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鹤夫人
然而到了这个游戏里,不知怎的,他阴差阳错地就跟在其他三个人身后走了,又顺理成章地做了团队的一份子。短短几个月,他收获了过去十来年都没有体会过的友谊和爱,经历了过去十来年都没有体会过的波澜壮阔的传奇冒险。慢慢的,谢源源也能摸到一点隐隐约约的,和他人相通的情感了。
“人是需要自由,需要尊严,需要爱的生物啊,”他将手臂枕在脑袋底下,再次叹了口气,“现在这样,算什么事呢。”
底下的人睡不着,谢源源卧在房梁上,更是难以入睡了。即使他是个谁也发觉不了的透明人,在第五世界,他也无法以旁观者的身份自居,而且,就算他想帮助这些人,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如果有通讯道具就好了,”他皱着眉头,看着头顶的砖墙缝隙,在那里,一只黑油油的小虫子正在里面爬来爬去,“只要有了通讯道具,我就能和其他人联系,然后知道更多的情况,然后帮助他们知道更多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他翻了个身,将脸在房梁上探出一半,借机观察着底下的囚徒,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两个玩家的影子,但是他失败了,这间大通铺塞进了起码一百二十名犯人的身体,即便他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看到的也只是一条条一支支如堆叠蔓藤般的肉体,根本瞧不出其他的。
谢源源丧气地转过脸,继续看那只小虫子忙碌的轨迹——真是人间奇观啊,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人居然会去羡慕生死不过朝夕的虫子,只因为它拥有空气般普通,同时也如空气般必不可少的东西:自由。
他还在胡思乱想,营房里便骤然响起了嘹亮刺耳的吹号声,寂静的午夜被骤然划破,谢源源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猛地从木梁上直起身体,茫然望向狭小的窗口。
“啥……啥意思啊,敌袭了吗?”他做好准备,打算随时从上头翻身下去,就在这时,一阵吵吵嚷嚷的喧哗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警卫手持橡胶棍,重重击打在门墙上,大声呵斥道:“滚起来,你们这群猪猡,点名了!”
“点名?!”谢源源叫了起来,“可是现在……”
他点开系统,道:“可是现在是凌晨三点啊!”
初来乍到的犯人并不适应这个刻薄到极点的起床时间,难免要被橡胶警棍在身上结结实实地抽了好几下。他们就像一群半夜被匆匆赶起来巡夜的家犬,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是夹紧尾巴,从小憩了片刻的房间里鱼贯而出,推推搡搡地走到营房外列队等候。
谢源源无语地坐在房梁上,瞪着眼睛望了半天,还是打算跟着下去看看,说不定可以发现新的同伴。
探照灯的强光将营房前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犯人们睡眼惺忪地站在原地,被囚头呼喝着按照身高排好队伍,稍有不慎,脸上就会挨上一拳头。谢源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从一个方队潜到另一个方队,来回扫视间,倒也看到了好几个气质迥异,一看就知道是玩家的男人,但没有闻折柳,也没发现贺钦。
“没有吗……”他有些失望,又想去女囚那边找杜子君了,这时,前方忽然传出一阵骚动,谢源源愣愣地一望,发现是一个年轻人的眼镜被打掉了,正在满地爬着乱摸,于是他身前的囚头也盯着他的行踪又踹又骂。冷不丁地,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先是给他递上了眼镜,接着又把他一下拽起来,迫使他迅速在队伍里站直。
“我日了你的瘟了……”谢源源听见那只手的主人喃喃轻骂,“啷个儿凶,老子真想付你两耳屎……”
这颇具特色的方言……谢源源虎躯一震,忍不住道:“池……池青流!”
池青流蓦地一抬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但是又无法肯定,这是不是自己还没睡醒的幻觉。
“谁?”他警觉地低声道,“哪条道上的朋友?”
谢源源想了想,挨近了一些,也压低了声音问道:“池会长,能听见吗?”
