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飞渡 第43章

作者:四下里 标签: 快穿 近代现代

牧倾萍拨了拨鬓发上的点翠嵌珊瑚松石头花,道:“哥哥早就有喜欢的姑娘,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为什么,那女孩子并不肯成亲……哥哥那么好的男子,若是有谁也待我有这般心意,我必是嫁他呢。”牧夫人自然也大略知道一些儿子的事,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叹气道:“你哥哥这人向来性子冷僻些,心里若有事,连家里人都不肯多透露几分的。”

牧倾萍以手支颊,点点头道:“其实那个蓉蓉我也见过一回,当真是好看得紧,除了姨姥姥以外,我再没瞧见过那么美貌的女子……只是我总觉得,她好象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呢。”

……

春日里的阳光自外面透进屋里,悠悠照在一瓶新插的迎春花上,嫩黄的花朵衬得整个室内都鲜活明妍了起来,花瓣上尚且还沾着几点晶莹的水珠。桌上用瓷钵盛着满满一钵焙干的草药,北堂戎渡坐在桌前,手里熟练地用裁好的纸张将切成细丝的药物包起,一根根卷上,然后才用上好的鱼胶封口粘好,旁边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孩身穿孔雀蓝的绸衣,乖巧地给北堂戎渡打下手,将制好的纸烟一一整齐放进面前的托盘里码好,等着晾干。

北堂戎渡做了一会儿之后,似是有些懒怠了,便暂时停了手,道:“你去玩儿罢,这里不用你。”孟淳元答应一声,随即探头看向窗外,既而摇摇头,失望道:“我不去了,外面没有风,风筝放不起来。”北堂戎渡呷了一口茶,笑道:“你去瞧瞧韩烟,他正在后面的小树林里头练功,你去让他教教你,也学些武艺。”孟淳元吐一吐舌头,笑嘻嘻地露出一点嫩红的舌尖来:“少君要打我呢,我练功夫笨,上回少君才教我一会儿,就恼得要打我屁股。”北堂戎渡哈哈一笑,拿手揪了揪孟淳元的鼻子,笑骂道:“以他的脾气,你能让他恼得要打你,可见你笨到什么程度了。”说着,从桌上的碟子里拣了一块点心给他,孟淳元欢喜地接过,吃得十分香甜,他性情真朴单纯,在碧海阁住了这段时间,竟是人人都颇为喜欢他,北堂戎渡没有兄弟姐妹,孟淳元的性情倒是很和了北堂戎渡的脾气,因此也不拘束他,颇为喜爱,是以孟淳元在此十分快活,他是孩子心性,对碧海阁诸人也逐渐亲近起来。

孟淳元一连将碟子里的五六块点心全都送进了肚里,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吮了一下指头上的渣子,道:“真好吃。”说着,忽然抬头瞅着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喃喃道:“公子,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北堂戎渡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和我一样,都是长身子的时候,自然能吃了。”孟淳元愣一愣,然后盯着北堂戎渡看了一会儿,托着腮好奇地道:“那公子才比我大两岁,怎么却比我高这么多呢?”北堂戎渡笑吟吟地道:“因为我自幼吃的全是好东西,所以才长得快。”孟淳元了然地点着头:“那我也要多吃点儿,以后才能长得高。”他说着,歪头笑道:“公子人真好,我以前还以为公子定是和堡主一样,很吓人的。”

男孩毫无心机的话语让北堂戎渡笑了起来,用手捏了捏那白皙的脸蛋:“我哪里好了?”孟淳元不假思索地道:“哪里都好啊,对我很好,也不要我做那种事。”北堂戎渡故意逗他道:“哪种事?”孟淳元脸红了,却还是一五一十地道:“就是让我伺候睡觉啊……”北堂戎渡懒懒靠在椅子上,忍不住笑道:“那你过来,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好人……我数十个数,你要是跑不掉,让我逮住了,就得做‘那种事’。”孟淳元吃了一吓,犹犹豫豫地道:“公子在吓唬我呢。”北堂戎渡也不多言,只竖起了一根指头:“一……”孟淳元听了,如同见了猫的鼠子,立时一溜烟儿地就撒腿跑了出去,刚跑出门口不久,又疑疑惑惑地掀起竹帘,探了半个头进来张望,见北堂戎渡又竖起了一根指头,道:“二……”急忙一下缩回脑袋,跑了个干干净净。

