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8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还是上头空降来指导工作的同事。

  “呃,你好。”花崇平时欺压曲值惯了,现下面对有过一面之缘的新同事,却得摆出几分礼数。他五官生得好,面相也显小,笑起来时微垂的眼尾自然向上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看上去开朗纯善,让人忍不住也回以微笑。

  所以柳至秦也笑了,还礼貌地一颔首,目光落在他肩头的警衔上,莞尔:“那天我还真以为你是行为艺术家。”

  花崇维持着笑意,心里正想着该怎么聊下去,旁边一道门突然开了。

  陈争哼着走调的曲儿从里面走出来,先看到花崇,接着看到柳至秦,立马脚步一刹,“哟!你俩!”

  柳至秦彬彬有礼,“陈队,我过来熟悉熟悉环境。”

  花崇见状想溜,“那你们先聊着,陈队,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别走啊!”陈争一边招手一边喊。

  他脱下警服分明是个风流公子,在下属面前却非要装得老成持重,硬是挤出一个慈祥深沉的笑,看得花崇有点作呕。

  慈祥的队长说:“真巧,小柳过几天才正式入职,我还没来得及领他去重案组,你俩就在我门口遇上了。”

  柳至秦与陈争站在一起,问:“陈队,这位是?”

  陈争平时说溜了嘴,开口就是:“重案组组长,花儿。”

  “花什么?花二?”柳至秦露出探寻又忍俊不禁的神色。

  花崇盯着陈争,无可奈何:“……老陈。”

  “哦!”陈争这才发现一时嘴快报错了名,正想纠正,突然卡了壳,死活想不起花崇叫什么。

  这也不怪他,花崇在刑侦和特警两边都极有人缘,特警那边叫“花花”,刑侦这边叫“花儿”,叫“花队”的也有,就是没人叫“花崇”。

  花崇一看陈争那副蹙眉沉思的模样,心里就万分无语,只得尴尬而不失风度地自我介绍:“我姓花,花崇,推崇的崇。”

  崇这字组不了几个词,最常见的是“崇拜”和“崇高”,他十来岁时老喜欢跟人说——我叫花崇,崇拜的崇!

  现在三十了,再不好意把“崇拜”“崇高”挂在嘴边,只好挑一个听上去不那么自大的“推崇”。

  柳至秦友好地点了点头,“你好。”

  陈争从刚才报错名字的尴尬中缓过来,给花崇递了个眼色,指指柳至秦,“这位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公安部下来的……”

  “的”了半天,陈争也没“的”出个结果。

  信息战对一般省厅市局来说太陌生,柳至秦调过来也不是当网警,陈争一时想不出个合适的名词,就听花崇悠悠地接了话。

  “黑客。”花崇说。

  这话一出,陈争尴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昨天花崇私底下跟他说“黑客”便罢了,“黑客”前些年还极有神秘色彩,吸引了一票年轻人,就他自己,刚工作时还沉迷看黑客小说。但现在再说“黑客”,就有点贬低和取笑的意思了,何况人小柳也不是黑客,那专业名词叫什么来着?安?安……

  对,网络安全专家!

  当陈争把那六个字想出来时,花崇已经把“黑客”二字重复了一遍。

  陈争:“……”

  “黑客其实不准确。”柳至秦态度温和地纠正。

  陈争斜花崇一眼,用眼神藐视——看看,不懂乱开腔,丢人现眼了吧?

  “我们以网络为武器,拿键盘敲代码。”柳至秦笑道:“所以更准确的说法其实是——键盘侠。”

  三秒后。

  花崇冲陈争干笑,“新同事真幽默。”

  作为领导,作为刑侦支队的老大,陈争当然不能接着这俩尴尬的冷玩笑往下说,连忙摆出支队长的姿态,“小柳刚来,信息战小组和我们这儿的工作方式完全不一样,可能无法立即适应。现在重案组、技侦组正在忙徐玉娇的案子,要不这样……”

  说着,他笑眯眯地转向花崇。

  花崇眼皮一跳。

  “花儿,重案组你经验最丰富,你带着小柳熟悉一下案子?”

