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154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嗯?”柳至秦偏过头,“做过和没做过有关系吗?现在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

  说到一半,柳至秦突然打住,目光炯炯地看向花崇。

  花崇笑起来,抬手在柳至秦肩上拍了两下,“还是和你交流轻松。我一说想法,你很快就能明白,都不用我解释。”

  “如果申侬寒是通过正规途径做亲子鉴定,那肯定会留下记录。”柳至秦说:“不过我想,他这么谨慎的人,不大可能去正规机构做鉴定。”

  “那就没有办法了。”花崇长吸一口气,“还是得磨。”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申侬寒没有做过亲子鉴定,第二是他做过。”柳至秦放慢语速,理着思路,“申侬寒是个非常仔细的人,第一种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他应该不会在无法确定满潇成是他自己的孩子之前,就连杀那么多人。至于第二种……”

  “我起初也认为申侬寒必然做过亲子鉴定,但你想想申侬寒和满潇成能够密切接触的时间段。”花崇说。

  柳至秦想了想,“是满潇成18岁之前。”

  “对,也就是13年前。那时想做一个亲子鉴定,远不如现在容易。而且那时候申侬寒还不是什么名师,他只是温茗量具厂子弟中学的一名普通教师,他去找谁做亲子鉴定?”花崇说:“之后,当亲子鉴定容易做了,满潇成已经离世。”

  “有道理。”柳至秦:“申侬寒了解向云芳,认为向云芳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不是满国俊的,就一定是自己的。血型已经排除了满国俊,而他自己的血型与满潇成对得上。加之相处下来,他发现满潇成身上的确有他的影子。他可能也想过做亲子鉴定,但当年没有条件做,有条件做的时候,满潇成又已经不在人世,他拿不到检材。花队,申侬寒可能真的没有做过亲子鉴定,这是我们的机会!”

  “其实如果他做过,我们照样有机会。”花崇挑着一边眉,“是不是没想到?”

  柳至秦愣了一下,“他会没有反应!”

  “对!如果他做过亲子鉴定,当我将假的鉴定书拿给他时,他会没有反应,即便有,也是装出来的——因为他心里非常确定,满潇成就是他的儿子,绝对不会有假。”花崇眼睛极亮,“这正是他此前做过亲子鉴定、知道满潇成身世的证据!也是他说谎的证据!”

  柳至秦笑着摇头。

  “怎么?”花崇问:“我说得不对?”

  “不。”柳至秦道:“花队,你太‘狡猾’了,往东或者往西,都逃不出你的‘算计’。”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

  花崇在柳至秦肩上捶了两下。

  “我也逃不出你的……”柳至秦略一思索,把后面两个字改了,温声道:“你的掌心。”

  “啧,肉麻。”花崇察觉到自己耳根有些热,说完就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你又要去审申侬寒吗?”柳至秦问。

  “嗯。”花崇指了指休息室,“你去睡觉。”

  “没那么虚弱。”柳至秦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跟我一起?”

  “不,我想跟满国俊聊聊。你上次说满国俊在护着凶手,我倒要看看,他现在还想怎么护着凶手。”

  ??

  申侬寒盯着摆放在审讯桌上的一架无人机,面色苍白。

  “这一架,还有另外两架均登记在你名下。既然你玩儿无人机,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关于无人机的规定——它们必须是本人持身份证登记,本人使用。”花崇单手搭在桌沿,“所以申老师,你承认它们是你的吗?”

  申侬寒点头,“是。”

  “丰学民遇害之前,你操纵这三架无人机跟踪他,直到他抵达凤巢南路的麻将馆。”花崇将无人机移到面前,“你本来可以开车跟踪他,但你害怕被道路监控拍下来,于是选择用无人机。你很狡猾,没有使用同一架,如果不是我队上有专业人士,根本就查不到这三架无人机上来。”

  “它们的确是我的无人机,这我承认。”申侬寒清了清嗓子,“但我没有用它们监视丰学民。我用我的无人机在禁飞区外进行航拍,没有违规没有违法。你说我跟踪丰学民,有证据吗?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凶手。”

  “看来你还挺自信。”花崇哼笑,“是因为觉得我们无法绘制出当天它们的飞行路线吗?我现在将其中一架摆在你面前,是摆着玩儿?”

  申侬寒皱着眉,眼神极沉,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民用无人机的控制距离有限,你这三架,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顶多能飞离八公里。我猜,你是以骑车的方式在大路附近的小道穿梭,接力控制无人机的吧?”见申侬寒想要狡辩,花崇扬了扬手,“它们的飞行路线现在就在我电脑上。你做得够隐蔽,但你没有想到,禁飞区监控能够拍摄的不止是闯入禁飞区的无人机。”

  申侬寒眼中的光渐渐凝固,唇不由自主地张开,却没能吐出一个音节。

  “你想不到,我也没想到,谁叫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士呢?”花崇戏谑道:“申老师,你现在是不是相当后悔仓促杀了丰学民?你根本没有准备周全,露出的马脚不止命案现场的脚印。”

  “这是诱供吗?”申侬寒露出挑衅的神色,“足迹鉴定并非不能造假,有监控拍到我当天出现在凤巢南路了吗?你想诱使我承认那个脚印是我留下的,但我没有去过那里,怎么会留下脚印?”

