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120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但黄才华不仅没有立即把钢条送到指定地点,还将车开到了洛安区。城西城南,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花崇摸出打火机和烟,正要点,一看陈争的眼色,只得又收回去。

  “这两天时间里,黄才华没有跑货,行踪不明。出事的那辆中型货车一直停在离楼盘3公里远的货运停车场,其间无人靠近。”陈争接着道:“昨天下午,黄才华把货车开出来,从富康区一路开到洛安区,正常行驶,没有闯红灯和超速的记录。之后,货车在出事弯道附近的巷口停了两个多小时,然后突然高速冲向弯道,朝你们的摩托撞去。”

  说到这里,陈争一顿,眼神布满寒意与愤怒,“花儿,这不可能是事故,黄才华是冲着你们去的,有人想要你或者小柳的命。”

  柳至秦没有说话,偏头看了花崇一眼。

  花崇平静地点头,“我已经想到了。”

  “这个黄才华只是一枚棋子。他的背景我已经查得很清楚,就是一个普通货运司机,完全没有袭警的动机。有人利用他对你们下手,然后杀了他灭口。”陈争不奇怪花崇的淡定,继续说:“目前还没有查到他在事发前两天干了什么、与什么人接触过,但问题肯定出在这两天里。”

  “通讯记录查过了吗?”柳至秦问。

  “查过了,这两天他没有使用过手机。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关机?”

  “这一点很奇怪,但放在他身上又不算太奇怪。”陈争说:“他平时就不怎么用手机,关机是常事。”

  “他一个人住在洛城。”柳至秦继续翻着报告,“家里没有其他人。”

  “单身汉一个,没结过婚,也没孩子,不过乡下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他每年春节回去一次,平时每月往老人的账户上打一千块钱。”陈争起身接水,放下茶杯后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的朋友都是货运司机。据这些人说,他性格不错,好说话,可能因为没有家庭拖累,所以经常帮忙跑车,其他忙也能帮就帮,不怎么计较报酬,200块、300块都接。没有爱好。”

  “没有爱好?”花崇抱臂靠在椅背上,“人不可能完全没有爱好。”

  “如果跑步健身算爱好的话,那倒是有。”陈争耸了耸肩,“认识黄才华的人说,他有空就去江边跑步,还办了一张廉价健身卡。打不通他电话的时候就去江边或者健身房找他,八成能找到。货车司机们经常聚起来打麻将、打扑克、下棋、喝酒、唱K,他从来不参加,顶多和大伙一起吃个饭。”

  “这……”花崇摸了摸下巴,“我本来以为,黄才华要么是赌徒,要么是酒鬼,要么沉迷某种网络游戏。”

  陈争会意,“嗯,这一类人最容易被利用和控制。但恰恰相反,黄才华生活非常规律,规律到刻板的地步,身体也很健康。他应该是一个比较自律的人。到现在为止,曲值他们还没有查到他欠谁钱的记录。”

  “那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选定’?对方以什么方式控制了他?”柳至秦放下报告,摊开的两页是尸检细节图,黄才华的头几乎不存在了,身体成破碎状,看上去极其凄惨。

  这些照片与黄才华生前的照片形成强烈反差。

  余年货运公司提供的员工登记照上,黄才华其貌不扬,平头,国字脸,笑得很憨厚。

  陈争叹气,“不清楚。能肯定的是,控制他的人不简单,甚至很有来头。‘他’或者‘他们’做得相当干净,用某种方式操纵着黄才华的行为。而且即便没有那辆突然出现的重型货车,黄才华也一定会死——按照行车路线,他要么撞击隔离钢板,要么撞击一栋在建的厂房,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装载在后面的钢条都会因为惯性作用瞬间插进驾驶舱,黄才华根本躲不掉。”

  花崇低着头,十指交叠在一起。

  “花儿,你本来该休息,但既然回来了,我也不强行把你送去医院。”陈争神色凝重,“你认真想一想,对你动手的可能是谁。我和韩渠琢磨了一夜,拟了一串名单,但这些人虽然有除掉你的动机,却不该‘只’除掉你,或者‘最先’除掉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花崇点头。

  “至于小柳。”陈争看向柳至秦,“你是沈寻的朋友,又是公安部下来的人。但坦白说,我对你不算了解。你也认真想一想,看找不找得到什么线索。”

  “嗯。”柳至秦说:“我也明白。”

  “没想到会突然出这种事,我本来还想多放你们几天假,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陈争抹了抹脸,“最近韩渠的人会跟着你们,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摩托不准再骑了,去哪里开我的车。昨天还好你俩都戴了头盔,不然就不止脑震荡这么简单了。”

  花崇眼皮直跳,从昨天到现在,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要拿“脑震荡”来敲打他。听了无数次“脑震荡”,简直是魔音穿耳,经久不息。

  “回去吧。调查的事你们暂时不用管,我和曲值负责。”陈争摆手,“想到了什么及时跟我汇报,不要隐瞒。”

  ??

  从陈争办公室出来,花崇往楼梯的扶手上一靠,竟是不大想走路。

  柳至秦关心地问:“头不舒服?”

  “没有。早没事了。”

  走廊上人来人往,路过的警员少不得上前寒暄几句。

  柳至秦说:“咱们换个地方?”

  花崇有些犹豫,“去哪?”