  柳至秦立即送来一个春风拂面的笑。

  花崇只得回以一个花骨朵被春风吹开了的笑:“行啊,没问题。”

第十章 红颜(10)

  陈争交待完就哼着那没哼完的曲儿溜了。花崇被打了岔,一时也忘了上楼的目的是找陈争聊案子,转身一看笑容未消的柳至秦,迟疑了半秒,说:“命案还没侦破,暂时不能给你办欢迎会,见谅啊兄弟。”

  柳至秦笑着摇头,“花队,我能跟你去重案组看看吗?”

  “能是能。”花崇领着他往楼下走,“不过办公室现在没什么人。”

  “没关系,你在就行。”

  花崇脚步一顿。

  “陈队不是让我跟着你熟悉一下案子吗?”柳至秦不紧不慢地解释,“你要是不在的话,我都不知道该去问谁有关案子的事。”

  花崇心里埋怨陈争在这忙死了的关头塞这么个“包袱”过来,面上却不得不保持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微笑,将柳至秦引到重案组办公室,掏了几朵菊花泡上,指了指曲值如同垃圾山的座位,“那儿有一部分徐玉娇一案的笔录和尸检痕检报告,你不急着回去的话,可以找来看看。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话虽如此,想的却是——你最好赶紧回去,看不懂也别来烦我。

  结果人家偏不急着回去,接过一次性纸杯装着的菊花茶,温和一笑:“谢谢,那我先去看一会儿。”

  花崇回到自己座位上,揪了一把脸,觉得今儿假笑得有点多,脸都给笑僵了。

  十分钟后,他站起来,绕到柳至秦跟前,“我要去一趟审讯室。一会儿你如果要走,把看过的报告放回原位就行。这座位上的什么都能动,唯独冰红茶不行。菊花茶喝完了我那儿还有,自己加。”

  说完,立即快步走出办公室。

  柳至秦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在唇角眼尾消失,神情就像初冬结冰的溪流一样逐渐冷了下来。最终,眉宇间只剩一抹刻着怨仇的寒冷。

  “花崇。”柳至秦低声自语。

  “有人害我,一定是凶手嫁祸给我!你们想想,如果是我杀了玉娇,我会告诉你们刀藏在哪里吗?我疯了?”

  审讯室里,桑海红着一双眼,绝望而疲惫地嘶吼。

  “那刀上的血你怎么解释?”曲值已经与他耗了几个小时,来来回回就听他嚎那几句同样的话,耳朵都听起了茧。

  “我怎么知道?我没有杀玉娇,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你们要怎样才肯信我?13号晚上我只划伤了那个找我要钱的流氓,绝对没有伤害玉娇!”

  花崇抱臂看着桑海,眉头越皱越深。

  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桑海是凶手。

  他和刑侦支队里的其他人不一样。重案刑警们接触过五花八门的凶案,与各种各样的凶手打过交道,但鲜少有人见过正在行凶的恶徒,鲜少有人亲自开枪杀过人。

  而他,曾经在西北反恐形势最严峻的地方待了整整两年,杀过人,也目睹过队友被杀,见过最凶残的恐怖分子,险些命丧那些人之手。

  他无法一眼看出谁是凶手,却能从眼神与肢体动作中判断一个人不是杀人犯。

  桑海这样的人,没有胆智杀人。

  “我不认!”桑海又吼起来,“我告诉你们,我不认!你们休想逼供!如果你们敢伪造我的口供,以后上庭时我就当庭翻供!”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花崇双手撑在桌沿,居高临下睨着桑海。

  桑海一怔,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你,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冤枉不冤枉,证据说了算。”花崇说:“现在证据都指向你,你的口供根本不重要。”

  “可是我没有杀人啊!”桑海说着突然一僵,两眼定然地瞪着前方。

  曲值咋舌,“操,中邪了?”

