豪或闫玉珧两人中的一个。
可是时间对不上啊,七月份的时候,闫玉珧和万嘉豪两人才刚入职,根据外勤走访得到的信息,赵乐国当时已经把炸药强行放入了红山化工厂的仓库。
“小宗?!”
“……嗯?”宗忻抬头,看向刘怀。
刘怀正不解的看着他:“发什么呆呢?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么多货,咱们怎么带出去。”宗忻随便找个理由搪塞道。
就算出神在想别的事,他临时抛出的问题也非常有逻辑性。
刘怀说:“时间长点,大概三五天,要全靠人力往山外搬,等搬去酆陵就好运输了,之后走船还是走车,等老板安排吧。你过来。”
宗忻点点头,走到他面前。
刘怀把笔递给他,“按照我写的这个,在另一张纸上原样比划一下,实在不会写就复印上去。”
“这是什么?”宗忻接过笔问道。
刘怀说:“就是凭据,当初赵乐国也签了的,这是地龙村的规矩,每个人都要写。”
说的好听是留个凭据,其实白纸黑字不过把柄而已,地龙村接的活干的买卖违法,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着呢,要想长治久安的不被人发现,就得拿捏着彼此的软肋,不然到时候双方脸一翻,无凭无据罪全是他们地龙村的,人家拍拍屁股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牵扯。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捏着这些纸条字据,就谁都别想瞥干净了。
“写吧,没事。”
写吧,不写出不了这个村子。
宗忻走过去依样画葫芦把字符抄在纸上,德叔才满意的点点头,手一挥,叫人把纸张都收了起来,放进一个桃木长盒。
“行,手续齐全,钱准备了吗?”
刚进祠堂的时候,宗忻就站在刘怀后面仔细观察过这个德叔,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样,德叔说起话来语速不快,气质儒雅内敛,很有那种中年老男人沉淀下来的底蕴,和整个地龙村的穷格格不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尽在他掌握中的自信,是从根骨往外散发出来的。
刘怀给朱七递眼色,朱七立刻把黑色背包从肩膀上扒下来,放到燃着线香炉的桌案上。
“里面是二十万。”
两个马仔立刻拉开背包拉链,把码得整整齐齐像小砖块的两摞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清点。
其实二十万听上去很多钱,实际上实物要比想象中的袖珍。
两人清点过后,向德叔点个头。
“去掉货价,还剩六万分给搬搬扛扛的弟兄。”吩咐完打手,德叔起身走到刘怀面前,抬手拍了拍刘怀的肩膀,“给你们老板说,干了这票,他的生意我们地龙村不做了,等你们一出地龙村,剩下的货我就会让人全部销毁,让你们老板以后也收着点儿,钱这辈子赚不够,做人还是多看书学学人生哲理,什么钱都赚迟早阴沟里翻船,不得善终。”
“是我们老板看中了地龙村这个地方隐蔽,给你们带了谋生的财路,仗着有点年纪在身上居然对我们老板指手画脚,你他……唔……”
朱七后面的话被刘怀结结实实捂了回去。
“德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刚才疯了乱喷,德叔你大人大量,看在之前朱七从蛇口救过您小孙子命的份上。”
朱七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这会儿却牙尖咬了舌头冷汗涔涔什么都说不出来。
刚才德叔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凌厉的像刀,能杀人。
“我从来不跟小辈计较。”
德叔把目光从朱七身收回,貌似大度的摆摆手提步就走,却在擦过宗忻面前的时候,微微顿住,有些发白的眉毛微不可见的拧了拧,神情有些疑惑,但似乎没想出让他疑惑的答案,重又提步离开了。
但宗忻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几年前,支援深夏禁毒支队行动的时候,他在死人堆里见过这张脸,腾纾德,统计报告上去的死亡名单中,这个人照片下标注的名字。
参与过制毒、贩毒、走私,手里攥着十几条缉毒警察的命,虽然当时情况混乱,禁毒支队伤亡惨重,没能及时对尸体进行正规处置,但撤退前,他们仍旧认真检查了死亡人员的生命体征,腾纾德,确实已经死亡,而且,是他亲自确认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人能起死回生?
不过,他可以确定,腾纾德不认识他,就算当时腾纾德装死意识清醒,他脸上涂得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退一万步说,即使腾纾德看到了他,现在他也因为身体大面积烧伤植过皮,脸动了刀子,长相和以前有很大区别,肯定是认不出来。
宗忻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痛苦的嘶喊,赶忙回头。
是朱七,他正捧着鲜血淋淋的手,额头青筋凸显冷汗直冒,旁边马仔提着刀,把一根血肉模糊的东西扔到了朱七面前的黄土上。
“要不是你之前救过德叔孙子,砍下来的就不是这根手指,而是整条胳膊了,你们老板的面子,在德叔这里算个屁,呸。”
刘怀吓得瑟瑟发抖,抓着朱七胳膊的手抖如颠筛。
几个马仔骂骂咧咧跟着德叔走出祠堂,只留下他们三个人和带他们过来后就老老实实站在边缘毫无存在感的四喜。
见人都走了,四喜才揣着手缓缓走过来,“你们,怎么嘴上就没把门的?都是跑了多少次的老人了,手指断的冤不冤?”
刘怀这才醒过神,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是真的要被吓死了。
宗忻摸出卷医用纱布走过去给朱七缠断掉的手指头止血,顺手悄无声息把地上那半截小指包起来塞进裤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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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图像科
陈林看着电脑屏幕上调出来的个人信息,抓抓鼻梁,给谢遇知汇报。
“谢副队,查到了,这三个人一个叫刘怀,是新海城仓库管理员,七年前就跟着新海城老板程华做事,干过技师、保洁、前台,因为个人形象不好,长相猥琐多次调岗,没有什么前科,唯一一次进派出所是因为偷井盖,当时是十一岁未成年,派出所只有个手写笔录,没有正式的案件受理记录。另一个人朱七,也是新海城员工,不过这个人就不怎么干净,有一次行政拘留两次刑事拘留案底,原因都是因为打架斗殴,我让小王去他犯事地区派出所走访了一下,三次斗殴都不算很严重,但也不轻,差点就判了两年有期徒刑,后来是对方主动撤诉,才只拘留了15天。”
“好,我知道了。之前那个报案的号码定位,查出眉目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