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今日至少有几百位客人光临赌场,老虎机的音乐声不停响起。
阮聪的目光随之在各个区域里巡视,逐一扫过。
为了让客人们沉浸在赌博之中,忘却外界的白昼和黑夜,没日没夜地在这里赌钱,老板下了不少的功夫。
比如,所有的窗口都被封上,只靠灯光照明采光。
还有,赌场中充满了浓郁的香味,让人觉得像是泡进了一罐子香精里。据老板说,这些香薰是被比丘开过光的,能够诱使人更为冲动,花更多的钱,
闻着那刺鼻的味道,阮聪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他还是对这种味道不习惯。
随后,阮聪的目光落在了赌桌区,阮聪发现,三号桌边的客人明显比往常要多。
他不由得望了过去。
赌桌前坐了两个人,一侧是一位肤色黝黑,留着小胡子的T国人,这人名叫坤拉,是赌场的常客。
坤拉的对面是位身着黑色衬衣,黑色西裤,上衣穿了白色西装的年轻华人,是赌场里的生面孔。
那是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阮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皮相好看的美人阮聪在这里实在是见得多了,千篇一律的样子,看久了甚至有些倒胃口,眼前的这个男人倒是与他们不同,只看一眼就能看出骨相上的优越,那可是再高超的整容技术也达不到的效果。
男人的头发微长,刘海过眉有点遮眼。他的面色苍白,不时低声咳着,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
这人即便是在室内,也依然带了一副金属边框的墨镜。镜片并非是常见的黑色,而是那种带点暖色调的日落色,隔着镜片可以看清清秀的眉目。这眼镜的镜腿被穿了一根金属挂链,随着他的动作垂挂在冰白脸颊的两侧。
在他的手边,放了一把简约的中式折扇。
这样的人物本应该端出一幅清冷美人的做派,可现在这个人的样子实在和清冷不搭边。不知是不是今天冷气开得不够的原因,本该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被他解开了两颗,若隐若现的锁骨配合上男人嘴角一直挂着的吊儿郎当的笑容,彻底将他身上本应该有的那种清冷感驱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他始终在坤拉身上略带探寻,想藏又藏不住的眼神,更是让人感觉出了一丝清澈的愚蠢。
阮聪看了几眼,凭借多年混迹赌场的直觉,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违和感,但他并没有看出这种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就只当自己在可惜这么好的一副美人面了。
他随口问常驻在赌场的安保主管达图:“三号桌的客人是谁?”
达图道:“新来的,最近一直泡在这处赌场里,几乎没怎么出去过,我都已经眼熟他了。”
阮聪又问:“知道他叫什么吗?”
达图道:“荷官问过,他只报了自己姓沈,好像是位做生意的。都叫他沈老板。”
阮聪点头会意,让达图去忙他的了。
阮聪不喜欢坤拉。
这男人早年在这附近做点进出口的小生意,帮老板带过货,算是旅馆的供应商。
仗着有这层关系,坤拉经常出入这里的赌场。
他爱喝酒,喜欢吹牛,有时借着酒疯还会拉着女招待去楼上开个房间。还有,坤拉喜欢和赌场里面的年轻新客赌钱,也就是欺负新人,曾有打架伤人的前科。
阮聪已经帮他收拾过好几次烂摊子了,观察了一会这个沈老板的行事作风,阮聪并不认为他最终能在坤拉手底下讨到什么好处,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没有闹出乱子,他都默认和气生财的。
但鉴于那张脸实在是让阮聪有些感兴趣,他还是选择走过去看了一会,两个人在玩二十一点,赌桌上已经堆了不少的牌。看起来应该已经连续赌了几个小时。
此时经过了焦灼的对战,年轻华人面前的筹码已经高高摞起,堆成了一座小山,而坤拉面前的筹码却所剩无几。
阮聪小声问了旁边的招待女郎,打听情况。
玩了这么多局下来,坤拉只在开始的时候连续赢了三盘,当他得意忘形之时,就开始胜得越来越少,输得越来越多,特别是最近连输了五把。
阮聪还想要继续看上一会,他却被达图叫走,豪华包厢区的两位客人起了争执,他急忙赶了过去。却还有些不太放心地回头望了三号赌桌一眼。
这处旅馆赌场已经算是附近赌场之中相对安全的了,但是每年依然都免不了有人受伤死亡的流血事件,毕竟跟赌徒又有什么素质可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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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坤拉已经有些输红了眼。
