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是清醒了许多,不过酒醒了,对疼痛的敏感度也提升了上来,黎尚的腹中如同被火钳绞住,又热又疼,饶是他平日里疼得习惯了,此时也有些经受不住。他蜷起身子动弹不得,呼吸声都满含着痛意。

贺临看他情况不对,刚刚还在对着他笑的人,这时已经蜷缩在一起,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肚子又疼了。

因为喝了酒,又吐了那么多次,贺临不敢盲目给他喂药,他叫着黎尚:“醒醒,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这时的黎尚已经被疼得完全清醒了,睁开眼睛道:“可能是引发了痉挛……不是第一次。一般几个小时就缓解了。”

贺临听他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就知道肯定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他有些着急:“这么疼下去不行。”

“没什么大事,死不了。”黎尚说出几个字,忽然脸色一变顿住了。他伸手去拿了床边一个方形的电子闹钟,把尖角重重压在了腹部痛处。

贺临一把把闹钟夺了过来:“别闹,会压坏的。”

失去了压力,黎尚疼得缩起身体,小口地喘息。

贺临看他忍得辛苦,把手隔着被子放在他的腹部,想要帮他缓解腹痛。只是按着,就能够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动,忽得里面一阵剧烈收缩,黎尚疼得咬着嘴唇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身体僵直了几秒,才缓了过来。

贺临怎么看他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皱眉道:“我打120吧。”

黎尚额头上都是汗,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用去医院……去了也没什么好方法……”他指了指一旁的床头柜,“里面有药。”

贺临打开了床头柜,上层是满满的一柜子的药,有治疗贫血的,也有外伤的,最多的是镇痛的,黎尚指了指其中的一种,是注射剂。

上次贺临也见宋医生给他打过,这种药的确见效很快,如果真能够缓解,似乎比去急诊排队折腾要好上一些。

贺临打开看了看里面的说明,全是英文,他犹豫了一下,又去微信里问过了宋医生,确认酒精会不会和药物造成冲突。

很快他就得到了宋医生的答复。

贺临看他疼得厉害,终是于心不忍,给黎尚注射了一支。

注射完之后黎尚还是难受了好一会,贺临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隔着被子帮他轻轻揉着腹部,大概是真的没力气了,黎尚并没有推拒。

又过了一会黎尚才算缓过来些,至少能开口说出完整的话了:“麻烦你了,再有几分钟药效就彻底起作用了,过一会就没事了。”

贺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道:“太晚了,你又不舒服,我今晚不回去了,客厅的沙发可以用吗?”

黎尚无力地点点头给他指了一下:“被子和枕头在柜子里。”

贺临打开了衣柜,看到最上层的位置摆了一些被褥,其中有一个旧枕头,看得出来是用过的,可是被洗得很干净,也保存得很好。

.

黎尚躺在床上。

喝酒他的确是有点故意的,他从内心深处希望贺临能够觉察到他的不适,送他回家。

可他也没想到,自己有点玩脱了,那两瓶啤酒引发了严重的胃痉挛,连带着勾起了旧伤发作。

更要命的是,他刚刚有些断片了,他的酒量其实原本没有那么差,但是几次重伤,再加上心里郁结,到最后的结果却是醉得厉害。

他最后的印象是自己在洗手间里吐得昏天黑地,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是贺临把他抱回床上,可当时他疼得厉害,根本无从思考。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着肠胃,随后就开始拧动,疼得他一直在冒冷汗,喘不过气来。

到后来,就算是他这种能忍痛的人都开始扛不住,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加上缺氧,有一种濒死感。

打了针以后,有一段时间最难熬,胃里已经吐不出来东西了,可还是恶心得厉害,带着心慌,他出汗出到整个人就像是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不太常用那种注射药,虽然药劲儿上来了很管用,但是这药的副作用极大。

其中的一项副作用是会对大脑产生麻醉,有轻微的致幻作用,甚至会散瞳。

他本来就疼到快要晕过去了,再加上药物的麻醉作用,会给他一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贺临一直在他的身边照顾他,浸湿了毛巾给他擦过了脸,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黎尚的眼前开始变得有些朦胧了,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聚焦,看着贺临的身影,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响着:你该告诉他了,否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想起你来。

另一个声音又在拼命阻止:不,不能告诉他,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再忍耐一段,一切就会好起来。

有个瞬间,黎尚觉得自己快要绷不住了,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最薄弱的时候,意识绷紧到了一根极细的线。

他忽然叫他:“贺临……”

贺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单膝下弯蹲在床头,转头望向他。

黎尚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药效要发作了,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贺临像是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温柔地回望向他。

就像是过去两年里,在他梦中出现过的一样。

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转身,抽身离去。

“曾经有个人……”黎尚的声音发颤,胸口起伏,需要喘息一段才能继续,“我很爱他……”