  “就随便走走,露台、操场、室**击馆,哪儿都行。”

  “我去拿件衣服。”花崇道:“外面风有点大。”

  柳至秦独自下楼,几分钟后看到花崇从楼里出来,已经披上厚外套,手里还拧了一件。

  “穿着。”花崇把衣服抛过来,“别骨折还没好,又给吹感冒,病上加病。”

  柳至秦接过衣服,正要穿,花崇又说:“等等,你那手……”

  “穿衣服没问题,碰不着。”

  “还是我来吧。”花崇又将衣服拿了过来,抖了两下,帮他穿上。

  “谢谢。”

  “别老是跟我说谢。哪来那么多客气。”

  柳至秦停下脚步,突然正色道:“是你老是跟我客气。”

  “嗯?”花崇转身,眉心微皱起来。

  “花队,你心里在担心什么,却不愿意让我帮你分担。”柳至秦站在原地,语气似乎和平日没有什么分别,却又似乎有很大分别。

  花崇心口一沉,别开眼,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应。

  他知道柳至秦指的是什么。

  昨天夜里,柳至秦突然问他是不是有心事,他当然不可能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得随便闲扯了几句敷衍过去,然后关灯睡觉,却半天都没睡着。

  旁边的病床上时不时传来翻身的响动,显然柳至秦也没睡着,不知是因为手指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想开灯看看柳至秦的情况,却又不敢动,怕再次被问是不是有心事。

  如此一动不动地躺着装睡,过了许久才睡着,但睡着也不停做梦,半梦半醒。一会儿梦到中型货车撞过来的时候,自己没能及时避开,摩托先是被货车撞飞,然后被卷入车底,梦里似乎感觉不到什么痛感,他却知道,自己被碾成了一滩血淋淋的肉酱;一会儿梦到在西北执行反恐任务的时候,自己身边站着的都是已经逝去的队友,他们面容清晰,犹是活着时的模样,可画面一转,那些年轻的生命就在硝烟中化为灰烬。

  清晨,护士进来量血压量体温换药,他被吵醒,只觉得特别累,像根本没有睡过一般。柳至秦似乎也没有睡好,眼神略显呆滞。

  他心里有些好笑,因为“呆滞”这种神情,还是头一回出现在柳至秦脸上。

  可笑完了又感到些许心痛。

  柳至秦肯定没睡好,十指连心,手指受伤可得痛上一阵子。

  回到市局后,他顾及柳至秦的伤,连忙撕好油条,泡在瘦肉粥里,招呼柳至秦来吃,可见人家拿起勺子,心里又被矛盾填满。

  这样不对,不能这样。

  自己周围危机四伏,与柳至秦接触越多,就越有可能将柳至秦拉入深渊。

  是自己放不下当年的事,一根筋想查个水落石出,和柳至秦没有任何关系。

  为无关者着想,当然应该逐渐疏远,而不是继续靠近。

  即便自己已经对对方动了心。

  喜欢这种事,从来不是生命里的必需品。

  “花队,你又是这种表情。”柳至秦叹气。

  花崇回过神,有些不安,“我什么表情?”

  柳至秦看着他,喉结滑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仍在犹豫。

  花崇趁机夺回主动权,“你这又是什么表情?你说我心里有事,你心里难道就没事?”

  他说这话并非质问,也并非将柳至秦的军,只是想赶紧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但柳至秦抿着的唇却动了动,几秒后道:“对,我心里的确有事。”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花崇愣了愣,“你……”

  “我昨晚一直没有睡着,想了很多事,关于你,也关于我。”柳至秦说得很慢:“还关于我们共同认识的人。”

  “沈寻和乐然?”花崇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二人。

  柳至秦摇头,“不是。另外的人。”

  谁?花崇想,陈争、曲值、张贸、徐戡、肖诚心?

  似乎都不对。

  “我记得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公安部信息战小组,偏要跑到洛城来。”柳至秦说。

  “你说你犯了事。”

  柳至秦直截了当道:“我骗了你。”

  花崇目光一紧,“骗我?”

  “不止你一人。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来洛城的真正原因。”

  花崇感到自己的额角正跳得厉害。

  柳至秦很久没说话,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一般。

  “你的目的是什么?”再开口时,花崇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冷。

  柳至秦看了他好一会儿,答非所问:“二娃已经独自在家待了一天了。”

  花崇听出了他的意思——我们回家再说。

  ??

  从市局回画景小区,花崇开的是陈争的车,后面还默默跟了辆特警支队的车。

  他这次出事,算是把两边的队长都惊动了。

  路上,柳至秦罕见地没有说话,气氛紧张又带着几分尴尬。花崇心中烦闷,好几次险些超速。

  二娃一天没人理,门一开就冲了出来,兴奋地围着柳至秦转圈,尾巴摇个不停,完全不把柳至秦当外人。花崇提着袋装狗粮,给空落落的碗满上,又换了饮用水,一切收拾妥当,才转向柳至秦。

  大约是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二娃竖着耳朵左看右看,然后“嗷呜”一声,识时务地躲进自己的棉房子里,只露了一条尾巴出来。

  柳至秦道:“咱们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从来都是我到你家里来。你还没有去过我家吧?”

  花崇不含糊,拿起放在鞋柜上的钥匙,“现在走?”

  “你不担心吗?”柳至秦问。

  “担心什么?”花崇反问。

  柳至秦似是欲言又止,“没什么。不担心就走吧,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画景小区按户型不同分了好几个单元区,柳至秦租住的房子比花崇的稍小,里面打扫得很干净,整个客厅除了基础摆设,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

  “坐吧。”柳至秦指了指沙发,“我去烧壶水。”

  花崇没有催,却也没有落座,站在客厅靠近厨房的位置,目光没有从柳至秦身上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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