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洗尘的细雨
打开915一看,跟815房的摆设一样,房间很干净。柳下溪直接走到窗户边,仔细察看了一下,失望地摇头,没有抓钩痕迹。
柳下溪看了一眼脸色木然的加米尼尼,认为想从他嘴里套出案子的进展很难。当然,他不会轻易放弃,试探性地问:“加米尼尼,魏伟雄刑警什么时候跟你断了联络的?”
加米尼尼听得懂汉语,说不大好。勉强回答道:“我们分——分开行动。”
柳下溪继续问:“你们找到狙击手使用过的手套么?”
“手套?”加米尼尼盯着柳下溪与胡莞明的白手套,想了一下回答:“没有。”
柳下溪拿出画册,指着自己手绘的繁星大酒店门口广场问他:“阿仆射·贾拉什先生倒在什么位置?”
加米尼尼接过速写本,瞧了会儿,诧异地盯着柳下溪,从他手上拿走铅笔,广场离车道不远的地方歪歪扭扭画了一个人形。张了张嘴,突然小声对他说:“结案了,别去查。”
柳下溪眉头锁起来,收起速写本,装回口袋。在915一无所获,他们回到七楼跟散姆宁汇合,一起前往清荷去过的那家餐厅。把他们带到餐厅后,散姆宁找餐厅里的人打听到,问清楚邹清荷是下午一点多离开的,他身边有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魏伟雄,另一个是阿明拉吉的一位亲兵。仨人离开,有两个人尾随在他们身后。就在左前方三十米远的路口,尾随他们的两个人上前找他们搭话,不一会儿发生激烈的争吵。那时,停着路口的一辆车上跑下几个人,拉扯着要把邹清荷拽上车。
他们来到发生争执的路口,找附近商铺里的人打听,目睹事情经过的商铺老板用马来语讲得眉飞色舞。散姆宁翻译给柳下溪听:“吵架时邹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从车上下来的人来抓他,邹的身手很敏捷避开了他们,接着阿明拉吉的亲兵动手了,双方差点打起来,魏伟雄吹起警笛,附近的警察赶过来。乘着那几个人被警察缠住,邹他们横穿马路往东一街跑了。”
顾不得路口红灯,柳下溪立即拔腿横穿马路。胡莞明跟在他身后,左躲右闪,绕过行驶的车辆,气得开车的司机们朝他们比中指。散姆宁看了一下表,过了九点,他需要回办公室工作,跟加米尼尼交待了几句,上了路边的一辆车走了。等绿灯亮,加米尼尼才不急不慢地横过马路。
穿过东一街,前面是大型的菜市场。柳下溪和胡莞明拿着邹清荷的照片四处打听。得到证实,昨天下午一二点,他的确到过这儿,同行的人还撞翻了一个鱼挡,给摊主赔了钱。出了菜市场,就是居民集中的区域,他们再也打探不到清荷的消息。
清荷,你在哪里?柳下溪焦躁地抬头看天。
第16章 魅影-16
天空的色泽是纯净的蓝,一些酷似棉絮的白云飘过来,冲淡的蓝色,使天空看起来更轻更薄。
柳下溪的视线追随白云,静望了一会儿,混杂的思绪慢慢被倾空了,不安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双手覆在脸上,用指头轻柔了一下眼睑,重新整理思路——清荷离开那家受皇族保护的餐厅没多久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缠上,双方发生争吵,甚至交了手,魏伟雄招来警察缠住这伙人,带着清荷他们逃走,逃到菜市场撞翻鱼摊,赔钱然后失踪。从散姆宁的口中得知,缠上清荷的人可能是特别军事法庭的调查人员,奇怪的是,这伙人的行径不像训练有素的严谨军人反而像混黑的流氓。军方的调查人员查案应该保持低调,不能扰民,没必要行事如此张扬。蹊跷的事情还有很多,清荷是外籍客商,并不是军人,没有正当手续,特军法的人不能带走他。从目击者的叙说中,那伙人根本没出示证件。