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107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嗯,已经在查了。”说到这里,花崇突然想起周山公墓那个空无一物的墓坑,说:“我现在先回一趟局里,然后马上去洛观村。刘旭晨的墓被打开过,放在里面的骨灰盒不见了。刑侦一组的兄弟正在市里的公墓排查,暂时没有消息。我怀疑邹鸣早就把骨灰盒埋在洛观村那个红房子下面了。”

  柳至秦一惊,“如果真是这样,邹鸣那天去那里,其实就是想看看刘旭晨?可没有必要啊,他是案件相关人员,任何行为都可能被我们分析、解读——他自己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冒险去那里?骨灰埋着就是埋着了,又不会自己跑走,换一个时间去不行吗?”

  花崇眼前一闪,“等等!刘旭晨的忌日……不,生日是多少号?”

  “10月15号。”柳至秦说:“对不上。”

  “农历呢?”花崇说完就开始查新旧历对比,几秒后,听筒里传来柳至秦的声音:“农历8月4号,对应今年,正是邹鸣去红房子的那一天!”

  结束与柳至秦的通话,花崇立即给张贸打电话,但直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他皱了皱眉,准备打给肖诚心,张贸已经回拨过来,语气紧张又兴奋。

  “花队,钱闯江招了!”

第九十六章 镜像(30)

  钱闯江靠在审问室的椅背上,已经换回了符合他本人风格的衣裤,双手平放在桌上,眼睛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

  “是我。”他说:“杀死周良佳、盛飞翔、范淼的人是我。”

  柳至秦还没来得及从茗省赶回来,花崇和徐戡坐在他的对面。

  “为什么?你根本不认识他们。”花崇冷静地问。

  “认识不认识有那么重要吗?”钱闯江讷讷地笑了笑,“上次我是不是说过,这个村子里的人‘不配’?他们懦弱胆小、自私自利、唯利是图,连自己的小孩都不肯好好保护,活该穷一辈子。”

  徐戡一拍桌子,“你小时候受到欺凌时,他们没有出手相助。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钱闯江瞥了他一眼,“你是法医?”

  徐戡被盯得蹙起眉。

  “你是在死人身上动刀子的法医,不是救死扶伤的医生。”钱闯江说:“你救不活人,别在这里假慈悲了。”

  花崇拍了拍徐戡的腿,示意他不要激动,不要上钱闯江的套,然后眉目冷峻道:“他们不配靠洛观村的自然资源过上富裕的生活,所以你这算是‘替天行道’?残杀三个无关的游客,让洛观村一朝回归贫困?”

  钱闯江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正在思考。

  “你这手段倒是挺残忍,把大活人丢进篝火里烧。”花崇干笑,“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将他们引到没人看见的地方下手?又是怎样让他们乖乖被你绑起来。他们是三个人,而你,只有一个人。”

  钱闯江抿着唇角,下巴的线条紧紧绷着。

  花崇一眼就看出,他在紧张,并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紧张。

  “你有帮手吧?”花崇手指交叠,支住下巴,“你的那位帮手,和你一道制伏了他们?”

  “没有!”钱闯江瞳光骤缩,“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我熟悉虚鹿山上的每一个地方,我比他们强壮,制伏他们三个根本不算难事。”

  “那你倒是说说看,是怎么制伏的?”

  “这很重要吗?”

  花崇往椅背上一靠,“兄弟,你这可是杀了人啊。不是过失杀人,是蓄意谋杀。如果作案过程都交待不清楚,到时候怎么上法庭啊?”

  钱闯江拧住眉,别开视线。

  花崇轻哼一声,“不交待清楚,法官会怀疑你是不是受了胁迫,不得已替人顶罪。”

  钱闯江立即抬眼,木然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些许与情绪有关的东西。

  “说吧。”花崇敲了敲桌沿,“怎么杀害那三人的?”

  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钱闯江额角已经渗出汗水,喉结上下抽动,似乎在忐忑地组织语言。

  “说不上来?”花崇挑起一边眉,“你受到什么威胁了?有人逼你替他顶罪?”

  “不是!”钱闯江脱口而出,“人就是我杀的!袁,袁菲菲可以给我作证!”

  “袁菲菲?”花崇神色一冷,“你认识她?”

  “她是住在我家的游客。”钱闯江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灰败,机械般地说:“我和她之间,有,有一笔交易。”

  花崇放在桌下的手颤了颤,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在他与柳至秦的分析中,杀人的是邹鸣,钱闯江在其中扮演了帮凶的角色。但钱闯江到底帮到了什么程度,这不是能够分析出来的,必须一步一步去调查。而现在,身为帮凶的钱闯江似乎想要替邹鸣顶罪,并且看上去,他参与得非常深。和袁菲菲直接联络的是他,而不是邹鸣。

  这就很麻烦了。

  “我下面要说的话,你们尽管去核实。”钱闯江睁着那双大多数时候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唇角仿佛牵起一个看透一切的笑,“几个月前,袁菲菲到我家里来,向我了解十年前发生在村小的案子。她似乎对‘烧死小孩’非常感兴趣,得知我是钱毛江的弟弟,就不停向我提问。我渐渐发现,她是一名幼师,被几个小孩联合起来整了,她想报复这些小孩——最好是烧死他们。”

  钱闯江停顿片刻,继续说:“不过她空有杀人的心,却没有杀人的胆量。她太弱了,嘴上说着想杀人,却连我家后院的鸡都不敢杀。她这样子,还杀什么人?我和她打了个商量——她帮我引几个人到虚鹿山上来,事成之后,我帮她解决那些可恶的孩子。”

  花崇盯着钱闯江的眼睛,手紧握成拳头,心中一个声音道:撒谎!