北堂戎渡被他引得大笑,笑了一阵,这才重新开始卷烟,没卷上五六个,就听门口竹帘轻响,北堂戎渡方欲问‘怎么又回来了?’话还未出口,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听见脚步声,遂一抬头,就见北堂尊越正掀起了竹帘,进到室中。

八十九.曾经沧海难为水

北堂戎渡不觉笑道:“爹怎么来了?我这儿正做着这些玩意儿,想等都弄好了就送一半过去,现在你既来了,等回去时正好捎走……这回我新添了一味药,味道比前时更香了几分。”一面说着,一面暂且将手上的活计停下,提了茶壶倒上了一杯茶。

北堂尊越没言声,只是坐下来拿了杯子,可有可无地呷上一口,见北堂戎渡正熟稔地卷着纸烟,便随手从瓷钵里拈起一撮切成细丝的药草,打量了一眼,放在鼻下闻了闻,却未曾想刚嗅了一下,就猝不及防地猛然打了个喷嚏,北堂戎渡见状,不禁嘿嘿直乐,笑道:“这东西不能闻,一闻就冲鼻子,可容易打喷嚏了。”

北堂尊越皱皱眉毛,在少年的头上拍了一下:“你不早说。”北堂戎渡满嘴叫冤,用手摸着头道:“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又不是我让你去闻的,倒赖我。”北堂尊越没回声,只是将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地端详了几下,发觉这张稚气已脱的年少面孔已越来越与自己相似,出脱得俊逸绝伦,尤其眉眼之间,还隐隐添有北堂迦的一二分秀色,光彩夺人,如此,那日醉后一时荒唐,倒也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北堂尊越平生杀伐决肃,向来都不是拘泥之人,即使是那样令人尴尬难堪的荒唐事,那样放浪形骸的醉误,在他看来,过去了也就罢了,但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他却依然不想让北堂戎渡知道半点,即便要用上一些小手段去掩盖住--他不愿意也不允许这个孩子因那样的难堪而对自己产生一丝生分之意,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的可能。

北堂戎渡被男人深测难懂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不自觉地用手在脸上抹了两下,看着北堂尊越,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东西不成?”北堂尊越轻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微哼道:“看什么看。”北堂戎渡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看我的好不好……”北堂尊越一挑眉:“还顶嘴。”北堂戎渡耸了耸肩,叹气道:“好罢,反正你是老子,什么都是你对……”重新拿起一张裁好的纸,开始卷起烟来,北堂尊越坐在旁边,一面喝着已经凉了的茶,一面看着少年动作麻利地忙活着,他静静旁观,一种微妙的心情油然自心底缓缓生出,使他完全不想打破眼前的宁静……

窗外,花开繁盛,春光正好。

湖面上水色潋滟,微风乍起时,便吹皱了一湾春水,岸上野花迎风吐香,草木葱郁,漫山遍野的花开得如火如荼,天色明澈如一轮银镜,日色似金,有人站在湖畔,银灰色团花锦袍被风轻轻拂动着衣摆,双手负在身后,静静而立,微风中带着郁郁青青的水气,扑在面上,令人心旷神怡。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忽然转过了身来,眼底满满地皆是无限的欣喜,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远处一匹白马正缓缓朝这边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少女,华衣丽服,青丝如瀑,驾着座下的马匹,徐行而至,那人见状,再无迟疑,立时便迎了上去。

少女骑在马背上,唇角微微含笑,广袖丝绫鸾衣拖曳逶迤,腰间系着长长的的珍珠带,瑰丽的裙角似一抹流丽绚烂的绮艳云霞,遮住了鞋面,一手牵着缰绳,两只墨丸般的瞳子如同缀满了碎星,见男子走近,便轻轻一扯缰绳,勒住了马,道:“我来迟了么?”

