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29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包厢里传来一阵笑声,孟小琴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之后唐苏说了什么话,她无从知晓。

  那天剩下的几小时,她过得恍恍惚惚,异常失落。

  原来她唯一一次旅行的目的地,在这些富人眼中只是不值得一去的荒郊野岭。

  到了晚上,这种失落成了冷森森的仇恨。

  她本来不知道唐苏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说话的女人是唐苏,晚上看到唐苏的微博,才知今日接待的富家女正是唐苏。

  唐苏发了饭桌上的照片,还晒了自己刚做的指甲。

  她记得那惹眼的红指甲,记得唐苏的每一句话。

  原来自己真是一个笑话。

  那张北邙山的明信片算什么?唐苏根本不稀罕。

  唐苏曾经跟她说自己很想去北邙山,如今想来,这大约是句说过即忘的客套话。

  她却当了真。

  闭上眼,她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喃喃自问:“为什么你们可以过得那么好?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会生在这种家庭?”

  老天爷不公平。

  我可不可以让它变得稍微公平一些?

  那个夜晚,她心里第一次生出杀意,天亮之后,却又将杀意压了下去。

  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但这之后,她不再用真实ip窥视唐苏的微博,而是抓了不少“肉机”作为跳板。

  她很聪明,网络安全技能一学就会。

  四年的时间里,她一直默默关注着唐苏的一举一动。

  从27岁到31岁,唐苏过得越来越好。同样的年龄,孟小琴的生活却越来越糟糕。她的妒火愈加旺盛,直至烧干了理智。

  她急切地想要毁掉这个幸福的女人,仿佛这样才能纠正老天爷的不公。

  她在“华夏年轮”上与唐苏搭上了话,承诺带唐苏去洛西拿文物。

  1月4号晚上,她在荒无一人的郊外用榔头杀死了唐苏。在捶烂对方头颅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丨感。

  老天爷,你不是不公平吗?

  我教教你公平!

  她拥有那么多,而我一无所有,那就让她也像我一样吧。

  人死了,不就是一无所有了吗!

  孟小琴挖了个坑,将唐苏埋进去,事后回味,却觉得做得不够好。

  她还没有挖掉唐苏的眼睛与耳朵,让唐苏不能看不能听;也没有毁掉唐苏的双脚,让唐苏再也不能环游世界。

  她想,还应该再杀一人。

  徐玉娇是唐苏的网友,也是位无忧无虑的白富美。孟小琴曾经看到她们在微博上抱怨,说什么工作是家里硬塞的,根本不想干。

  孟小琴冷笑,她多么想有一份父母硬塞的清闲工作啊!

  她多么想有一个富有和美的家庭、慈爱明事理的父母!

  为什么人总是那么不知道珍惜?

  她用同样的办法将徐玉娇骗去道桥路,在邱大奎家附近的荒地杀了这位“小公主”。

  这一次,她有了经验,不仅完成了在唐苏身上未能完成的仪式,还故意将避孕套的润滑油留在徐玉娇的阴丨道内,以此误导警方。

  最后,她将从邱大奎家偷来的榔头清理干净,并在缝隙中留下徐玉娇的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榔头放回邱家窗外的工具箱。

  嫁祸邱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杀掉唐苏后,她将唐苏包里一串项链扔在邱家门口。她知道,邱国勇一定会去捡。

  但她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是,邱国勇在卖掉这条项链后,会给邱薇薇买iPad,而邱薇薇会在3月13日躲在巷子里拍纸帆船,将自己也拍了进去。

  这叫什么?

  因果报应?

  她对邱国勇倒也说不上多恨。邱国勇很麻烦,总是跑来纠缠,总想将她与邱大奎凑成一对。

  她怎么看得上邱大奎呢?