池青流觉得自己好像是瞎了。
明明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但那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传过来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啥子东西哦?”他一懵逼,方言又冒出来了,“这是……”
“我……算了,你看不见也没关系,”谢源源抓了抓头发,“我是无人入眠的成员,你专心站着点名就好。我找了一天了,终于找了个说得上话的,嘿嘿。”
池青流眉心微皱,他穿着囚服,还不太能适应这种被人呼喝打骂,推来搡去的囚犯生活,因此不顾前面虎视眈眈,来回巡逻的囚头,张口道:“无人入眠?你们也来了?”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谢源源的身份,但他感知一圈,都发觉不了来人的存在,便明白了这少年的邪门之处,当即反应过来,他理应就是无人入眠里最神秘的那个队长了。
“是啊,”谢源源抓紧机会打探消息,“池会长,你有没有看见我们队的第一和第二?”
贺钦与闻折柳作为排行榜上长时间霸榜前两名的玩家,哪怕在第四世界被天下之火挤了下去,只要说第一第二,玩家心中还是默认这两位的身份的。
“没见着,”池青流直视前方,果断回答,“见到了我肯定会有印象。你再看吧,囚犯里没他们,那他们要不是士官身份,要不就被关在哪了,现在还没逃出来。”
“啊,怎么还有士官的?”谢源源有点懵,“我以为大家都是犯人啊!”
“天真了吧小伙子,”池青流道,“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有人天生就是好运气。我团进来三个,就有一个分到当官的身份,现在在女囚那边……”
“女囚,”谢源源心头一动,“她叫什么名字?我们有个人也在女囚那。”
“杜子君是吧,”池青流道,“是个厉害角色。可以啊,我们队的姑娘叫秦樱,都成阶下囚了,大家就相互帮衬着点吧。”
谢源源稍微松了口气,到底是大团的领导人,就是识大体啊。
“好,我记下了,到时候告诉他。”谢源源点点头,“谢谢池会长!”
见他就是一副说了就走的口气,池青流连忙叫唤了一声:“哎,小兄弟!不着慌走!”
于是谢源源又傻头傻脑地折返回来,问:“啥事!”
池青流道:“我们队进来三个人,除了我和秦樱,还有一个男孩,叫顾西,白白净净的,嘴角有个小疤,你一看就知道了。他是个医师,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当做特殊人才提溜走,你见了他,千万跟他说……到!”
池青流一嗓子吼完点名,接着对谢源源说:“……你要是见了他,千万跟他说,别着慌展示才能,急着打入敌人内部,这鬼地方有点邪门的,酌情考虑。还有就是……”
“嗯嗯,”谢源源老老实实地记下了,“还有什么?”
“照顾好自己,”池青流的声音低了几度,“我不在身边,凡事不要逞强,也莫犟,被谁欺负了,回头告诉老子,老子放玉狮子碾死他。”
谢源源:“……”
怎么感觉气氛哪里怪怪的。
不过,他到底是个老实孩子,顿了顿,便一口应承下来:“行,我要是找见他了,会跟他说的。我先走了!”
不过一息的时间,等到池青流再试探性地呼唤来人时,他已如一缕无声无息地夜风,溶解在了初春凉寒的空气中。
谢源源顺着卫兵巡逻的路线,一路摸到女囚的营房。途中,他没有看见那天的军官,也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领导类角色,他顺利翻过围墙和栅栏,落到女犯人的营地。
这边的女犯人也换上了囚服,为了方便干活,统一身份,她们还在头上都包了头巾。谢源源望来望去,也找不到杜子君在哪,于是只得使用老办法,继续混进方阵,挨个搜寻。
终于,他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杜子君。
平心而论,杜子君女体的身高在同性别里也算高挑,但他站在这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倒像是谁要把他特意隐藏起来一样。
“姐!”谢源源开心得不得了,甩着尾巴就挨上去了,“你在这啊,我找你找了好长时间!”
杜子君的身体微微一顿,他嘴唇不动,表情不变地轻声道:“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