牧倾寒墨色的眼底隐隐有喜悦与柔和之色,温言道:“不是,是我今日来得早了。”说着,双手抬起,轻轻扶住了对方的腰,就要将人从马背上抱下来。

北堂戎渡没有拒绝,松开了手里的缰绳,任凭自己被男子抱下马,牧倾寒将他抱下来之后,没有马上放开,而是拥着怀里的人,用最温柔的力道小心地拥抱,轻轻吻了吻那漆黑的鬓角,亲昵良久:“蓉蓉,我想你得很。”北堂戎渡静止不动,通过相触的身体,清楚地感觉到成年男子的温暖气息直透过来:“放我下去……你也不嫌重。”

牧倾寒似是在笑,温暖的吐息淡淡拂在北堂戎渡的鬓边:“你不重,轻得很。”虽是这样说,却还是依言松开了手,北堂戎渡看着周围的景色,不觉就有些感慨之意,低叹道:“这里还是像从前一样……”

此处正是他二人当年初识之后,时常见面的所在,牧倾寒闻言,心中不禁微微一热,眼底亦是柔和如同暖风:“……记得你从前,常在此处荡秋千。”北堂戎渡笑了笑,道:“是啊,我那时……嗯?”目光忽不经意间看见远处一株树下正孤零零地挂着一架秋千,不由得微微一怔,既而提起曳地的裙角,朝那棵树的方向走去,鞋尖上缀着细小的银铃,一路行来,叮叮有声,草尖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琐碎声音,伴和着衣声窸窣,片刻之后到了树下,这才看得仔细,就见那架秋千拴在树下,用木板特意做成有靠背的椅子模样,以便让人坐得安全又舒适,两边的长长绳索上缠绕着花藤,上面开有馨香的花朵,一切的一切,都陌生而又熟悉之极……

北堂戎渡用手下意识地摸了摸秋千,半晌,才回过身,慢慢在唇边展出一丝微笑:“这东西……原来还在啊。”

--还记得这架秋千是这个人亲手所制,那时他还只有十一岁,就蹲在一旁,看着从未做过这种粗活的青年动作生硬地削木板,楔钉子,扎绳索,然后把终于做好的秋千牢牢地拴在树上,以供他玩耍,又寻来开得芬芳的花藤缠绕在上面,等他玩得尽兴了之后,才抱着他坐在秋千上,将他抱到膝头,喁喁细语……

--原来过了这几年,有些东西,竟然依旧还在。

牧倾寒此时也已站在树下,空气中有着不知道是谁的呼吸,淡淡地拂着,又暖又轻,如同乍起的春风,一两朵落花静静无声地从树上掉下来,软软坠在肩头。牧倾寒的眼眸幽黑深邃得望不见底,看着面前的人,英挺的面容上有淡淡的柔和,只是静静地凝视,道:“……这秋千没有坏,还可以用。”北堂戎渡看着他,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发现了自己清晰的脸容,随即目光微微移过,重新看向秋千,微笑道:“是吗。”说着,便坐在了上面。

秋千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徐徐推了起来,悠悠荡荡,发上步摇垂下的流苏亦轻晃不止,就连臂上缠着的银朱色丝绫缠帛也微微飞拂了起来,薰暖的柔风微微扑在面上,如烟如雾,动人欲醉……

良久,秋千渐渐停下,牧倾寒缓步移到北堂戎渡面前,俯身拾起一支方才荡秋千时掉落在地的金錾红珊瑚福字钗,替他重新簪在发中,既而带有薄茧的指尖轻轻捋顺对方鬓角处的几丝碎发,同时只听见男子清逡的声音微微响起:“……蓉蓉,自从前你不辞而别之后,我再没有像方才这样快活过。”北堂戎渡闻言抬起头,恰恰看到牧倾寒目光清冽,正定定地凝视着他,那一双黑眸几乎深不见底,唯独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一张绝丽的容颜和身后大片开得绚烂如锦的花海……北堂戎渡嘴角忽然微微上扬,露出一分笑影,道:“那眼下呢。”牧倾寒覆上他握住秋千绳索的右手,那袖口上有繁复的捻金刺绣,微微露出雪白的五指,攥住绕有花藤的绳子,牧倾寒的掌心将其深深包住,北堂戎渡能够觉出他的手颇暖,亦可以感觉得到那掌心里的纹路。牧倾寒目光中隐有缠绵之意,一字一字地道:“……眼下,我欢喜无尽。”