他今天的筹码所剩不多。
赌牌最忌讳的就是上头,尤其是坐在他身边的两位叠马仔还一直在煽风点火,撺掇着他再来一局,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一定可以翻盘。
坤拉自觉自己在这赌场里21点的玩家中也算是个高手,能够记下来大部分的牌,甚至他仗着自己有同样底色的扑克牌,有时候还会趁人不备进行出千。
可此时,面对对手,特别是被对方连赢了五盘之后,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按在地下碾压。
桌边的人越聚越多,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让他一时没了出千的机会。
可他还是不甘心,想要再博上一把。
看坤拉有点犹豫不定。
他对面的年轻华人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手里把玩着折扇,端的倒是一副温润做派,可开口说的话,却隐隐含了一丝挑衅:“呦,要不留点,今天先这样?”说罢他还随手从刚刚赢过来的筹码中挑出来几个,丢给了一直帮他看牌的叠马仔。
在一片“谢谢沈老板”中,坤拉的额角带着汗,用手指扒拉了一下面前为数不多的筹码。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对一旁的荷官用力点了下头。
坤拉把所有的筹码一把推出,表示自己想要梭.哈。
随后他豪迈地拿起了一旁的一瓶酒,一口气就饮下了大半。
这是一种冒险的策略,获胜可以取得丰厚报酬,可同样,一旦失败就会输得精光。
就算是语言不同,但是21点的规则在世界各处却是相似的。
这种赌牌游戏的规则简单,充满不定数,每轮时间很快,却又足够惊险刺激,才能在赌徒之间经久不衰。
开局,荷官手法娴熟地给双方发牌。
玩家各自得到两张手牌,一明一暗,每位玩家可以根据手牌的点数,选择继续要牌和停牌,谁的点数最接近21点而又不超过,谁就是赢家。
玩21点这个游戏,其实是个心理与技术的较量,不仅要判断各方的点数,还要时刻把控场上的局势。
一般情况下,当手中点数小于17时,大部分的玩家都会选择继续摸牌,而当点数达到或者超过17时,爆牌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玩家会倾向于停牌。
不过,这只是一般情况。
有时候即便是自觉牌数较小也依然有可能爆牌。
所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记牌,特别是当一副新牌拆封,打过多局以后。
此时,桌面上已经摞起了牌堆。
年轻华人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翘着腿,听着旁边叠马仔对他的奉承,似是很享受这种追捧,甚至会毫不吝啬地将赢来的筹码再次分给了身边看热闹的人。可当牌局一旦开始,他当真是目光锐利,早就将荷官的洗牌手法,发牌方式,每一局各自摸到了什么牌,以及先后顺序,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如此一来,他便能计算出剩下未发的牌,再估算每张牌出现的概率。
最后,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
发牌过后,灯光照耀下的绿色赌桌前,年轻华人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自己的手牌,他微微垂眸,眼睫垂落,看完自己的手牌之后,又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坤拉,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与此同时,坤拉也在看着他,这么多局下来,他已经摸不准对面的年轻人是在想什么了,更是从对方的表情之中观察不出他的手中的牌究竟如何。
第一轮两个人都在要牌。
第二轮有惊无险地度过。
时间分秒度过,赌局还在继续。
年轻华人波澜不惊,冲着坤拉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微笑,随后很是自然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坤拉却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