魏伟雄身为特搜科的刑警,负责狙击案的调查,完全可以利用官家身份请求清荷协助调查,光明正大地打发特军法的人,没必要跟他们直接起冲突,除非那时魏伟雄已经接到上面的命令终止调查。从案发到终止调查,才十来个小时,结案太仓促,不合常理。两位死者身居高位,被人暗杀怎么能如此草率结案?准备私下调查狙击案的阿明拉吉突然调离本市去顶替堂兄的职位,理论上说得通,情感上说不过去,至少也得等他办完堂兄的葬礼。从整个案子来讲,清荷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籍商人,身不由已地被卷入——不对,他的卷入很不正常,好像被人刻意扯了进来。就算他因认识伍文光而受牵连,但这事只要调查就可以弄清楚,没必要带走他。总觉得幕后有人在搞鬼,为什么要针对清荷?仔细想想,先针对清荷的人是阿明拉吉和魏伟雄。这两个人找清荷,无非想从他嘴里套出伍文光的下落,他们认为伍文光是侦破狙击案的突破口。可惜他们不了解伍文光的性格,不知道他一直小心翼翼不与周围的人有太多牵扯,跑路后绝对不会找清荷联络。阿明拉吉身为职业军人,或许头脑有些简单,加上他手上握有不少资料,有理由相信清荷可能涉入案子,了解清荷的为人后进而跟他合作,想弄清楚堂兄被害的真相。让人想不通的是老刑警魏伟雄,此人在想些什么?清荷跟他一起失踪……安全系数是不是大一些?
柳下溪无意识地迈开脚步在街上走动,碰到一根圆柱上,背靠着它继续沉思——在他脑子里涌出一个奇怪的假设,将军与他的副手阿仆射·贾拉被暗杀是权力倾轧的畸形现象,这两个人分别是某个军团的正副首脑。在这个宗教信仰很浓的国度,将军不名誉的私生子伍文光是同性恋兼逃兵,抓到他和同性情人,就可以把将军从高位上扯下来,根本没必要挺而走险杀人。将军如果因此而落马,最大获利者将是他副手阿仆射·贾拉。伍文光的真实身份在吉隆坡被暴露,将军的亲信中有人出卖了他,把这事向上密告。特军法立即派人调查、追踪、抓人。特军法的人出动被将军得知,他想赶在特军法调查人员之前找到儿子,保护他,并打算把他送离国境。假设出卖将军的主使人就是阿仆射·贾拉,他想掌握整个军团,想把将军扯下马。只不过将军也有他庞大的关系网,暗算他并不容易得手。伍文光当逃兵很难定罪,他是遇上海难失踪的,只需要证明他曾因海难失去记忆,独自漂泊流浪到中国内陆就可以逃脱重罪。至于他是同性恋的传闻,周莱椿那一家人很早前下落不明,没有人证无法立案。将军寻找儿子的途中也得知是谁出卖了自己,心生杀意,想找机会除掉自己的副手。阿仆射·贾拉兄弟应该是彭亨州的名门望族,在关丹颇有势力。阿仆射·贾拉可能察觉出将军对他萌生杀机,决定先发制人,请堂弟阿明拉吉出面安排狙击手暗杀将军,又怕将军的余部骚动,特意搬出下落不明的周莱椿,制造一起复仇谋杀的假相。没料到他堂弟阿明拉吉修改了谋杀的结局,把他一起干掉。阿明拉吉故意接近清荷,准备诬谄他是伍文光的现任同性情人。借助信仰宗教的国民、军人对同性恋的反感,诋毁已被暗杀的将军声誉,清除他在军中的剩余势力。如果真是这样,伍文光可能落在阿明拉吉手上。昨天跟清荷争吵的人可能不是特军法的调查人员而是阿明拉吉的手下,这样一来,清荷的处境非常危险。只能期望阿明拉吉没达到目的之前不会杀害清荷。
欸,不——柳下溪心里哀鸣,他希望自己的这个假设是错误的,希望阿明拉吉没涉入谋杀。清荷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聪明,如果阿明拉吉是幕后黑手之一,绝对不会容许他活着。他捏紧拳头,想起清荷描述中魏伟雄对军方的人很防备,甚至不信任自己的搭档加米尼尼。他的目光落到靠墙站立的加米尼尼,问他:“加米尼尼,狙击将军一案,上面是什么时候命令你们终止调查的?”
