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第83章

作者: 标签: 推理悬疑

  王佳妹垂下头,轻声说:“是我念书时的同学。”

  10年前,18岁的王佳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男友却抛下她,和同镇的其他青年一起,前往沿海城市打工。大半年后,王佳妹在老家产下王湘美,成了全镇的笑柄。王家将她当做家中的耻辱,在王湘美年满一周岁时,便匆匆将她母女二人赶出家门。

  王佳妹在吕镇过不下去,索性带着幼女来到洛城。

  大城市,说什么都比小村镇有更多机会。

  她起早贪黑,四处打工,既要照顾孩子,又要为生活奔波,等到王湘美5岁时,她才盘下灿华服装批发市场的一间门面,在这座城市里站稳脚跟。

  她生得漂亮,多年操持生活,反倒让她多了一番成熟的韵味,一直以来都不乏追求者。那些人有的是个体户,有的是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她有心成家,一来给自己找个避风港,二来让王湘美有爸爸疼。但个体户不靠谱,花花公子擅长玩弄感情,都不是她的良人。

  直到2年前,她认识了开茶馆的仇罕。

  仇罕离异多年,虽然长相普通,但年长她几岁,很会照顾人,对王湘美也很好。

  最重要的是,仇罕和前妻没有孩子,父母早已过世,名下有三处房产。

  这样的条件,对王佳妹来说,已经很有吸引力了。

  而王湘美对仇罕的印象也不错——主要原因是他时常给她买流行的小人书。

  王佳妹曾经问过王湘美:“让仇罕叔叔当湘美的爸爸好不好?”

  王湘美不假思索,“好啊!”

  最近大半年,虽然还没有扯证,王佳妹和仇罕已经住在一起了。王湘美自然也搬到了仇罕家里,单独住一间卧室。

  服装批发生意不能没人看着,王佳妹每天清早出门,晚上才能回家。以前王湘美放学就到门面里待着,不愿意一个人回家,后来换了个地方,去仇罕的茶馆写作业、看书。

  “她是自愿的吗?”花崇打断王佳妹,问:“自愿跟你们去店里,还是你们要求她待在店里?”

  王佳妹不解,“什么意思呢?”

  “你只用回答就行。”柳至秦说。

  “是她要到店里来。”王佳妹叹气,“我其实希望她放学就回家,家里多安静啊,环境比我的服装店和仇哥的茶馆好多了。但她不肯,说家里没有人,她害怕。我没有办法,觉得把她一个小姑娘放在家里,万一出事怎么办?带在身边终归是要放心一些。但我真的没想到,她,她会在我们眼皮底下……”

  说到这里,王佳妹又哭了起来。

  花崇睨着她,明白就算王湘美被人盯着了,她这个整日为工作奔忙的母亲也不知道,只得问:“你回想一下,在生意上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要说得罪,其实我们这些做批发生意的,或多或少都存在竞争关系。”王佳妹轻轻摇头,“但我想不到谁会因此害了我的女儿!”

  “那仇罕呢?我冒昧问一句,你真的了解他吗?”柳至秦问。

  王佳妹愣了一会儿,“你们觉得仇哥有问题?不,不,这不可能,他对湘美一直不错。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仇哥,仇哥他确实有很多毛病——小气、见识短、有些斤斤计较,但对湘美,他还是算尽心尽力。”

  那可不一定。花崇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道:“你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是,仇罕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王佳妹撑住额头,半分钟后说:“我知道仇哥有个远房弟弟,很小的时候过继到他们家,后来他们父母去世,仇哥没有给这个远房弟弟分钱。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事情过去再久,都是一条线索,因为刻骨铭心的仇恨,从来不会因为时间而消减。花崇问:“这个远房弟弟叫什么名字?”

  “叫白,白林茂。树林的林,茂密的茂。”王佳妹很不安,“难道他就是凶手?”

