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韵小尸
起初肚子只是干疼,可疼得久了,就让他生出一股反胃的感觉,而且越来越明显。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黎尚就反复在洗手间和床上,疼了想吐,吐完了又继续疼。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仿佛永远处于黑暗。
又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天终于朦朦地亮了起来。
身体大概是折腾够了,疼痛终于缓了下来,黎尚也总算能安稳地睡上一会。
可心里想的那个人,这次却并没有入梦。
休息过后有些力气的黎尚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手机发呆。
此时他身上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觉得胃里闷闷的。他给自己泡了点麦片喝了,渐渐恢复了点力气。
要是放在过去,黎尚就会默认自己是好了的,可今天他犹豫了。
他有种预感,贺临快回来了。
他不愿意贺临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他想告诉贺临,他要改变自己的偏执,要为了贺临好好保重自己。
所以黎尚换了衣服,头一次在疼痛缓和之后,主动前往医院。
第189章 43
黎尚没开车, 上午就打车来到了医院。
宋医生看到门外的黎尚和他那半死不活的脸色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两个来月不见,黎尚又瞒着他给自己找了一身病。
但一套检查下来, 结果倒是比宋医生想象得要好上许多。
大概是药效过了,心电图已经没什么异常,再做详细的检查就要做24小时监控了。宋医生让他先行断药观察。
黎尚也是头一次那么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的症状, 当中隐藏了贺临的事,只说自己因为一些事情绪起伏过大, 导致旧伤复发, 又引起肠胃痉挛, 才疼到吐。
宋医生尽职尽责地记录着黎尚的描述,结合着他的检查结果,判断大部分是旧伤引起,也受到了心情的影响。他沉吟了好久, 才开口问黎尚:“你今天肯来找我,是不是下定决心想好好调理身体了?”
黎尚没说话,但是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行, 我信你一次。”宋医生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半天才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黎尚,“你现在的身体, 三分靠治,七分靠养。你自己不放过你自己, 我给你开多少药都是徒劳。这个给你, 或许他能比我更好地帮助你。”
黎尚看着手心里的名片,低声道了谢,开了一些补气血的药回去。
路过医院门口的时候,黎尚捏着名片, 犹豫了很久还是走过了垃圾桶,将名片放进了口袋里。
回家路上,黎尚的脚步似乎都要比去医院时轻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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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黎尚的度日如年,贺临这边也同样归心似箭,不只是黎尚有话要对贺临说,贺临也有一肚子的衷肠想要诉给黎尚听。
可天不遂人愿,J国的警务工作刚结束,贺临就火急火燎地乘飞机回了国,然而刚一打开手机就发现了省厅头天晚上发的,让他一落地就赶到省厅开会的信息。
为了提早一天回来,贺临选的航班到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多。在坐上前往省厅的车前,贺临犹豫了一下,没给黎尚打电话。
他知道黎尚睡觉浅,基地养成的习惯,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听到个短信声就得半夜爬起来。即使是后来离开了基地,他依旧保持着这样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也可能是因为身体状态的变化,黎尚开始有些神经衰弱的毛病,一旦因为什么事情惊醒,后续就很难入睡了。
所以贺临最后连一条消息也没给黎尚发,他清楚地知道他有多想黎尚,黎尚就会多想他。与其把黎尚吵醒,彻夜等待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的他,贺临宁可让黎尚多睡一会。
毕竟只要这边一结束,他就会立刻奔到黎尚的身边。
一到了省厅,就是保密级别最高的闭门会议,与会人员手机全收,这回贺临就算是想发消息也是不能够了。
几位省厅的领导问着他各种的工作细节,还有普赛网站的调查人员进行旁听。
各种会议一直开到了下午,贺临又被单独叫到了一间房间。
几位领导开始问起他在失踪调查科的工作经历,比如欣城姜莱失踪的案件,自杀群的案子,还有之前化工污染的案件。
这些案件由于影响较大,也被报到了省厅这里。
面对一众大领导,贺临回答得小心翼翼的,他也不知道领导是想要考察些什么。
随后有位张副厅问他:“贺临,领导们对你的工作履历非常满意,最近我们在组建关于普赛网站的调查专案组,会抽调各个市局内的精英警员,共同组建一只队伍。你有没有兴趣过来在组内任职?”
这问题来得有点突然,贺临知道了情况反倒是松了口气。
可他随即又有点为难起来,万一他过来,那失踪调查科怎么办?黎尚怎么办?
想起黎尚,贺临的思绪又飘得有些远。
过去在基地的时候,他习惯性地追着容倾的步伐。可当他失去记忆,忘记自己来时路的时候,他一直追赶着的人却义无反顾地回了头。
曾经的贺临为了理想,为了信仰,也为了感情,心甘情愿地跟在容倾的身后,而现在,容倾放弃了荣誉和未来的坦途,为他而来,只做默默守护他的黎尚。
这让贺临如何不动容。
虽然他们的这段关系,像是贺临始终在付出,可只有贺临清楚,黎尚究竟有多爱他。
即使他们因为那么多的磨难,分开了一段时间,又因为这些事发生了争吵,出现了分歧,当时贺临说的也都是气话。
实际上贺临从来都没有减弱过对黎尚的爱,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黎尚对他的爱,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人比黎尚更爱他了。
因此贺临又怎么可能忍心再次抛下黎尚一个人?
想到此,贺临道:“非常感谢领导的赏识,不过异地工作调动的事情重大,我可以考虑一下,和家人商量商量吗?”随后他又道,“我会尽快答复。”
会开完了,又是和领导的单独谈话,张副厅长把贺临叫到他的办公室,详细问了一些情况,同时把这边的调查进展以及专案组的情况和他说了。
最后还聊到了如果调职这边的职位以及薪资待遇。
都沟通完了,贺临正准备起身,老厅长喝了一口茉莉花茶,问他道:“你这回是和江尚雪一起去的啊?”
