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84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花崇立即让人去查西门外的公共监控,转身问仇罕:“我的同事给你们看过尸检之前的照片,王湘美被换了衣服的事,你们刚才怎么不说?”

  “我,我……”仇罕急得直皱眉,“我真的没有注意到。湘美被人害了,佳妹伤心得险些晕过去,我哪里注意得到她换没换衣服啊!”

  这并非说不过去,但花崇仍然觉得蹊跷,立即从手机里调出照片,递到仇罕面前,“那你现在仔细看看,这件连衣裙是王湘美的衣服吗?”

  仇罕本能地别开眼,似乎害怕再次看到尸体照,但手机就在眼前,他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几秒后,他斜着眼痛苦万分地瞄了几下,小声说:“你,你们还是去问问佳妹吧,这条裙子不是我给她买的,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其他的衣服。”

  继父不应与继女过于亲密,这没错,但仇罕的反应实在是与王佳妹形容的相差甚远。

  花崇叹了口气,打电话让留在市局的同事把王佳妹送来协助调查。

  半小时后,相关人员聚集在仇罕家所在的小区外。

  这个小区叫丰收小区,与咏春小区隔得不远,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里面的楼房都建好十来年了,看上去半新不旧。

  王佳妹一看防空洞里的现场照,就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劲地说:“这不是湘美的衣服,湘美没有这样的衣服!”

  经过几个小时,仇罕对王佳妹已经不像半夜在问询室里那样关怀备至了。花崇注意到他烦躁地与王佳妹拉开了几步距离,眼中甚至浮出些许厌烦。

  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对一些男人来说,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招人厌恶的物种——甭管她长得有多漂亮。

  一进入家门,王佳妹就直奔王湘美的房间。花崇担心她在里面乱翻一气,连忙跟了进去。

  王佳妹一边哭一边拿出王湘美生前常穿的衣服,喃喃低语道:“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女儿啊,换衣服是什么意思啊?”

  花崇拿起几件摆在床上的衣服,摸了摸布料,回头与柳至秦对视了一眼。

  很明显,这些衣服材质低端,做工拙劣,有的已经被洗到褪色。

  如果还是崭新的,那么布料上一定少不了劣质布料的刺鼻气味。

  “这些衣服都是你在批发市场上给王湘美买的?”柳至秦问。

  王佳妹点头,“我不做童装生意,湘美的衣服我一直在认识的店主那儿拿货。”

  “没什么裙子?”花崇将衣服放回去,瞥见仇罕正在向卧室里张望。

  “裙子最贵。”王佳妹说:“即便是熟人,也打不了折。”

  “所以这些衣服都是打过折的?”

  王佳妹没觉得哪里不对,“嗯,小孩子也不用穿太好。湘美没有跟我要过裙子,她应该不太喜欢穿裙子。”

  花崇没有反驳,视线在屋里一扫,看到贴在墙上的一张蜡笔画。

  那画一看就是王湘美画的,女人是王佳妹,女孩是她自己。

  画里的她,穿着红色的公主裙,头上带着闪闪发亮的皇冠发箍。

  谁说王湘美不喜欢裙子?

  9岁的小姑娘,哪个不想拥有一条公主裙?

  这时,曲值打来电话,说在灿华服装批发市场近期的监控里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

  “这案子古怪的地方不少。”离开丰收小区时已是中午,花崇坐在车里吃柳至秦买回来的锅盔,“强取器官的案子我以前接触过,凶手绝不会是一个人,他们得是一个分工明确的团伙。但王湘美这案子查到现在,我老觉得是一个人做的。就比如抛尸那里,只要有两个人,他们就可以合力将王湘美抛得更远。那个防空洞很深很黑,如果尽可能地抛远,哪怕有人走进洞里,都不一定会发现尸体。没有理由多人作案,却让一个人冒险处理尸体吧?再有,作案的人越多,留下线索的可能性就越高,但王湘美周围几乎没有线索。如果非要揪出一个可疑的人,那就只有仇罕,但仇罕和器官交易有什么关系?他把自己的继女卖给取器官的人?”