  花崇眼尾勾起,“申老师,你引以为傲的逻辑已经开始混乱了,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申侬寒下巴一缩,眉心皱得更紧。

  “你一边坚称那个脚印不是你留下的,一边认为足迹鉴定能造假,这不是矛盾的吗?”花崇靠近,“申老师,你在紧张,你已经渐渐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

  申侬寒沉默,不再与花崇对视。

  花崇继续道:“申老师,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我们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给你定罪。还有,满国俊也在我们这儿拘着,你不肯说,他可是什么都抖出来了。”

  申侬寒先是一惊,但这抹惊色很快变为嘲讽。

  “你笑什么?”花崇问。

  “难道你们认为我和满国俊是合作关系?”申侬寒摇头,“警察先生,这是不是太荒唐了?”

  “荒唐不荒唐另说,你想不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花崇笑,“算了,我还是直接告诉……”

  话音未落,审讯室的门突然被“砰砰”砸响。

  花崇余光瞥见申侬寒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什么事?”花崇看向门边,又对另一名警员道:“去开门。”

  门一打开,张贸立即拿着一个文件夹冲了进来,满脸焦急,“花队!花队!出事了!弄错了!”

  花崇厉声道:“什么弄错了?”

  张贸觊了申侬寒一眼,压低声音道:“花队,出来说,亲子鉴定有问题。”

  闻言,申侬寒立即抬起头。

  “怎么会有问题?”花崇从张贸手中抢过文件夹,一边翻看一边走到门外,旋即“嘭”一声关上门。

  一扇门,一堵墙,将外面的种种声响变得模糊不清。

  审讯室只剩下申侬寒一个人。监控摄像头下的他,在门关上之后先是不为所动地坐着,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而一刻钟之后,他开始频繁地抿唇,脖颈的线条轻轻扯动,眉间不断皱起又松开。

  他在忐忑。

  刚才听到的内容令他忐忑,他陷入了怀疑中。

  花崇在走廊另一端的警室盯着显示屏,眸光如炬,左手抬着右手手肘,右手在下巴上摩挲。

  张贸紧张得不行,“这,这他妈有戏啊!”

  在等待中,时间似乎被无尽拉长。申侬寒频繁地向门边张望,神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焦虑。

  又过了几分钟,他站起身来,左右走了两步,再次坐下。

  三分钟里,他重复了四次站起、坐下的动作。

  花崇让几名警员去审讯室外走动,并含糊不清地说:“这都能弄错?鉴定中心的人在搞什么?出了冤假错案谁负责?我他妈还不想脱警服呢!”

  申侬寒不知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脸色逐渐从苍白变成了煞白。

  他在摇头,幅度从小到大,口中轻轻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张贸心跳极快,扯了扯花崇的衣袖,“花,花队。”

  “再等一会儿。”花崇看着时间,“你去喊一声。”

  “喊什么?”

  “——我操那满潇成到底是谁的种?注意语气。”

  张贸立即跑去走廊。

  花崇继续紧盯监控,只见申侬寒突然站了起来,双手颤抖地扶着桌沿,眼神茫然而震惊。

  那是申侬寒从来不曾露出的表情。

  花崇右手紧紧一捏,明白自己赌对了。

  申侬寒没有给满潇成做过亲子鉴定,他以另外的方式——比如血型、生日、感觉,也许还有一件暂不可知的事,认定满潇成是自己的儿子!

  ??

  申侬寒缓缓坐下,目光发直,嘴唇似乎正不受控制地哆嗦。

  摄像头下,他额角渗出的汗非常清晰。

  他的眼神在渐渐改变,由最初的茫然变得充满怨毒与疯狂。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也没能让他回到为人师时那种风度翩翩的状态。

  他穿在身上的壳,仿佛已经皲裂、掉落。

  花崇推开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申老师,咱们换间警室说话。”

  申侬寒问:“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花崇一改精英刑警的模样,“有点儿东西可能弄错了。”

  说完朝外面喊:“张贸,过来带申老师去问询室。”

  申侬寒脸色更加难看,手指颤抖,说话时几乎咬着牙,“什么弄错了?你们把什么弄错了?”

  花崇推卸责任,“不是我们,是检验中心那边出了问题。把亲子鉴定结果给搞错了。”

  申侬寒像雕塑一般坐着,喉结抽得厉害,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鉴,鉴定结果?”

  “嗨,不过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花崇事不关己地笑了笑,“检验中心被我们催得急,匆忙之下报了个错误的鉴定结果过来,说你与满潇成是父子关系。现在已经重新鉴定过了,你俩啊,DNA对不上,他不是你的种。”

  “你……”申侬寒双眼越瞪越大,两手成拳抵在桌上,五官狰狞似兽,最后一丝教师的气场褪得干干净净,“你说什么?”

  花崇吊儿郎当,语气轻快,说着还抬手挠了挠后脑,“说鉴定结果出错了,满潇成不是你的种。既然你不是他爹,就没动机给他复仇。啧,白花精力查这么多……”

  “你说什么!”申侬寒冲了过来,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腿脚乏力,途中被桌子角撞得险些踉跄倒地。

  花崇手中的文件夹被他一把抢去,夹在里面的正是新出炉的亲子鉴定书。

  花崇退了两步,靠在墙边,双手揣在裤袋里。

  眼前的申侬寒已经不是此前的申侬寒了,他温文尔雅的皮囊已经被彻底扯下,藏在里面的是个偏执的、反社会的暴力分子。

  但他和李立文又不一样。

  李立文确实病了,罕见地分裂出不健全人格。但申侬寒没有,他只是极其擅长伪装,用儒雅的外表掩盖深渊般的内心而已。

  申侬寒沉重地喷着气,抓着亲子鉴定书的双手剧烈颤抖,几乎拿不住,口中重复着单调的话:“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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