  “现在判断谁是凶手还太早了。”柳至秦声线很平,听不出任何感情,“对了,王女士,我还有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想问你。”

  王佳妹擦着眼泪,“嗯。”

  “你与仇罕结婚之后,打算再要一个孩子吗?”

  “这……”王佳妹低下头,犹豫了几秒,“这和案子有关吗?”

  “不一定。”柳至秦并没有忽悠她,“不过你的答案,可能影响我对案情的判断。”

  王佳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花崇问:“是你的意思,还是仇罕的意思?”

  “我们都想再要一个。”王佳妹似乎很难为情,“孩子是维系一段感情的筹码,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一同生活,总归需要一些依凭。仇哥的前妻无法生育,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婚。然后……”

  她顿了顿,捋着乱糟糟的头发,头垂得更低,“虽然他嘴上没有说过,但我看得出来,她选择我,有个原因是我年龄不大,身体也比较健康,将来有可能给他生个儿子。”

  “儿子?”花崇打断。

  王佳妹会错了意,解释道:“我,我们已经有湘美一个女儿了,再生一个,如果是儿子的话,大家都更开心。”

  花崇突然觉得很可笑。

  大家都更开心?这个“大家”,包括王湘美吗?

  柳至秦又问:“王湘美知道你们想给她生个弟弟吗?”

  “我……”王佳妹频繁地搓着手指,“我和仇哥没有告诉她,但她年纪也不小了,可能猜得到。”

  “你对你的女儿,了解似乎太少了。”柳至秦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看王佳妹。

  “我真的很忙。”王佳妹的眼泪再次掉下来,“如果她能活过来,我,我……”

  赌再毒的誓,死去的人也不会复生。再催人泪下的话,不过也只是畸形的自我感动罢了。

  ??

  天已经亮了,摸排工作即将启动,陈争买来营养早餐,招呼大家来填填肚子。

  “有什么发现没?”陈争问。

  花崇摆了摆手,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陈争看柳至秦,用嘴型道:“他怎么回事?”

  “王湘美的死、陈韵的失踪都与他们父母的不作为有关。”柳至秦端着一碗瘦肉粥,“对了,陈队,有必要请张丹丹的家人来一趟,我有些问题想问他们。”

  “行,我来安排。”陈争点头,下巴朝花崇抬了抬,压低声音说:“你们花队不喜欢办跟小孩子有关的案子,但没办法,这案子只能交给重案组。你帮着他点儿。”

  “嗯,我知道。”

  陈争又说:“洛观村那案子只能先放一放了。”

  “我有空的话,两边都盯着。”柳至秦说。

  “辛苦了。”陈争在柳至秦肩上拍了拍,“有任何需要我出面沟通的地方,马上跟我说。”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花崇拿着一个鲜肉煎饼走过来,“声音这么小,闲聊啊?”

  “现在是早餐时间,难道不准闲聊?”陈争笑着说。

  “你一个电话就把我和小柳哥叫回来,把肖诚心他们积案组留在洛观村,我看他都要扎你小人了。”花崇见柳至秦在吃皮蛋瘦肉粥,连忙放下鲜肉煎饼,给自己盛了一碗。

  “你以为我想?上面给积案组定了目标,完不成就麻烦了。”

  “肖诚心不是当积案组组长的料。”花崇说得毫不客气。

  “啧!”陈争无奈地摇头,“咱们刑侦支队能人是挺多,但是个‘料’的谁愿意去积案组待着,让你去,你愿意吗?”

  花崇戳穿,“这是制度的问题。”

  “制度的问题最难应付,你们是不知道我肩上扛着的压力有多大。”陈争夸张地叹息,“花儿,加把劲,早点把这个案子给我破了,再去帮帮肖诚心,也算是给我分个忧。”

  “我知道。”花崇几口喝完粥,突然道:“我现在特别希望陈韵、张丹丹和王湘美毫无关联。”

  “是啊。”陈争在桌上拍了两下,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道:“我在你抽屉里放了新到的菊花茶,还有一些提神的药,放心,都是好药,没有副作用。”

  “费心了。”花崇笑。

  柳至秦已经吃完早饭,收拾好自己和花崇的物品,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陈争看了看他搭在手臂上的薄外套,“这是?”