贺临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警局里的人叫这个名字,还是在省厅里。
看他愣了,张副厅长自己也反应了过来,他放下茶杯给贺临解释道:“唉,我也是岁数大了,开了一天会脑子不转了,他在基地是叫容倾是吧?现在叫什么来着……”
“黎尚。”贺临轻轻接上张副厅长的话,“他现在叫黎尚。”
“嗯,想起来了,黎尚。”老厅长点着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妈妈就是姓黎,那孩子打小就跟他妈长得一模一样。”
贺临很少遇到对黎尚的过去这么了解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老厅长的回忆里会有他一直想要了解的黎尚的过去。
他过去也曾想要寻找容倾的过去,可当时容倾是天宁基地的队长,他的过去是秘密,为了他的安全,贺临不能查。
后来他因伤记忆残缺,再次缺失了黎尚的过去,这一次他不敢问黎尚,不想用过去那些伤痛再去刺激他。
黎尚何其敏锐,暗地里查他也根本行不通。
所以他一直有一些事情无法了解,想要打探消息就要和对方坦诚相待。可坦诚的结果若是再伤害对方一次,那贺临宁可自己永远被蒙在鼓里。
现如今,机会来了。
贺临按耐下了似箭的归心,主动帮着张副厅长的茶杯续满了水。
“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以前和他爸是同事。”张副厅长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个子也就这么高的时候吧,就被他爸带到局里去写作业。他爸还让他去练武场跑圈,那速度,多少的警员都跟不上。”
“后来他妈去世的那天,是我把他和他爸送到医院去的。可我去接他的时候,那孩子全身上下都是湿透的,大冬天的,冻得小脸都是白的。”
“我记得他在我车后座上换的衣服,后来我老婆还问我车怎么湿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张副厅长不知道当时发生过什么,但是贺临都知道,他压抑着翻涌的思绪,喃喃道:“他当时跳进了冰湖,是为了救人。”
面对张副厅长看过来的眼神,贺临吐出一口气才继续说:“我和江尚雪是很要好的同学,他当年之所以会浑身湿透,就是为了救落水的我。”
“难得倒是有人还记得他。” 张副厅长看向贺临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欣慰。
贺临却觉得有些伤感,是啊,还有谁记得江尚雪呢?如果今天张副厅长不提,恐怕连黎尚自己都快忘记江尚雪了。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贺临继续问:“江尚雪……容倾他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啊?”
“他爸那个人啊,那是我见过的最能干的警察,卧底出身,一级的英雄模范,光一等功就立了两次,铁骨铮铮的一条硬汉,各种奖章能有一抽屉。”
说到这里,张副厅长叹气摇头:“如果他还活着啊,这副厅长的位置可能都没我什么事。”
“这样的一个人,缴获过那么多的毒品,不知道拯救过多少的家庭。可到最后……”张副厅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他没能救得了自己的妻子,也没能救了他自己,甚至险些把他唯一的儿子也搭进去了。”
“他妻子是被报复的,被注射了超量的毒品,最开始是被送去了医院,也去过戒毒所,后来情况恶化,到最后还是去世了。”
“自从他妻子死后,江执锐就像是变了个人,对他的儿子也开始变得特别苛刻,用最严厉的方法去训练他。我理解当时的江执锐,那时候他们家的那个情况,如果小雪那孩子不坚强起来,他怎么活得下去?”
“好在,那孩子天生就懂事得让人心疼,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迅速地成长了起来。然而,物极必反啊,他的优秀却加深了他父亲的执念,甚至后来,连名字都帮他改了。”
张副厅长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想回忆当时的事情:“那次我去他们家看他们父子,还在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屋子里江执锐在骂他的儿子,‘你要记得你的名字是容倾,天理不容的容,倾尽所有的倾。你要记得你因何而生,做不到就不会有人爱你。’那么小的孩子,这话得多伤他的心啊。”
伴随着张副厅长的一声叹息,贺临的心脏像是被人揪在了一起,整个人痛得一哆嗦。
他还记得,他趴在容倾耳边跟他说,容倾的倾是一见倾心的倾时容倾的反应。
他整个人抖得有些厉害,当时的贺临还自以为是地沾沾自喜,觉得他是喜欢自己说的情话,觉得他是高兴的。
却没想到这个名字的背后还藏着这么诛心的一段话。
第190章 44
下午, 省厅办公室里的这场谈话还在继续。
张副厅长的面色凝重,低头道:“江执锐去世的时候,我也正好在附近执行任务, 虽然不是我负责的辖区,但还是我一听说消息就急忙赶过去了。”
“人是当场走的,都没扛到救护车来。”
“那孩子击伤了打死他父亲的毒贩, 报了警,一个人坐在楼梯上, 手里握着一把枪, 等警方过来处理。”
时隔多年, 再说到这些,张副厅长的眼睛里还是蒙上了一层水汽。
贺临坐在对面,安静地听着这一切。
他早早就知道容倾的父亲去世了,也曾经看到过黎尚去迁移父母的骨灰, 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
贺临脑海之中容倾的样子,逐渐和那个幼年时坐在楼道里写作业的江尚雪渐渐融合在了一处。
很多困惑终于有了答案。
他知道了容倾那份对正义的执着与渴求究竟是从何而来。
张副厅长还在继续说着:“我后来帮他处理了父亲的后事,他坚强到不像是那个岁数的孩子。”
“因为我曾和他父亲共事过多年,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想要找机会关照他。可那个孩子却独立自主到让人心疼,我完全帮不上忙, 只能默默地关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