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多能忍?”

贺临的声音微颤,随之收拢了环着他的双臂,把他紧紧地揽在温暖的怀抱里。

他那时只想睡觉,脑子里想着明天要做的事,随口应付:“还好,反正死不了,不想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贺临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在他的后颈处蹭了蹭:“可是我会心疼,就算不想告诉别人,你可以告诉我。”

就算不记得了,但是他还是贺临啊。

想到了那一幕,黎尚不想再撑了,他已经撑得够久了,他换了个姿势,把手抵在了胃部,冲着贺临笑了笑,坦然地承认了:“被你看出来了。”

他厌恶自己现在变得脆弱的身体,但是与此同时,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因为疼痛太过剧烈,也许是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这种剧烈的痛让他出现了一种自暴自弃的快感。

这是他自找的,罪有应得的。

还是那个该死的守恒原理,好像只有这种惨兮兮的时候,他才能够得到老天的一点怜悯。

才能够证明,无论记得与否,就算是换了身份,贺临至少还是关心他的。

.

贺临早就发现黎尚的不对了,在结账后就给他叫好了车,所以他才会固执地送他回家。

可是身边的人一直都在撑着,不愿半点示弱。

到他忍不住点破以后,黎尚又冲着他脸色苍白地笑了。

他很难形容那个笑,黎尚的面容疲惫而狼狈,刘海有几缕粘在了额角上,好像轻轻一碰人就要碎了。这种虚弱和他平时的干练冷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情绪,想要更多地探寻他的脆弱与痛苦,而且只能展现在他的眼前。

但是同时贺临更难以理解的是,他的心脏随之一阵乱跳。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一边跳动,一边难过地紧缩,抽搐,带来些许的不适,同时也让他的胸口发闷,像是胃里也跟着不舒服。

后来贺临才想清楚,不是胃里难受,是心疼到了极点。

每次看到他涉险,看到他难受,他就会心痛到无以复加。

可当时的贺临还以为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

有一瞬,他竟然心疼地想要去安抚身边的人,想要去吻他的额头,他愿意去做一切缓解他痛苦的事。甚至愿意自己去替代他,来承受这些痛苦。

贺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就算他对黎尚有好感,他们的关系也还没到这一步。

司机还在,黎尚也不舒服,那样的举动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太过离谱。

他最终只是用手抚了下他的后背,把黎尚拉近了一点,让他可以待的舒服一点。

出租车的后排,黎尚合拢了双目,默不作声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正当他被酒劲拿捏得晕晕乎乎时,贺临忽然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忽然想到那个电话吗?”

在贺临看不见的地方,黎尚睁开了眼睛,眼神里一扫之前的醉意,挣扎出了片刻的清醒。

“那次电话来时,我正在抓捕任务中,后来我回拨过去,电话却没有人接了。第二天我再打过去询问,已经换了值班人员,接电话的人也不清楚那件事……甚至核对姓名,也没有能对上的。”

随后他解释着:“因为最近这次你受伤,我当时坐在手术室外很焦急地等,就忽然想起了那件事……我怕当时有人真的在抢救,而我错过了电话。”

贺临没有感觉到黎尚给他任何反馈,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于是贺临大着胆子微微侧了一下头,轻靠在了怀中黎尚的头上,继续诉说着没人回应的心事。

“不只是这样,那段时间我都会有坐立不安的感觉,我甚至有一种预感,我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可是想不起来,也追查不到。你懂那种,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的感觉吗?”

贺临感觉到,怀中黎尚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车窗外,夜色越来越深了,街灯逐一亮起,昏黄的灯光冲破了暗夜,照亮了前路。

第98章 20

出租车一共开了二十多分钟, 下车的时候,黎尚已经需要贺临扶着才能走了。

上了楼,黎尚手指颤抖着去按了密码锁, 他头晕了起来,按了两次都是密码错误。

贺临握住了他发抖的手,问他:“数字是多少?”