北堂戎渡凝视着他片刻,忽然间就笑了笑,既而抬起另一只手,上面绿汪汪的镶翡翠镂花戒指通透碧绿得近乎滴翠,几根手指拈住男子胸前垂着的一缕鬓发,不轻不重地微微向下拉,牧倾寒下意识地顺着这股力道略略俯下了身,微抿着的唇就忽然被什么温软的东西毫无预兆地堵住,然后便有濡湿的感觉清晰无比地传到了脑海当中。

牧倾寒的身躯一滞,似乎有些僵硬,又隐隐有些不可置信,但随即汹涌席卷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惊喜和无尽欢愉……牧倾寒伸手揽住北堂戎渡的腰身,低声从双唇相贴的缝隙中溢出沉沉的微喃:“蓉蓉,若是不喜欢,便只管推开我……”

北堂戎渡只是微微一哂,将手扶在了对方的肩头上,两人靠得这样近,彼此散碎的发丝被风软软拂到脸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柔扫摩着肌肤,温暖的吐息亦让鼻子一阵阵地微痒……牧倾寒的吻小心且惜视,并没有什么占有和情欲的意味,只是满满的温存与认真,他第一次觉得怀里的这个人不再是隔得那样远,就仿佛是在遥不可及的彼岸,对方虽然没有太多的回应,可他依旧觉得满足,拥紧北堂戎渡的身躯,细细地亲吻着那温暖的唇,几乎舍不得稍有松开……

许久之后,胶合在一起的唇瓣才终于缓缓分开,牧倾寒凝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在那眉心上又轻啄了几下,吻了又吻,这才觉得暂时心满意足,将北堂戎渡搂紧,声音沉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蓉蓉,能有此一日,牧倾寒,已不枉平生……”

九十.三杯两盏淡酒,怎敌晚来风疾

漫天漫地的蓬勃阳光无所顾忌地金灿灿挥洒了下来,照得人神思缱绻,就连风中,亦有了温柔款款的味道,正是春光如画的时候,北堂戎渡的眸光中有着温润的色彩,微微含笑道:“说什么混话呐。”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已隐约有了一分淡淡的喟叹:容貌自是可以顺便妆改,但随着年纪渐长,自己越发身量出脱得挺拔茁健,这个令眼前人朝思暮想,片刻不能忘怀的少女‘蓉蓉’,已经无法存在太久了,总有不能掩盖住的一天……思及至此,北堂戎渡松开攥着秋千绳子的手,低头去打量着脚下的草地,淡淡笑道:“其实……我心底总有许多事,既想与你说,却又很是犹豫,说不出口……”

牧倾寒注目于他,轻声道:“既是难言之事,那就不必说出来……但你若想说,我也总是会听着的。”北堂戎渡抬头瞧他,忽然间就微叹了一口气,悠悠哂笑道:“你又何必待我这样好,我并非是那等‘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女子,只怕总有令你烦恼的时候……罢了,不说这些,我有点儿饿了,我们去吃些东西可好?”牧倾寒扶他下了秋千,问道:“如此,且随我回去?”北堂戎渡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并不想去青帝门见到旁人,以免露出什么破绽:“不了,我不想见其他人,还是随意走走罢。”牧倾寒自不会逆他的意思,牵着北堂戎渡的手,走向那匹正在湖畔低头悠闲吃草的白马,一手拿住缰绳,对北堂戎渡道:“上去罢。”北堂戎渡拍了拍马头,笑道:“不用,我们只管走就是了,它自己识得路,会回家的。”牧倾寒听了,便不再多言,北堂戎渡牵住他的一幅袖角略扯了扯,微笑道:“走罢,当真是有些饿了。”