心脏咚咚跳着。

感觉到手上的温度,他紧紧拉着他,合拢了双目,把贺临的手拉到了近前,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触碰着。

“可是我把他弄丢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微微皱眉,“我该怎么办……”

终于说出了一直保守的秘密,黎尚胸口压着的东西像是消失了。

他只觉得很累,眼皮很沉,怎么也睁不开。

梦逐渐袭来,把他包裹了起来,在药物的加持下,体内的喧嚣退散,逐渐变成了一种可以忍耐的钝痛。

疼痛折磨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终于疲倦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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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在他的床边坐了很久,黎尚大抵是醉的厉害,不记得了,可贺临却记得清楚,今天他问了自己两次应该怎么办。

这两次贺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他甚至想问问黎尚,你这样,我该怎么办?

他给黎尚掖了下被角,关了灯走了出去。

他怕黎尚半夜再不舒服,或者是叫他听不到,没有关房门。

随后他叫了个跑腿,买了些简单的洗漱用品,洗漱过以后,和衣躺在了沙发上。

贺临一时有点睡不着,他的脑子里反复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黎尚在他怀里眉眼温柔地冲他笑,歪着头看着他的样子,甚至是用手环住他腰时的温度贺临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承认那一刻他的心为了黎尚而疯狂地跳动。

随后贺临又想起因为病痛的折磨,黎尚的脸色苍白,双眼失去了焦距,额头全是汗。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静,那是只有在熟悉的人身边才会显露出的难得的脆弱样子。

特别是他在说把那个人弄丢了时,黎尚的眼中有着一些亮晶晶的水汽,眸光似乎都碎掉了。

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是他曾经的爱人吗?

他拉着他的手,是因为他把他认成别人了吗?

他看得出来,黎尚是真的伤心,能让那么冷静的人都无法自持,那这份感情会有多么的刻骨铭心。

那他们现在,又分手了吗?

贺临嫉妒极了,刚刚甜蜜的心动消失,心被一阵酸意覆盖,让他有些恼火。

在过去他听别人说吃醋这个词时,会觉得这种事情完全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但是现在,贺临觉得,第一个用吃醋来形容这种心情的人真的个天才。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把醋当了酒,喝了整整一瓶,酸意灼烧着胃部黏膜,一直往上延伸到大脑,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过了一会,他又进去看了看黎尚,他睡得挺平稳,也没发烧。

他依旧坐在刚刚的位置上看着黎尚,看着他即使睡着了,也一直皱着的眉头,贺临的心里很不舒服,轻轻地用手顺了几下都没有让黎尚的眉头舒展开。

贺临想了一会,大概是他的酒还没有彻底醒,又或者是刚刚回忆过黎尚的样子,让他又醉了。

贺临做了一件刚刚就想做的事情,他俯下身,用嘴唇在黎尚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虽只是一瞬,却让贺临的心头燃起了一份满足。

他甚至在想,无论黎尚的心里曾经有谁,以后他身边的人,也只会是自己。

每过半个小时,贺临就起身去看一看他,确定他的状态,凝望着黎尚苍白的睡颜。

他中间给他喂过一次水,确认了他没再难受,直到快到天亮,贺临才终于准备睡了。昨晚喝了酒加上熬夜,让他的头有点疼。

在睡着前,贺临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枕头,该不会是他心里那个人的吧?

单只是这么想,他就酸得后牙处传来一种酸胀感。

随后他又想到,也有可能只是黎尚过去睡过的。

顿时,头下的枕头变得舒服了。

他也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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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晨,贺临从梦中醒来,他想起了黎尚,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贺临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客厅,一推开黎尚卧室的门,就看到他已经起身,甚至已经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了房间。

贺临愣了下:“你什么时候醒的?”

“也就一个小时,我看到你还睡着,就没叫你。”随后他道,“昨天晚上辛苦你了,我不会做什么饭,就熬了点粥。”

贺临:“……”

他真的是睡得太沉了,这个病号居然还做了早点。

简单洗漱完成,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小餐桌上,吃着白粥,就着咸菜。

黎尚又像是往常一样安静了,仿佛昨天那个虚弱的他并不存在。

吃着吃着,黎尚对贺临道:“对了贺队,我想要请几天假。”

贺临想,这个人终于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也算是个进步。

他答应道:“好啊,我给你再开几天病假。”

黎尚的勺子却顿了一下,抬头道:“不是病假。”随后他解释,“是以前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去处理一下,大概需要十天左右,回头基地那边会给这里发申请过来,你回复一下就好。”

贺临一愣:“你身体可以吗?”

黎尚道:“没什么。今天再休息一天就差不多了。周一出发。”

“那我送你?”

“不用,有车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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