黎尚小声地说出了六个数字, 贺临没有松开他的手帮他按,而是握着黎尚的手, 带着他输入了这六位数字, 相比黎尚的颤抖和冰冷, 贺临的手很稳也很暖。

门终于开了。

贺临在门口换过拖鞋,把人扶进去安顿在床上。

贺临从卧室出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和他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屋子里干干净净, 冰冰冷冷的,所有的东西都收在抽屉里,多余的或者是无用的摆设一样没有, 就好像过去的那些日子,这里并没有真真实实地住过一个人。

贺临想给黎尚倒杯热水,电水壶在厨房里, 需要现烧。

他翻出了一个杯子,走进去烧上水, 等水开时, 贺临又看到了厨房里的冰箱。

上面依旧贴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冰箱贴,位置和角度都和上次见过的如出一辙,贺临还记得之前他看到时,脑中似乎被钢针贯穿的痛感, 所以他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黎尚还半死不活地在那儿躺着,他可不能再因为这些事倒下了。

可莫名的,贺临的视线总是会不经意地看过去,他晃了晃脑袋,这次并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于是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其中一个冰箱贴,它应该是红色的,可是因为阳光照射太久,已经不那么鲜亮,有点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还没等贺临的手指触碰到那个冰箱贴,他忽然听到卧室里传来了一些声音,似乎是黎尚从床上下来了。

贺临急忙放弃了研究,抽身去看黎尚的情况,洗手间的灯亮了,从里面传来了压抑的呕吐声。

大概是黎尚关门的时候有些着急,锁并没有完全拧出来,只露出来一点将门卡住,贺临按着把手用力推了两下,就把门推开了。

入目的便是狼狈不堪的黎尚,他此时跪坐在地上,头几乎扎进了马桶里,吐得翻江倒海的。

贺临要进去的脚步一顿,他发现面对这一幕,他并没有任何生理上的不适,反而从心底升起了浓浓的心疼。

他胃不好,吐成这样,胃里得多疼啊。

贺临这么想着,就站在门口看着黎尚。直到黎尚吐完,冲过水后,撑着马桶边想要站起来,可他头脑昏沉,手脚发软,不但没有站起来,还因为打滑,整个人向后栽去。

这一幕把贺临吓了一跳,他也顾不上其他的,连忙上前接住黎尚的身子,那一瞬将人抱了个满怀。

酒气混合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直冲贺临的大脑。他今天也喝了酒,原本没什么事,可此时抱着黎尚的身子,却顿觉酒劲上头,一股燥意从心口逐渐蔓延到了全身。

还没等贺临思考这股奇妙的感觉为何,怀里的黎尚整个人缩了一下。贺临赶紧回神,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黎尚的脸色更加苍白,双手紧紧按着腹部,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胸前的衣服都被攥出了深褶。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大概是现在的动作并不能止疼,黎尚按向腹部的手开始用力,几乎要将自己的肚腹按穿。

贺临可是知道他手劲的,这么按肯定会出问题,他连忙去拉黎尚的手。

“松开,别这么用力,你会伤了自己的。”

可此时黎尚酒劲上头,又疼得实在厉害,根本听不进去贺临的话,依旧不管不顾地往腹部使劲。贺临只好换了个姿势开始掰他的手。

这时黎尚的身子又抽搐了两下,停止了两个人的僵持。他本能地往前找马桶,胸腔起伏了几下,又吐了出来。

趁着这个功夫,贺临赶紧起来去厨房倒水,等他端着温度正好的水回来时,黎尚正支着马桶边,头枕在胳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的手还虚虚地搭在腹部,但不像刚刚那么用力了。

一般的醉酒或者是胃疼会随着时间好转,特别是把酒吐出来以后。

贺临看他的情况是比刚才好多了,至少这次吐过之后,他胃里应该没有那么疼了。

“黎尚,醒醒,来漱漱口。”

这个时候的黎尚倒是乖得很,让漱口就漱口,让吐出来就吐出来。不过这份乖巧并没有持续很久,贺临见黎尚应该是不想吐了,就想带他去床上休息,这么一直在洗手间的地上坐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此时的黎尚就开始不配合起来了。