加米尼尼看了柳下溪一眼,本不想说,被他的凌厉眼神逼住,不情愿地说:“昨天中午。”
柳下溪掏出地图,察看清荷走的路线,居然与赫佳大酒店背道而驰。“小胡!”柳下溪大声招呼正拿着清荷的相片四处问路人的胡莞明。
胡莞明小跑着过来。柳下溪对他说:“你和加米尼尼去魏伟雄的家打探一下消息,拿一张他的近照过来。”
等他们一走,柳下溪立即打电话给王南华,问他在哪里和大哥的朋友见面了。
王南华告诉他,他们正在街上四处打听消息,找了不少华裔帮忙找人。柳下溪要他带人来这个吉兴菜市场找他。
柳下溪重新走进菜市场,找到清荷他们昨天撞翻的鱼摊。
鱼摊老板是华裔,面对柳下溪的询问一问三不知。柳下溪掏出一张百元的人民币找他购买了一条鱼,老板这才眉开眼笑,特别挑了一条肥大的死鱼给他,也不给他找余钱。柳下溪也不再问,提着这条死鱼离开,听到眼红的菜贩用普通话小声嘀咕:“财叔,又发了一笔小财。”
柳下溪提着死鱼左顾右盼,走进臭烘烘的公用厕所,闪进没人的厕坑,关上挡板,迅速掏出一把匕首剖开鱼肚,从里面翻出布条,布条上用油性笔写着:“提防跟踪,南尖渔村”。柳下溪的眼圈红了,是清荷的笔迹。他的手没停,迅速把布条与死鱼划碎小心地冲下水道。
柳下溪脱下手套丢进垃圾桶,站在水龙头前洗净手,也不擦干直接戴上手套。
有人朝他靠近,闪开,保持攻击距离。对方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带有杀气,令人心生警惕。柳下溪挑眉,观察了一下,有二个壮汉堵在厕所门口。瞧他们的五官,看得出是原居民,身上的装扮就像普通菜贩,只是那笔直的身躯泄露了他们的身份。有意思,来得正好,柳下溪心里冷笑,欢迎他们前来让自己舒展筋骨。摆起严肃的面孔,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去。背后有动静!一把杀猪的尖刀朝他的后腰捅过来。他机敏地闪过,快速扬手,准确地捏住对方拿刀的手腕,用力一扭卸下对方的腕骨。心想,这些人胆子真大,厕所里还有其他的人也敢随便动手,真是目无法纪,当天下是他们的杀戮场。
第17章 魅影-17
那男子的手腕脱臼,手上握着的杀猪刀立即跌落在地上,似乎很痛,脸色变青,眼泪狂流,嘴里哼哧着柳下溪听不懂的话。
柳下溪没料到对方会嚎叫大哭起来,偷瞄了一眼,觉得有点恶心,真是个没种的家伙。扫视了一下留在门口的两个壮汉,他们挽着袖子挥舞拳头朝他逼过来,瞧他们挥拳的架势,应该是玩泰拳的高手,偏偏装成一副地痞流氓找碴的样子。柳下溪嘴角翘起来,顺手一带,暗中手指使力把对方脱臼的腕骨归位,把他拖到自己身前,刚好挡住冲过来的两只大拳头,当了一回不用付费的沙包。可怜的家伙,右直拳击中沙包的肋骨,右勾拳打裂他的下巴,沙包口喷着血瘫倒在地,无力站起来。
下手真狠!柳下溪眼神眯了起来,后退,躲开对方的第二击,同时扬声大喊:“有人打劫我的钱包,各位帮个忙,快叫警察过来。”
男厕里原本有几个蹲坑的闲人,解完大手,蹲在一边看热闹。见那两个壮汉出手太狠,怕伤了自己,连同没解完手匆忙提着裤子的人一起跑出去,围在门口继续看热闹。其中有人听懂了柳下溪的话,马上拔打电话报警。
柳下溪身后是墙,无法继续躲闪了。拿杀猪尖刀的家伙显然是他们的同伙,误伤了伙伴,其中一个去扶他,另一个朝柳下溪逼过来。为了威吓柳下溪,一拳击向厚厚的洗手台,这家伙拳头硬,洗手台被他砸出了裂痕。
柳下溪也不心焦,墨镜遮挡住的双眼冷静地观察着,扬着手臂竖起十指如同蟒蛇游走林间,静静地等待对方继续靠近。好了,对方进入攻击距离。柳下溪右腿立即前跨,身子下蹲,形成可攻可守的弓步,晃脑闪过攻击他颈部的左钩拳。
又一拳落空,对方的情绪出现了波动。
