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谷漫游指南 第349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情有独钟 无限流 系统 升级流 推理悬疑

杜子君松手,任由季元凤狼狈地跌坐在海水中,自己转身飞奔,鞋跟在地面上溅起一连串急促的足音。

不会错的,肯定是海拉……想到贺钦说过海拉拥有的即死效力,谢源源现在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窗外雷霆大作,掩盖着两个男人在半空中悍斗碰撞出的强光,杜子君在走廊中间的一筐衣物前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

一枚小小的纽扣,宛如一颗平面的眼珠,向上看着天花板。

他弓下身体,想把那枚孤零零的纽扣捡起来。

“是谁碍事?”就在海拉的手指即将洞穿谢源源的心口时,她忽地蹙起眉头,生生停顿了一下。

一丝纤弱的生机渗进谢源源的灵魂,令他的喉咙间发出临近终结的衰弱呻吟,混浊的眼膜也重新透出一线清明。

海拉望着他,死亡的华冕垂下碎星般的流苏,此刻都在轻轻摇晃。

“好奇怪,就在刚才,我的坐标被人探测了一下……你知道这是谁做的吗?”她笑着问,“死亡遍寻不见,同时无处不在,如果有人能突然准确的定位到死亡本身,那才是奇了怪了呢……”

谢源源没有回答她,也不能回答她。他的身体沉没在一半的熔岩,一半的寒冰里,过往十几年的纷扰光景都从他发黑的双眼中忽快忽慢地划过去——他太挨近生命的终点了,以至看见了人生的走马灯。

“全部三十五个人,都到齐了吧?”

“到齐啦!”

“好,那就出发!老师今天带大家游览的课程,会为大家展示全息设备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与人们进行交互的,是个和你们非常贴近的课题哦!大家不要挤,也不要乱跑……”

不是的,没有到齐,这里还有一个人没到。

谢源源站在街头,望着那个面目不清的小孩子从街道那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挥手大喊。

“老师!老师!还有我……还有我!对不起,我迟到了!老师!”

他已经喊得那么声嘶力竭了,挥手挥得那么用尽全力了,但是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有人看见他的挣扎。成年人行色匆匆,从他身边漠不关心地走过去,仿佛这个拼了命呼喊的孩子只是一株会呼吸的植物,一阵透明的风。

“……还有我,我没有……我……”

行驶在空中栈道的悬浮列车犹如电路中的绚烂粒子,很快随着秩序井然的车流一起消失了,只有这个追不上的男孩被远远甩在后面,弓着身体,大口疲惫地喘气,汗湿的掌心中攥着一枚用不上的电子车票。

不会的,谢源源张开嘴唇,他被世界消音,仿佛深海中的鱼类吐出一串无声的气泡,没人会看见你的,去抢银行,去拿走那个大人的钱包,去把别人的珍视之物当面装入怀中,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你,注意到你的……没用的。

时间又一次开始转动,谢源源站在世界的中心,同时也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目睹着那个孩子一天比一天更高,一天比一天更沉默,更透明,更面目不清。

他活得比别人更自在,也活得比别人更艰难。没有长辈照顾他,他就得自己照顾自己,好在生活也不会为难他,他好像是被命运和人生一同放过的幸运儿。他在弱势群体看护中心一直住到成年,政府每个月定期打一笔生活费到账上,这是他唯一可见的固定收入,机器和程序是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在册账户的,哪怕账户那头是一块墓碑,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只要有通过的申报记录,它们便能拿到这笔钱。

他总比墓碑好一点,总比死人好一点。

他上了公立小学,上了公立中学,又考上了公立大学,十几年如一日的奉公守法,默默无闻,这让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但他的性格似乎就是这样,比起参与破坏,观察世界才更适合他。

谢源源注视着那个刘海一直盖到眼睛的少年,在他考上大学那天,他决定要买点什么庆祝一下,让生活有点仪式感。他在全息商城里转了一圈,望见了直顶天穹的白色修女。

——“新星之城,梦想和未来,由你塑造。”

它是什么里头的NPC?

少年在商城中找了找,看见了N-star公司为庆祝两百周年的宣传短片,修女雪白的裙袍宛如天国的云彩,在其间烂漫地掠过。

……《恐怖谷》?那就去恐怖谷吧。

少年在抽奖系统跟前站定了,完全无视“一人一次”的规定,一口气抽了五百六十七次,抽中了两个准入资格。他对比了一下,挑了一个顺眼点的序号,然后把另一个顺手塞进了一个路人的口袋。

谢源源脸上终于带了一点怀念的笑意。

圣修女突然暴动,将恐怖谷变成了一个完全孤立的王国,少年依旧面无表情,游戏中断了,这很可惜,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是想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然后再试试能不能从里面出来的,然而,就在他正要这么做的时候,房间的门却蓦地被敲响了。

“咚咚咚”,有礼而克制的三声。

他站起来,往门外看去,发现是队里十分特别的两个家伙,浑身上下都像在发光,这样的人,自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物种。

“咚咚咚”,还在敲。

是来找穆托的吧,他想。

“我们不是找穆托,我们是来找你的。”

他无措地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笑容温暖,直直盯着他,一个气场磅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闻笛,与贺钦。

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源、源,你叫……谢、源、源……”他听见闻笛絮絮叨叨地说,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手上一笔一划,“源源不断的源,好,记住了,下次应该就不会忘记了。”

“下次该忘的还得忘,”那个俊美而危险的男人调笑道,“他的名字,可是难记。”

闻笛不服气道:“走开走开,你怕是不知道我的记性有多好,肯定能记住的,对吧,谢……呃,谢、谢源源!”

男人笑得更大声了,但这是他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也只得跟着傻乎乎地笑了两声。

“好笑吗?”那个冷漠而凶戾的女人站在另一边,样式十分淑女的白裙子,愣是被她裹得像一柄雪亮兵器,“记不住人名儿有什么好笑的,我也记不住他的名字。”

“我叫谢源源,”他抿着嘴唇,不知为何,第一次有了重复给他们听的勇气和念头,“谢谢的谢,源源不断的源源。”

女人挑起眉梢,好一会没说话,过了片刻,才道:“行,谢……源源。”

“走了,谢源源!”闻笛瞪了男人一眼,又笑得温暖而得意,对他大声道:“你看,我记住了!今天晚上要巡夜了!”

他愣了很久很久,望着屋里朦胧的灯火,谢源源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