贺临想把他拉起来,可黎尚偏不。

黎尚的身法贺临见过,事实证明,身法好的人即使喝醉了,也不好对付。

贺临想去抓他的手腕,黎尚腕部一拧,直接用的是反擒拿的招式,贺临一时不察,整个重心不稳,差点扑进黎尚的怀里。

好在贺临反应够快,抽回手去,另一只手去拉他的手臂。但黎尚几乎是肌肉记忆,即便是意识不清,也能迅速找到破解之法。

他以手肘为轴,划了一道弧线,看似动作随意,其实是用了个四两拨千斤的法子,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他的这一招。

见状,贺临也不想跟他客气了,干脆低俯下身,准备去揽黎尚的腰,想要直接把人拉起来扛走。

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腰部,人还没拽起来。黎尚闭着眼睛,直接把贺临伸过来的手往前一拉。

即便是有了刚才的经验,有所防范,贺临还是被拉得差点失去平衡栽倒在马桶上,身体往后一坠才稳住了身形。

贺临看见黎尚闭着眼睛,但是脸上却挂着一种你奈我何的得意神情,顿时有点憋不住火。

可到底洗手间的空间闭塞,贺临就算是再有火气还是顾忌黎尚的身体,不敢跟他硬碰硬。

两个人就这么在洗手间里“过招”,贺临愣是奈何不了他,反而累得自己一屁股坐在黎尚对面了。

两个人各自靠着洗手间的墙壁,都微微喘着气,黎尚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酒醒了,他睁开双眼,看向贺临的眸子亮晶晶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贺临只是跟他对视了一瞬就觉得心跳加速,酒气飞速地上涌,呼吸更是比刚刚还要快上几分。

这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黎尚,他的头发微乱,脸上因为醉酒还带着两抹红晕,向来清明孤傲的眼睛里带着从来都没有过的柔情与迷离。

贺临一时间有些不敢细想,这眼神是不是在看自己,还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他甚至神经质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墙壁。

正当贺临胡思乱想时,对面的黎尚却突然看着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在贺临茫然的注视下,仰起头,抵着墙。等他重新低下头看向贺临时,眼眶已经红了一圈,眼睛里已不知是醉意还是泪意。

只是那笑容里却满是化不开的哀伤。

贺临觉得黎尚看向他的眼睛,盛满了千言万语,可贺临却看不懂。

“你应该懂得!”一个声音在贺临的脑海里叫嚣着,“你认真看看他啊。”

陷入思绪中的贺临被脑中的声音搅得心烦意乱时,黎尚在对面又咳嗽了起来,几乎咳得喘不上气,硬是把贺临的思绪拉了回来,贺临坐过去,他伸手揽过因为脱力而倒向一边的黎尚的肩膀。

将人拥入怀中,贺临只觉得心被怀里的人填满了,他低头看向黎尚,才发现黎尚也在抬头看着他。

“贺临。”他薄唇轻启,声音沙哑低沉地叫了他的名字,随后贺临又看着他笑了起来。

黎尚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贺临,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被黎尚碰过的地方似被火烧般灼热起来,贺临从来没想过往日里冷若冰霜的黎尚还有这样的一面,他惊讶的同时,却并没有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厌恶,反而看着黎尚那张如精雕玉琢般的脸,有种隐隐的冲动。

贺临伸出手指,碰了碰黎尚发红的脸颊,有些无奈地说:“你说的,可都是我的词啊。”

回应他的是黎尚的不解,只见黎尚“嗯?”了一声,在贺临怀里歪了一下头。

贺临的喉结翻涌,看向黎尚的眼睛开始发红。他死死地盯着黎尚,最终低下头,想要亲吻他。

还没等他接触到黎尚的唇,怀里的人却将自己缩了起来。

贺临亲了个空,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干什么。

正在懊恼之际,黎尚再次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又去吐了一次。这回吐完,黎尚彻底没有了力气,洗漱清理过后,就任由贺临将他拦腰抱出洗手间。

上一篇:大明首辅的升迁路

下一篇:炽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