  “不至于。”柳至秦摇头,“他很懦弱,从某种程度上讲,称得上虚伪。他装作对王湘美很好,其实内心对王湘美漠不关心;他对王佳妹的喜爱也是装的,王佳妹看得很透,知道他看中自己,一是以为她年轻漂亮,二是因为她能给他生孩子。不过王佳妹图的也不是他的人,他们算是扯平,凑合着过日子而已。”

  “父母凑合着过日子,受苦的永远是孩子。”花崇笑了两声,将装锅盔的油纸袋捏成一团,丢进垃圾口袋里,“王佳妹就是太能凑合,才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很想要一条裙子。”

  “王湘美独自离开小区,是想干什么?”柳至秦思索着,“公共监控只拍到她走进咏春小区旁边的一条小巷,她等于是在那里消失的。是有人在那里等她,还是她又自己走去了哪里,而摄像头没有拍到?”

  “如果她跟着人走了,这个人说不定正是用那条红白色的裙子引诱她。”花崇说。

  柳至秦赞同,“9岁的女孩,已经无法用糖果引诱了,但是如果是很想要的漂亮裙子……”

  “但这也是一个疑点。”花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凶手用裙子引诱王湘美,王湘美上钩之后,裙子就没有作用了。凶手为什么还给她穿上?将她杀害之后也不给她脱下?这裙子不是王湘美的,‘他’就不担心被王湘美的家人认出,从而成为一条线索?”

  “摘取器官的手术进行之前,接受手术的人应当褪去碍事的衣物。”柳至秦道:“这条裙子,不可能是王湘美活着时就穿在身上的。”

  “这更加奇怪。”花崇蹙眉,“我不认为盗取别人器官的凶手们,会‘好心’到给受害人换上心爱的裙子。手术失败,人死了,器官没拿下来,他们应当陷入一段时间的手忙脚乱,谁有空给王湘美穿裙子?”

  “而等他们脱离手忙脚乱的状态,王湘美的尸体已经渐渐变得僵硬。”柳至秦会意,“在尸僵进行时,旁人很难给尸体穿衣脱衣。”

  花崇右手握成拳头,轻轻碰着眉心,“凶手的行为太古怪了,怎么想都不符合逻辑。”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柳至秦突然说:“那如果凶手不是为了盗取王湘美的器官呢?”

  花崇倏地抬起头。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某种误区,然后偏得越来越远。”柳至秦拿着一瓶矿泉水,右手握着瓶盖,却没有直接拧开,像是动作被冻住了,“尸检和病理检验证明,王湘美死于七氟烷严重过量造成的急性肾衰竭。我们之所以认为凶手是为了器官才带走王湘美,完全是因为七氟烷。那如果,凶手不是为了器官呢?”

  花崇早就觉得七氟烷的用量不对,而所谓的器官交易者行为也很蹊跷,但是如果凶手对王湘美使用七氟烷的目的不是摘取器官,那会是什么?

  “花队,我觉得我们必须暂时跳出七氟烷的‘陷阱’。”柳至秦语气郑重地说。

  花崇沉默半分钟,“但是脱离死因追踪动机绝不是正确的侦查方法。”

  柳至秦抿住唇,没有说话。

  须臾,花崇叹了口气,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但现在好像也只能走‘歪门邪道’了。”

  ??

  市局,痕检科异常忙碌,各种物证需要检验比对,痕检员们行色匆匆,个个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花崇找到李训,让查王湘美身上的红白色连衣裙。

  李训错愕:“夜里不是已经查过了吗?那条裙子上没有凶手的DNA。”

  “和DNA没关系,去查这条裙子是从哪里买到的。”

  李训露出一个“你他妈逗我”的表情,“直接问王湘美的家人不就行了?”

  “这条裙子,是凶手给王湘美穿上的。”花崇说。

  李训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我操,我现在就去查!”

  别的刑警只需做好手头的事,但花崇不行,所有线索都汇集在他这儿,所有事他都得过问,很少有休息的时间。

  刚去痕检科交待完任务,就听见张贸喊:“花队!张丹丹的父母来了!”