  “她把她的同学引来了,一共三个,两个是学生时代欺负过她的人,另一个是其中一人的前女友。”钱闯江说:“要说帮手,她就是我的帮手。她是一个一个把他们引来的,我挨个制伏他们不是问题。接着,我让她赶紧离开虚鹿山,去村小等我。”

  花崇冷静地问:“她知道你会对他们做什么?”

  钱闯江木讷归木讷,此时却反应极快,“不,我没有告诉她。我只说,我想要这三人帮我一个忙,我不会害他们。她这里不太灵光。”钱闯江说着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一说,她就信了。她不知道我会杀了他们。”

  花崇心里骂了声“操”。钱闯江如果说袁菲菲知道他要杀人,与袁菲菲那边的口供一对比,这一条就可以作为他隐瞒实情的证据。但他偏偏不这么说,如此一来,等于是把罪行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而真正的凶手,此时仍躲藏在黑暗中。

  “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钱闯江说:“那三个人被活生生烧死。你们看网上的评论了吗?很多人都说,洛观村出了这么吓人的事,以后绝对不会来旅游了。呵呵呵,没人来旅游,大家不就没钱赚了吗?我的目的很简单,这里的村民不配过上富裕的生活,他们活该穷一辈子。”

  徐戡咬紧后槽牙,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套“疯子理论”。

  花崇思考的却是他和邹鸣已经合作到了什么地步。

  “将周良佳三人放置在助燃物里之前,你还做了什么?”

  钱闯江沉默片刻,“我给他们打了药。”

  “什么药?”

  “麻醉药。”

  “什么麻醉药?”

  钱闯江像个木头人一般坐着,连嘴皮开合的动作都显得毫无生气。

  “七氟烷。”

  花崇脑中“嗡”一声响,眉心狠狠皱了起来。

  钱闯江连七氟烷都知道,并且说了出来,显然是铁了心要给邹鸣顶罪。

  “你从哪里拿到七氟烷这种非流通药品?”花崇问。

  “想要拿到,总有拿到的办法。”说完,钱闯江食指与拇指碰了碰,“只要有钱,命都能买到,何况是麻醉药。”

  花崇沉住气,“那钱毛江的事呢?你恨洛观村的村民恨到这种地步,不惜杀掉三个无辜的人来惩罚他们,你对钱毛江的恨难道不应更深?十年前的事,你参与过?”

  “那时我还没满10岁。”钱闯江反问:“一个不到10岁的小孩杀了五个比他大的男孩,这符合逻辑吗?”

  “当然不符合。”花崇冷笑,“不过我以为你既然把杀死周良佳三人的罪行揽在自己肩上了,也会顺便再顶一个锅。杀三个人是死,杀八个人一样是死。”

  钱闯江唇角抽了一下,视线向下,含糊道:“钱毛江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你没有参与,但你看到了,对吗?”

  钱闯江摇头,“我没有。”

  “你看到了。”花崇却像没听到似的,“你看到了!你看到有人将他们五人杀死,然后点燃了村小的木屋。你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孩,他比你小一些,个头也比你矮一些。你们一同看着那照亮黑夜的火光,你们靠得很近,双手甚至是牵在一起的。”

  钱闯江哑然地张着嘴,像是在花崇的描述中看到了某个难以忘却的画面。

  “他们是谁?”花崇问,“点燃木屋的是谁?站在你身边的是谁?”

  “我……”钱闯江用力闭了闭眼,咬肌在脸颊浮动,像一条条挣扎的蚯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钱毛江被杀害的时候,我在家里,我二哥钱锋江和我同在一个房间,他可以给我作证。”

  花崇想起钱锋江前两天恐惧至极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就在说——钱闯江是凶手,你们赶紧把他抓走!

  “不过我要感谢那个凶手。”钱闯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救了我和很多饱受欺凌的人。你们抓不到他,让我给他顶罪也行。你说得对,杀三个人和杀八个人都是死。”

  “你这是顶罪顶上瘾了?”花崇扬了扬下巴,“当年专案组不作为,放跑了真正的凶手,你便觉得所有警察都没用?”

  钱闯江指尖不大明显地动了一下。

  “刘展飞你还记得吗?”花崇冷不丁地问。

  “他死在河里了。”钱闯江看向下方。

  “你亲眼看到他死在河里?”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这么说,所以你就相信了?”花崇抬手在额角摸了摸,“你恨这村里的‘大家’,却对‘大家’说的话深信不疑,这……似乎有点奇怪?”

  审讯有很多种方式,最常见的是打乱顺序问相同的问题,还有一种是“诡辩”,在大体正常的逻辑里加入些许不存在必然因果联系的内容,乍一听似乎是那么一回事,其实不然。“诡辩”是为了让嫌疑人掉入逻辑陷阱,拼命让自己说出的话符合逻辑,但这种举动反而会让他们越来越被动,以至于露出越来越多的马脚。

  徐戡明白这个道理,钱闯江却是个门外汉,一听花崇说“有点奇怪”,就开始皱着眉思考。

  花崇趁机道:“他其实没有死?”

  “他死了!”钱闯江斩钉截铁道:“他早就死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希望他还活着。”花崇说。

  “他活着还是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钱闯江开始变得焦躁。

  “他是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说完这句话,钱闯江便不再回答花崇的问题。

  ??

  离开审讯室,花崇神色阴沉,立马叫人带来袁菲菲。

  袁菲菲精神萎靡,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和钱闯江是什么关系?”花崇问。

  一听这个名字,袁菲菲慌张地张开嘴,眉眼间净是不安。

  “他知道你在阳光幼儿园的遭遇?你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袁菲菲愣了几分钟后,惨然地笑了笑,颤抖的双手抓住头发,喊道:“他都说了?他承认了?他……他怎么能这样?他答应过我!他答应过我的!”

  张贸赶紧上前,将她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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