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 第70章

作者:淮上 标签: 强强 制服情缘 近代现代

  气泡伴随着冲力从身后袭来,险些把严峫推向汽车深处。但紧接着他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是马翔和小张。

  汽车前挡大量入水时,因为水压极强的缘故,玻璃和车门都是绝无任何可能打开的。直到车厢内灌满水时,内外压强逐渐缩小,马翔和张冠耀才抓住了那短短几秒的逃生机会,强顶着水压打开车门冲了出去,立刻来后座救人。

  “唔……”严峫双手拼命往前挣,随即就被他俩一起用力硬拖出了车厢,马翔从身后把他紧紧勒住。张冠耀水性更好点,趁着这个空隙一个猛子扎进车门,从逐渐下沉的大切里又拖出来个人,争分夺秒地双双往上浮。

  严峫脑子里轰的一声,张口却发不出声,只冒出一连串气泡。

  ——他知道小张救出来的是李雨欣,江停还在后座上。

  他被安全带卡在越来越往下坠去的汽车里!

  理论上人在水下可以憋气最多两分钟,然而剧烈挣扎会急速消耗血氧。这个时候每个人肺里的那口气都已经到达极限,再不浮出水面的话,可能就真的浮不出去了。

  但那一刻,严峫脑子完全空白,根本什么都没有想,所有动作都是生死擦肩而过那瞬间的本能——

  “!!”

  马翔只觉自己勒住严峫的手臂被硬生生扳开了,紧接着严峫俯冲出去,头发和衣摆都逆着水流向后扬起,堪称疯狂地扎进了黑洞洞的河流深处!

  马翔失声发出了没人听见的嘶吼:“严哥!!”

  大切就像失去了重力的棺椁,在漆黑冰冷的河水中缓缓飘荡旋转。严峫裹挟水流扎进后车厢里,这个在陆地上如此简单的动作却变得异常复杂漫长,终于他挣扎着摸索到了什么,那是后座上已经完全不再动弹的身躯。

  严峫的心脏血管几乎爆裂,所有意识都集中成了一句话:别死,求求你别死。

  咔地一声,严峫把安全扣打开,手忙脚乱解开缠绕起来足以致命的安全带,抓住了江停的手。这时他根本无法分辨怀里还是个活人,或者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他只能用最后的那点力气拼命蹬脚,上浮,抢在车身彻底陷进淤泥之前,哗然冲出了车门!

  哗啦啦——

  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终于在肺部炸裂的前一瞬,严峫从身后托着江停腋下,猛地冲出了水面!

  “严哥!”

  “严副!”

  “咳咳咳咳咳咳!!……”严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鼻血汹涌而出,糊得满脸都是。他来不及把气喘匀,发疯地抱住江停用力拍打他的脸,几秒钟后只见江停猛地一呛,哇地吐出了大口水来!

  刹那间严峫几乎虚脱了,好险没沉下去。

  马翔和小张托着气息奄奄的李雨欣,见状也松了口气。马翔精疲力尽地冲严峫比了个大拇指,示意他们一块往岸边上游。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

  砰!

  空气凝固住了,刚险死还生的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砰!砰!

  枪响震碎空气,严峫等人同时抬头。只见那辆撞翻了他们的货车竟然停在河堤下,从车上跑出来几个人,为首两个掏出枪就开始向他们射击!

  砰!砰!砰!

  这帮人竟然是打着不死不休的主意有备而来的!

  “下水!” 严峫爆发出嘶吼,紧接着勒住江停扎进了水里!

  马翔同时入水,偏偏张冠耀扶着李雨欣,动作慢了半拍,只感觉少女的身体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向后猛然一推,紧接着血色就顺着河水弥漫开来。

  她中弹了。

  马翔从水底俯冲过来,把惊呆了的张冠耀狠命拉下水——但还是太迟了。电光石火间子弹旋转而至,张冠耀身上一凉又一热,栽进河里的同时带出了大股滚烫的鲜血。

  浑浊的河面下,马翔眼睁睁望着队友全身裹在血雾里,霎时瞳孔紧缩如针。

  同一时刻。

  暗流湍急汹涌,严峫一手竭力泅游,一手勒在江停胸前,几乎无法睁开眼睛看清周遭的情况,突然感觉怀里江停剧烈挣扎起来。

  怎么回事?

  严峫勉强看去,登时血都凉了——只见江停憋气到了极致,张口就吐出了一长串气泡。

  那是肺里的空气被挤压至底,水反灌进去了!