  选择作案工具时,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邱家的榔头。能嫁祸给邱国勇最好,就算不能,也能隐藏自己。

  中途居然还冒出一个桑田,正好当做第二个冤大头。

  自从杀害了徐玉娇,孟小琴发现自己上了瘾。这就像吸丨毒一样,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下一个目标。

  那天孟俊辉将内裤扔给她,她取下一根附着其上的阴丨毛时,想:这一次,就一箭双雕吧。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行动,警察就出现了。

  她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发现自己,直到看到了那张北邙山的明信片。

  她震惊难掩,不明白这张明信片为什么还会存在。

  唐苏不会珍惜这种毫无价值的礼物——孟小琴总是如此对自己说:要么已经扔掉了,要么放在哪个角落,绝对不会引起警察的注意。

  唐苏去过那么多地方,有那么多礼物,怎么可能留下这张明信片?

  “我猜,是因为唐苏一直很想去北邙山吧。”柳至秦将温热的茶水递给花崇,“当年寄明信片那么盛行,唐苏却只给孟小琴留了地址,说明北邙山对她来说是特别的。但就像她跟朋友所说,北邙山现在还没有开发,想等开发之后再去。她也许很羡慕孟小琴,有说走就走、去莽莽大山的勇气。她跟徐玉娇不同,徐玉娇大学就曾徒步墨脱,她却是个乖乖女,去的都是硬件设施完善的景区。”

  “北邙山是她的念想,所以她一直将孟小琴寄的明信片放在书桌上。”花崇捧着水杯,盯着里面舒展开来的花朵,“她想谢谢孟小琴,所以打算给孟小琴寄从国外带回来的化妆品。却不知道这种举动深深伤害了孟小琴脆弱的自尊心。”

  “孟小琴时常窥视唐苏,她不知道唐苏也偶尔去看一看她那早已舍弃的微博。”柳至秦倚在桌边,“唐苏大概直到死,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寄送北邙山明信片的姑娘怎么突然消失了。”

  花崇叹了口气,“人好像真的很难从原生家庭里走出来。孟小琴刚才跟我说,电视里那些明星亲子节目,很多人看到的是明星的孩子多可爱多聪明多有礼貌,她看到的却是阶级与贫富差距。她说——你看到那些孩子优秀,感叹自己周围的孩子为什么不可爱。这难道是孩子的错?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所受的教育就不一样,眼界、见识自然不一样,而穷人家的孩子成天就听着父母为几十块钱吵架,因忘了关电闸被罚跪,逐渐变得自卑、胆小、鄙陋,就像她和道桥路里长大的其他孩子一样。孟小琴没有走出来,杀了两名无辜的女性。邱大奎也没有走出来,杀了自己的父亲。”

  “可也有人走出来了。”柳至秦说:“比如肖露。我看她现在就过得挺好。”

  “人与人之间,总是不一样的。”

  柳至秦沉默片刻,“花队,你是在可怜孟小琴吗?”

  花崇一愣。

  “曲副队说,他最不喜欢听嫌疑人的自白,三分真话,七分狡辩。”柳至秦道:“花队,你却听她说了很久。”

  花崇淡笑,“只要是我经手的嫌疑人,我都会听他们讲为什么要杀人、有什么难处。”

  柳至秦略显不解,“但任何难处与痛苦都不是杀人的理由。”

  “可杀人的事件已经发生了,不是吗?”

  柳至秦微皱着眉,若有所思。

  “我听他们讲述,并非是想要与他们感同身受,为他们开脱。”花崇说:“你和曲值的想法没错——任何痛苦都不是杀人的理由。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可是。”花崇话锋一转,“他们因为某种痛苦而杀人也是事实。尽管我们无法接受,觉得荒诞、不可理解,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世界上确实有一些心理极其扭曲的人,他们干得出正常人不会干的事。用你上次的话说,就是这些人的心已经被毒所侵蚀。他们会因为很多我们难以理解的原因杀人。如果我不是刑警,那我肯定懒得去了解他们的心态转变。但我是刑警,且是重案组的组长,我必须尝试着了解他们的心理。这倒不是可怜他们,而是今后若是遇到相似的案子,说不定我能更早发现破案的蛛丝马迹。人性最复杂,见得多了,思路才能拓得更宽。”

  “人性……”柳至秦沉吟,“比如邱国勇吗?”