  花崇一看,“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嗯。”柳至秦淡淡地说:“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刚晴,温度比较低,带件外套,如果觉得冷,就披上。”

  花崇心口很热,明白那必然不是因为刚喝下的瘦肉粥。

第八十章 镜像(14)

  上午是灿华服装批发市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各个方向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大货车小货车横七竖八停得满街都是,小贩们司机们互相指着鼻子大骂,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布料与皮具的熏人气味,还有臭汗的酸味与最不堪入耳的脏话。

  市场对面的住宅小区,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般的小区,此时正是老人锻炼、主妇们出门买菜的时候,但咏春小区进进出出的全是快递公司的货车——淘宝店主们正在将前一天晚上接到的订单发向全国各地。

  重案组刑警们没开警车,花崇深知这条街上午的混乱程度,让柳至秦隔了一条街就停好车,大家下车步行,和小贩们一起“赶集”。

  众人兵分两路,曲值带人去批发市场调取监控,花崇和柳至秦来到仇罕家茶馆所在的咏春小区。

  茶馆上午通常不会开门营业,无所事事的人们就算再闲,也不会起个大早,“兢兢业业”地去茶馆打牌。花崇站在位于2单元一楼的茶馆门口看了看,让一同前来的仇罕开门。

  仇罕显然十分紧张,拿在手里的钥匙掉了两次,花了一分钟才打开左右两个房间的铁门。

  花崇走进右边的房间。

  照仇罕的说法,王湘美失踪之前,正是在这间屋子里看小人书。

  房间内部未经装修,地板都是原始的水泥地,三室一厅,摆满了麻将桌和扑克桌。花崇看了一圈,抬头望着顶角的摄像头,问:“这就是那个坏掉的摄像头?”

  仇罕冒出冷汗,“是,就是这个。我这几天就去买新的,很快就换!”

  花崇并不需要他的保证,重案组没闲工夫管一个三教九流集中的茶馆装不装摄像头。

  “王湘美当时待在哪个房间?”柳至秦问。

  仇罕指着最里边的一间,“那里。那间最安静。”

  用“安静”来形容茶馆里的某个房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茶馆这种地方,向来是与“安静”无缘的。

  花崇冷笑,走到门边。

  那是一间很小的房间,窗边放着一个简易小桌,上面放着几本漫画。旁边放着一张麻将桌,还有一张长方形的茶几。可以想象,很多时候王湘美就是在鼎沸的搓麻将声、“放炮”之后的骂娘声中写作业、看漫画。

  柳至秦走去走廊,观察了一会儿茶馆周围的环境,待花崇从屋里出来后说:“王湘美如果被人带着离开,必然只能从茶馆的大门出去,几个窗户全部被防盗网封死,不存在其他的路。”

  “嗯。”花崇指了指不远处的物管室,“先去看看监控。”

  这几日,“茶馆老板的继女不见了”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咏春小区。当物管的最怕摊上这样的事,一见警察来办案,几个在岗的保安立即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王湘美走丢时不是自己值班云云。

  花崇懒得和他们扯,直接调了监控记录。

  出乎他与柳至秦的意料,小区西门的一个摄像头拍到了王湘美,但她是一个人走出小区,周围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物。

  画面里的王湘美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蓝色运动服,脚上是一双不太精致的凉拖鞋,背上背着掉色的白雪公主书包,手里拿着一袋薯片。

  “她换了衣服。”柳至秦突然说:“遇害的时候,她穿的是一条红白色的连衣裙,脚上还有在小姑娘群体中流行的‘堆堆袜’,穿这种袜子时,不可能穿着凉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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