  他正要应声,小臂突然被人碰了碰。

  “我和张贸去就行。”柳至秦指了指旁边的电热水壶,“水马上开了,记得泡茶。”

  水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水泡在壶里不断翻滚。花崇转身一看,桌上除了水壶,还放着两个装有菊花茶的杯子,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柳至秦的。

  愣神的片刻,柳至秦已经快步走去问询室。

  “啪”一声响,电热水壶自动断电,水烧开了。

  花崇甩了甩头,拿起水壶的把手,将滚烫的开水浇进两个杯子里。

  浅黄色的花瓣在滚水中舒展,空气中多了一股清香。茶的确是好茶,陈争送来的东西,就没有差的。

  不过茶再好,以前他也懒得冲泡,还被吐槽过“干啃菊花茶”。

  细细想来,其实是柳至秦来了之后,他才渐渐品出陈争所送菊花茶的香。

  也是柳至秦来了之后,才有人跟上他的思路,与他毫无障碍地分析案子。

  水还太烫,入不了口。他端起两个杯子,朝问询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招呼已经回到市局的组员开小会。

  医院这一块暂时没有收获,照线人们的说法,现在医院对麻醉药管理得非常严格,已经封死了七氟烷流失的可能。

  如此一来,凶手能够拿到七氟烷,走的必然不是医院这一途径。而黑市交易目前没有线索。

  技侦组在洛城大学老校区及周边的监控中找到了陈韵。8月30日下午3点27分,陈韵与甄勤、李修一同走出洛大东南校门,陈韵背着书包,正偏头和甄勤说话。10分钟后,他们出现在东南校门对面街道的监控中,甄勤买了一包烟,和李修一人叼着一根。在这之后,他们再未出现在监控中。

  袁昊说:“陈韵在失踪之前,最后接触的人就是甄勤和李修,王湘美也是他们发现的。虽然我们当警察的不该歧视混子,但事实就是——他俩的嫌疑很大。”

  花崇撑着脸颊,脑中回放着甄勤说的话。

  目前看来,这个十一中的混子小头目,确实是陈韵失踪一案中嫌疑最大的人。他说陈韵是自己的小妹,又说陈广孝夫妇利用陈韵赚钱,他的混子兄弟们也证实了他的说法。但这帮人本来就是一体的,难说没有集体撒谎。况且30号那天,甄勤说离开洛大之后,就与陈韵分别,第二天才知道陈韵不见了。而摄像头只拍到他、李修与陈韵在一起的画面。

  话可以随便编,听的人却不能什么都信。

  “我觉得应该先把甄勤、李修拘起来。”一名组员道:“我已经去甄勤住的地方打听过了,就昭蚌街一个挺破旧的小区,住在里面的人说不清甄勤30号下午到晚上有没有回家。他没有父母,家里只有一个爷爷。老头子精神有些问题,当不了证人。”

  “但如果甄勤他们和陈韵的失踪有关,她被带到哪里去了呢?”另一名组员说:“如果她已经遇害,尸体倒是好处理,但如果还没有,她被关在哪里?”

  “所以要先把人拘起来审啊。”

  “他闹着要去找陈韵,脾气大得很,我看他是真急,不像装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花崇一边听一边闭眼揉太阳穴。

  甄勤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这种人最容易被当成凶手。但事实上,在不少案子里,这样的人都被真凶用作了挡箭牌。

  甄勤对陈韵的父母非常不满,甚至骂陈广孝是人渣,他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

  说起父母,寻常人想到的都是“慈爱”,民间甚至有一句话,叫——谁都可能害你,只有父母会全心全意待你。

  这无疑是人们对于亲情的美好想象。

  而身为重案刑警,花崇这些年处理过的亲情犯罪不少,有儿女杀父母,也不乏父母害儿女。像甄勤说的陈广孝夫妇用女儿赚钱,实在是太常见的事。

  归根到底,家人之间,也少不了相互利用。

  让他愤怒的是陈韵还那么小。

  曲值问:“花队,拘还是不拘?”

  花崇呼出一口气,“先留着吧,其余几人也都留着,但审讯时注意方法,他们几个还不到18岁。”

  散会后不久,柳至秦和张贸回来了。

  “怎么样?”花崇问。

  “感觉没什么共通的地方。”张贸苦恼地说:“除了失踪的都是女孩儿。”

  花崇看着柳至秦。

  柳至秦喝了口茶,“我觉得张丹丹可能是离家出走。她和陈韵、王湘美不同,她们的失踪都很突然,但她在失踪之前,和父母吵了一架。”

  “什么原因?”

  “早恋。”

  “才10岁?”

  “不然怎么叫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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