如此携手并游出去,满天满地俱是春光正好,牧倾寒拣了一家雅致酒楼,问身旁的人道:“这一间如何?”北堂戎渡笑了笑:“随意罢,我看着倒还好。”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并肩走了进去。

此时正是中午吃饭的当口,酒楼中的客人颇多,只是当北堂戎渡进到门内时,周围立时便静了下来,直至两人上了二楼,众人才逐渐又开始谈笑议论,只不过声音却下意识地小了许多,似是怕唐突到了佳人。牧倾寒走到楼上,拣了临窗的一处位置,要了几样精致小菜,北堂戎渡手肘搁在桌上,以手支颌,等着东西上来。

不一时,店伴端上酒菜,北堂戎渡见其中有一壶花雕,不觉笑道:“我记得你酒量并不怎么好。”牧倾寒目色中微露淡淡情意,道:“略饮上些许,总是不妨的。”说着,给两人各自斟上了一杯:“记得你从前,倒是偶尔也会与我对酌几杯。”北堂戎渡随口笑言道:“我的酒量么,如今虽比起我爹略有不如,却总还是比你好许多的。”牧倾寒第一次听他谈及家人,听他话中意思,起码父亲倒是还在世的,并非是孤苦一人,心中不觉也宽慰了些,便接口道:“家里人待你,可还好么。”北堂戎渡把玩着手里小小的酒杯,答道:“兄弟姐妹什么的,倒是没有,不过父亲待我是极好的,至于我娘……我小时候她便已经不在了。”

牧倾寒听到他幼年丧母,不觉心中怜惜,伸出手来,轻轻抚一抚北堂戎渡光滑的鬓角:“我母亲为人很好,她若见到你,必是喜爱。”北堂戎渡垂目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推开牧倾寒的手,笑道:“哪有人这样说话的,你分明是想让你娘瞧我一瞧,我说得可对?你也不害臊。”牧倾寒的声音温和如同暖阳,笑容澹澹,一如湖面波光浮曳般的清冽澄澈:“蓉蓉,当年我曾向你求亲,你亦应允,如此,在我心中,你早已是我妻子。”

北堂戎渡抿了一口杯里的花雕,笑而不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一时间倒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对于牧倾寒,既有两人互为友人时的交情,亦有几分愧疚,而曾经与其两情缱绻的那一段记忆里,也有着并非完全都是虚假的淡淡快乐……北堂戎渡心下思绪百转,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用筷子夹了些菜放进牧倾寒面前的碗里:“我看你似是比上回见面时瘦了些,是练功很苦的缘故么?”牧倾寒淡淡而笑,唇角的线条里有着满足的叹息之意:“不是。”北堂戎渡舀了一匙莼菜银鱼羹送进嘴里,只觉味道虽是比不得堡中,倒也颇为鲜美,因笑道:“这道菜做的还好,你也尝尝。”牧倾寒凝目看着他吃得香甜,心头俱是一片温软,给他添了些酒,两人相对着浅酌,随意闲话谈天。

闲谈之际,街上忽有甜脆的少女声音长长拖起,却是一名十四五岁模样的女孩子在卖花,正挎着花篮经过酒楼门前,牧倾寒见了,便出言招其上来,不一会儿,那少女便提着篮子上了二楼,有些怯怯地到了两人所在的桌前,小声道:“公子是要,买、买花么?”

那女孩衣着虽旧,却浆洗得很干净,牧倾寒微微‘唔’了一声,取出一块银锞子放在桌角,然后才从花篮里拣出一枝新鲜的海棠,女孩踌躇地看着银子,犹犹豫豫地嗫嚅道:“我、我要不了这么多……”北堂戎渡见状,知道牧倾寒不在意这些,根本也没有要女孩找零的念头,便笑道:“你看她穿得这样素净,家境自是不好的,你虽不在意一点银钱,可她一个小姑娘,若是拿着这么一锭银子去买什么,未免容易落在一些地痞无赖眼里,反倒给她招祸了。”说着,唤来店伴,道:“给她二十文钱,一会儿结帐的时候,一起算上就是。”那伙计满面堆笑,连连点头,自叫了那女孩子随他下楼,去拿卖花的钱。