  花崇也想到了这个人,“是啊,邱国勇也算是一个例子吧。他这辈子几乎都活在别人厌恶的眼神里,同样,他也厌恶许多人。他爱钱,可以说视财如命。孟小琴料定将唐苏的首饰扔在他家门口,他会捡去偷偷卖掉换成钱。可是谁会想到,他用这笔钱给邱薇薇买了一个对他们家来说极其昂贵的iPad?”

  “邱薇薇是他唯一的孙女,那时候又快过年。”柳至秦轻声道:“也许是一时冲动,想要疼一疼邱薇薇吧。事后他好像就后悔了,觉得不该买。”

  “对。但正是这个iPad拍下了关键证据。”花崇说:“刑警这一行干得越久,越是不能小看一些机缘巧合。犯罪分子再聪明,犯罪现场再干净,都会存在一些我们想象不到的证据。”

  柳至秦目光渐沉,目不转睛地看着花崇。

  花崇抬眼,“干嘛?又要向我学习了?”

  “花队。”柳至秦突然问:“你为什么从特警转来当刑警?”

第三十六章 知己(01)

  凶案侦破,孟小琴在迷惘与绝望中交待了刀与两名死者随身物品的去向。它们被她利用职务之便,藏在B.X.F酒店的一间私用休息室中,一同放在密码柜里的还有一台老旧的三星卡片机。

  当年,心里还揣着希望和梦想的孟小琴正是用这台不到一千元的卡片机,拍下了从洛城到北邙山的风光。那短暂的旅途,是她三十年人生中最温柔的时光。她曾站在北邙山一处山头,登高望远,将层层叠叠的林海尽收眼底,定格在不算清晰的画面中,视若珍宝。而如今,这台卡片机拍下的,却是她浸满鲜血的惨笑。

  “她居然拍了这种照片!”曲值盯着电脑显示屏,难以置信,“她怎么想的啊!”

  照片上的女人身着不起眼的平价衬衣与牛仔裤,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画着夸张的烟熏妆与大红唇,粉底太厚太白,衬得双唇像染了血一般

  她对着镜头肆意大笑,眼中尽是狂乱。唐苏那失踪的手包正挂在她手臂上,是她浑身上下最昂贵的物品。

  “拍下这张照片时,她把自己想象成了唐苏。”花崇站在曲值身后,单手扶在椅背上,“或者说,她把自己想象成了像唐苏、徐玉娇那样出生在富裕家庭,活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女孩儿。”

  “她简直疯了!”曲值一拍桌沿。

  “她笑得好瘆人啊。”张贸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看得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这么看来,即便邱薇薇的iPad没有拍下孟小琴放榔头的过程,我们也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柳至秦说:“她把物证藏在酒店,没来得及转移。既然锁定了她,我们必然找得到这些东西,无非是多花些时间而已。”

  “如果我是凶手,我肯定像她处理手机那样,把包毁掉,把刀扔掉。”张贸说:“她在作案现场那么冷静,半点痕迹都不给我们留下,事后处理物证时倒不干脆利落了。”

  “她不会扔掉这些东西,它们是她的‘战利品’。”花崇抱臂,轻叹一口气。

  “战利品?”张贸不解。

  “她认为杀死唐苏、徐玉娇是在纠正上天的不公。”柳至秦解释道:“这是她所谓的‘逆天而行’。既然‘成功’了,从死者身上得来的奢侈品当然是‘战利品’。”

  张贸和曲值互看一眼,又齐齐看向花崇和柳至秦,异口同声道:“你俩要不要这样夫唱妇随?”

  柳至秦微怔,有些尴尬。

  花崇却道:“谁是夫谁是妇?给我说清楚!”

  “你是夫,你是夫!”曲值喊:“哎哟花队,你别一言不合就抢我的冰红茶!那瓶是维他,比康师傅贵几块钱呢!你要抢抢康师傅去!”

  柳至秦站在一旁笑。

  张贸说:“小柳哥,你和花队真的很默契啊。花队说什么你都明白,花队不说你也明白。我就差远了,花队不说的我不知道,花队说了有时我还需要曲副给我中译中。”

  柳至秦还没来得及答话,花崇已经抱着两瓶冰红茶回来了,顺势一抛,“接着!”

  柳至秦稳当接住,冲曲值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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