柳下溪瞧准对方拳头落空后出现的短暂力竭。右手五指并拢,迅速出手向上攻击对方来不及收回的手肘。同时,左手捏成拳头,立即挥出连击对方的腹部。柳下溪的拳头也很重,哪怕对方的腹肌厚,弹性佳,三拳过后,也折弯了腰。
对方抗下腹部的疼痛,右手肘受到柳下溪的手指攻击,麻痹不能用。他当即立断弯曲左臂,挥起拳头朝柳下溪的头砸下来。
看热闹的人群发出替柳下溪担心的惊呼。
柳下溪比他先手,双腿快速移动,右手握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对准砸过来的拳头。手一动,白色光芒一闪,鲜红的血飙了出来。
壮汉左拳被划伤,急忙缩回左拳。
柳下溪手腕一转,匕首落回衣袖中。双腿错开蹲成马步,伸出手臂揽住对方的肥腰,抬起,狠狠地把他朝地上摔过去。“呯!”的一声巨响,壮汉砸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柳下溪不打算脚下留情,右脚踩在对方的膝盖上,用力转动,听到对方膝盖的骨碎声。
看热闹的人拍起掌来。
剩下的一个壮汉见势不妙,丢下同伙,扭头就跑。可惜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太多,他身强力壮,这些人不主动让路,冲过去时撞飞了人,引起公愤动了众怒。这伙看热闹的男女中也有一些不怕邪不吃斋的,他们大声用各种语言叫嚷着,不一会儿整个菜市场哄动起来,有不少人主动帮忙追赶这个壮汉,还没等他逃出菜市场,正遇上吹着警笛赶到的警察们,立即被警察抓住了。
柳下溪也被警察带走了。他临走时从围观的人中发现了一张熟面孔,是王南华来了。柳下溪悄悄地朝他打了几个手势。王南华会意地点头,转头跟身边的几位华裔青年说了些什么,便伙同一些看热闹的人尾随在警察身后跟着来到附近的治安署。
警察也问了几位看热闹的证人口供,证实了柳下溪是自卫,对方先出手拿刀从背后捅他,这个人受的伤完全是他的同伙所为。这个治安署的当职警察很明事理,等柳下溪做完笔录,就把他给放了。
柳下溪走出治安署,王南华带着两名青年在门口等他,连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柳下溪只告诉他:“我被来历的不明的人盯上了。找人打听一下,这三个人是什么来历。”见王南华忧心忡忡,愁眉紧锁。叹了一口气,轻声对他说:“清荷就是在这菜市场失去踪迹的,他失踪之前也被一伙人盯上。”
王南华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觉得目前的处境一团糟,一筹莫展找不到方向,心里焦急不安,像是在问柳下溪,又像是在问自己,喃喃低语道:“事情越来越复杂,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才好?邹总下落不明……今天才到的董事长弟弟又被人袭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下溪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会有办法的。对方找上门来,迟早会暴露他们的真面目。知道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就能给予反击。”
王南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心情重新振奋起来,点头道:“我请他们去打听了,希望能顺着这三个人找出后面的指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