牧倾寒神情清浅,若有所思,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道:“你曾说自己是妖女,行事诡邪,心狠手辣,如今我却只见你善心不泯。”北堂戎渡微微一笑,道:“我又哪里是什么善人了,只不过若是些须小事,不过举手之劳,却也不必吝惜的。”牧倾寒只是淡笑不语,从桌上拿起了刚买的那支新摘的海棠。

那海棠颜色还好,开得十分娇艳,这是普通的海棠花,自然比不上无遮堡里品种纯正上好的那些海棠,因此花瓣的颜色有些斑杂,深浅不一,但也仍然是鲜艳动人的,牧倾寒拈着花梗,将海棠缓缓插到北堂戎渡的发上,那样再寻常不过的花朵,连色泽也不怎样纯正,却依旧抹不去那里面藏着的情意完融,花好月圆的的满满祈望……北堂戎渡静静着不动,任牧倾寒替他簪花,含笑道:“这颜色喜气得很。”牧倾寒握一握他的手,向来淡漠的幽黑眼底,此时却唯余柔和之色,不说话,只是唇角不由得澹澹微扬,千思百转,皆都在这一分笑意当中了……

两人用过饭,北堂戎渡擦了擦手,道:“我也该回去了。”牧倾寒顿了顿,既而沉声道:“我送你。”北堂戎渡笑色淡然,如翦翦春风拂过平静的水面,漾起柔软的波光:“不用,你回去罢,我在这里瞧着你走……从前要来要走都是我选,如今,我也送一送你。”牧倾寒深深凝视着北堂戎渡片刻,忽然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道:“好。”起身停滞了一瞬,终于转身下了楼,北堂戎渡从二楼看着他出了门,目送他渐渐走远,直至终于再看不见,之后才微微自哂一下,收回目光,饮尽了剩下的小半壶花雕,这才站起身来,徐徐走下楼去,吩咐店伴去代买了一匹马,然后骑上马就朝着无遮堡方向行去。

直至日头渐斜,夕阳唱晚,离无遮堡也已只剩下很少的一段路了,北堂戎渡刚要双足一夹马腹,催促马儿快跑一通,一气赶回堡中,却听座下的马匹一声嘶鸣,四蹄渐缓起来,北堂戎渡一愣,这才想起眼下骑着的不过是临时买的普通马匹,远远不能与堡中的良马相比,跑了这半天的路,只怕是已经筋疲力尽了,思及至此,便翻身下马,一看之下,果然就见马嘴边冒着些许白沫,显然是累得紧了,北堂戎渡笑了笑,干脆也不要这马了,松开缰绳,放它自行离去,反正此地离无遮堡已不远,索性便自己走回去罢了。

刚走了不过小半柱香的工夫,忽听远处一阵马蹄声疾奔扰扰,北堂戎渡微觉诧异地回身远目而望,不一时,就见一队人马朝这边过来,定睛一看,却是打猎的队伍,为首那人座下一匹良马神骏非常,其人白袍黑发,面容俊逸至极,不是北堂尊越,却是哪个?

众人自也看见了这孤身一人的绝丽少女,北堂尊越目色一沉,猛然一夹马腹,瞬息之间就已临近,同时微微俯身,长臂一探,便拦腰就将北堂戎渡抱上了马背。

座下的骏马四蹄徐撒,跑得又快又稳,北堂戎渡坐在男人身前,几缕黑发被风扯起,打在男人的脸上,北堂尊越冷哼一声,一手环住北堂戎渡的腰,一手扯着缰绳,道:“怎么,弄成这个丫头模样,又去见那姓牧的了?本座的儿子为一个男人至此地步,你不嫌寒碜,本座还嫌丢人。”

北堂戎渡意态悠闲,毫不在意地嘿嘿笑道:“俗话说‘儿大不由娘’,我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一点儿私事而已,爹还管这些么。”北堂尊越面无表情地皱一皱眉,冷笑道:“放屁,你再怎么大,难道还不是本座养的?”

九十一.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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