很快,第三轮开始,年轻人略一思索,选择了要牌。
拿到了一张五点牌之后,他手中依然还没爆牌,男人单手托腮,手肘支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有些慵懒而又好整以暇地看向对面的人,就像是最狡猾的猎人正在逗弄愚蠢的猎物。
压力一时完全给到了坤拉这里。他的额头出了汗珠,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心里也在不停地算着。
玩到现在,他已经记不住哪些牌出过了。再要的话,可能会爆掉,不要的话,可能不够。
他猜着,赌着,心里却越算越乱。
直到荷官开始礼貌地对他进行催促。坤拉着才咬牙,艰难地说了个要,荷官迅速向他发出了一张三点牌。
看到这张牌,坤拉顿时喜笑颜开。脸上的紧张瞬间就被自信满满取代。他迫不及待地亮开了自己的底牌,只见他手中的牌相加为二十点。
坤拉身侧的叠马仔开始欢呼庆祝。
“赢了!老板真棒!”有位女招待也顿时开始鼓掌。
这时有人惋惜地看向了对面坐着的年轻人。
这已经是极为的接近胜利的牌面了,围观的人都不信对面这个年轻人手里的牌会比坤拉的手牌更为接近。
就当坤拉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准备把面前的筹码都用手揽过来时,对面的年轻人却突然站了起来,向坤拉伸出手,似乎是在示意想要跟他握个手。
坤拉当然不会理他,甚至觉得年轻人的行为有些无厘头,他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就仿佛这人现在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面对坤拉的不礼貌,最开始年轻人很是不爽,他皱起了眉,将一直悬在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地一笑,脸上的表情逐渐玩味了起来,再看向坤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可怜虫。
坤拉当然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当场就要刚跟他拍桌子时,只见年轻人笑嘻嘻地翻开了自己的底牌,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拢了过来,原本嘈杂的牌桌上,短暂地出现了几秒的安静。
几张牌面相加,赫然是二十一点。
周围围观的众人瞬间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
由于这种情况实在是鲜少出现,有些人已经忘了,这才是牌面会出现的最大胜值。
坤拉脸上原本微笑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随后,他脸上的表情变为了惊讶和愤怒,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的?!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由刚刚的狂欢之喜忽然坠入了地狱之中。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难以接受。
前一秒,坤拉还在兴奋之中。
下一秒,他面前的所有筹码就已经被荷官迅速收走。坤拉的额头冒汗,浑身冰冷,就这几个小时,他已输光了自己的大半家当。
那些临近胜利与金钱的虚影皆是幻象,破碎之后只剩下一地的狼藉与一无所有。
坐在一旁的女招待见状也啧啧了几声,扫了兴致,嫌弃起身。
这样的行为刺激得坤拉彻底愤怒,他猛地站起来,用手拍打的桌面,桌子上的牌和筹码被震起,随后他指着对面的年轻人:“你不可能正好拿到21点,除非你是在出千!”
那年轻人却似乎连理都懒得理他,只给了他一个不要无理取闹的嫌弃眼神,反问了一声:“你不算牌的吗?”
他的语气淡淡,甚至还带着几分真诚,但放在这样的场合下,却只让人读出了轻蔑。
随后年轻人动作优雅地和荷官把筹码兑换成大额的,放入衣袋,很是礼貌地冲坤拉挥了挥手,这才整了整西装准备起身。
坤拉犹自在死死盯着面前的赌桌,满脸的不甘,似乎到此还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看着那年轻人似乎想要离去。
坤拉借着酒意,哗啦一声打碎了桌旁放着的半瓶红酒,空气之中瞬间就散出一股酸甜的酒香,暗红色的酒液顺着赌桌流到了厚实的地毯之上。
下一刻,坤拉拿着酒瓶就冲到了年轻人的面前,举起手中残破的瓶身,用带着玻璃碴的瓶身狠狠地往他的腹部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