  “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桑海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喜不自禁:“当天晚上凶手一定在荒地看到我了!他杀了玉娇后可能根本没有马上走,发现我之后一路尾随,说不定是想杀我!结果看到我在一处平房埋了水果刀,就想嫁祸给我,在我离开后取出水果刀,回到荒地涂上玉娇的血,再重新卡入砖缝里!”

  花崇眯起眼。

  桑海的说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这样一来,线索就彻底断了。凶手太狡猾,不仅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还运气极好,遇上一个可供嫁祸的人,那往后还怎么查?

  “你他妈编故事吗?”曲值见不得一个男人哭哭啼啼,这一声吼出去,桑海眼里刚浮起的光又暗了下去。

  花崇靠在墙边,直觉从桑海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了。

  还是得去找陈争,这案子上面催得紧,必须早日侦破给市民一个交待,但决不能如此马虎结案,破案的压力他扛得住,但舆论施加的压力得由陈争应付。

  “我,我还想到一种可能!”桑海犹在垂死挣扎,“你们警察里有内奸!”

  花崇:“……”

  曲值:“……”

  “只有我知道刀藏在哪里!我昨天告诉你们之后,刀就莫名其妙有了玉娇的血,成了凶器!一定是你们之中有人得知后提前在刀上抹了血!”桑海狂乱地喊:“不!不对!不是内奸,你们是故意的!你们没本事破案,于是随便抓一个人当替罪羊!呵呵,这种事我听多了,没想到居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你们这帮烂人,拿着纳税人的钱……”

  花崇冷声打断:“闭嘴。”

  他眼里有种极冷的光,是曾经当过杀手的人特有的寒冷。

  桑海愣了一下,不敢再与他对视,瑟缩着低下头。就连曲值也被慑得不轻,喉结上下一动,不再说话。

  半分钟后,花崇走到门边,“人先留在局里,案子继续查。”

  重案组办公室热闹得像夜市,柳至秦叫来一堆外卖,有烧烤和卤味,还有饮料和炸鸡。

  出外勤的队员差不多都回来了,有的刚吃了饭,有的腹中空空,被好吃好喝一招待,立马与新同事称兄道弟,连痕检技侦都赶过来凑热闹。

  花崇走在过道上就闻到烤肉的香味,牙根顿时涌出津液。忙了一天,他就中午匆匆吃了一碗三两的牛肉面,晚上饿过了头,本来胃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一嗅到食物的香味,肠胃连忙发出一连串“咕噜噜”的叫声。

  队员张贸举着炸鸡喊:“花队回来了!快来吃,咱组来新同事了!”

  柳至秦倒了一杯冰镇橙汁,笑道:“他们说你喜欢生蚝,留了五个,还没冷,快来吃。”

  花崇接过橙汁,一看满桌的食物,明明已经饿得受不住,还硬撑着客套:“没给你开欢迎会,你倒破费请我们吃宵夜。”

  “应该的。”柳至秦说,“点餐的时候不知道你喜欢生蚝,下次我多点一些。”

  队员们起哄,“多‘一点’还满足不了咱花队,他吃生蚝都是按‘打’算!”

  花崇:“哪有这么夸张?”

  柳至秦在一旁听着,似乎在低头偷笑。

  花崇忽觉尴尬,索性放着生蚝不管,拿起炸鸡来啃。

  民间传说生蚝壮阳,以前每次结伴出去吃烧烤,他都会被队员们夸“肾好胃口就好”。都是自家兄弟,开开玩笑倒也无所谓,但柳至秦是新来的,这就有些不合适了。

  况且他并不是因为生蚝壮阳才爱吃,单单是喜欢吃罢了。

  这姓柳的却像个棒槌,见他只顾着吃炸鸡,居然把剩下的生蚝端了过来,“花队,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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