  严峫扳起江停的脸,抓着后脑勺头发迫使他仰头,嘴对嘴渡了口气过去。如果这是接吻的话应该会非常旖旎,但在水下江停的嘴唇冰凉柔软,无力地半张着,几乎没有任何活着的温度,在唇舌接触的刹那间严峫整个脊背寒毛都立了起来。

  不行了,他只有这一个念头,江停熬不过去了。

  必须快,必须尽快!

  仿佛冥冥之中上天保佑,暗流骤然加急,裹挟着两人轰然撞上岩石又转了个急角。严峫整个身体护着江停,承受了巨大部分冲力,霎时喉咙里喷出满口腥甜,随即耳膜被重锤闷然一砸。

  哗——

  河道陡然变窄,水流托着他们冲上了岸!

  混乱中严峫算不出自己已经游出去了多远,再无法观察周围的景象,恍惚只感觉离坠河处已经有相当长的距离了。江停整张苍白的脸浸透了水,双眼紧闭一声不吭,严峫一摸他脉搏,虽然稳定但极其微弱,当即把他翻过来倒置在自己膝盖上,猛地一按脊背。

  “呕——”

  江停全身抽搐,进入肺部的水被硬控了出来,旋即被严峫放倒在地,双手叠起在胸骨下部发狠按压,辅以人工呼吸,再次起身按压。

  血水不知从他身上哪个部位涌出来,一滴滴洒在江停脸上、衣服上,洇出大片血痕,但严峫毫无觉察。

  他甚至没有任何痛感,也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自己在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之间转换了多少次,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越来越惨白无力,甚至急剧发抖。

  “咳咳咳!”

  终于,江停喉咙骤然痉挛,狂喷出混合着血沫的水,在狼狈不堪的抽搐中醒了。

  严峫心头一松,支撑意志的那口气就泄了,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后坐。霎时他感觉自己要倒,于是条件反射地用手肘去撑,谁料两条胳膊都冰凉绵软得像面条一般,刚触地就颓然摔了下去。

  我怎么了?他躺在地上心想。

  哪来这么多血?

  紧接着他看见江停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踉跄跪坐在自己身边,脸色煞白到发青的地步,十根手指都发着抖地解开衣扣,反手脱下湿透的衬衣一股脑地紧紧堵在了他腹部上。

  江停溺水刚醒,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严峫被他按得简直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问:“怎么……怎么了?”

  “别说话,没事的,别说话……”

  “怎么了?别哭,”严峫喃喃道,“别哭。”

  江停眼眶发红但神情冷静,用力把严峫上半身挪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让他心脏保持在比出血口高的水平线上,说:“你中弹了。”

  “……”严峫的瞳孔微微张大。

  尽管十多年来在各种行动中遭遇过很多危险,有些也确实堪称鬼门关上走一遭,甚至有几次他都做好了可能要光荣的心理准备,但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近距离接触死亡,那还真是第一次。

  就这么中弹了?要死了吗?

  可是人质还没救出来,我还有很多话没跟江停说,我还没见我爹妈最后一面呢?

  这是不是也太快了?

  大地似乎在震动,砰砰砰砰的。他不知道那是远处公路上的车接二连三停了下来,鸣笛声此起彼伏,很多行人在往这边跑。

  “别怕,会没事的,别睡过去。你看,救援已经来了,别睡过去……”

  严峫听不清江停说什么,甚至实际他连自己在说什么都听不见。他的意识一阵阵模糊,感觉灵魂似乎变得非常轻,几次险些从这具沉重的身体中飘出来,但都被江停的手臂死死锢住了。

  “昨天,”严峫朦胧着喃喃问,尽管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昨天在……在车上,你是不是……”

  “我知道。”江停沙哑道,“我一直都知道。”

  他潮湿的脸颊贴着严峫的额头,强行让自己发颤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有力:“你听我说严峫,醒着听我说。你上次不是问我有没有兄弟吗?我有的。”

  “我曾经有很多兄弟,但他们都在三年前离我而去了。”

  “但你是不一样的,严峫。哪怕有一天我死了,我都会在天上看着你,我会一直看着你好好地活下去。”

第58章

  铁轱辘在光滑的地面上飞速转动, 咣当咣当冲过走廊, 少顷后急救中的红灯亮了起来。

  “需要紧急输血, 联系家属,准备签字动手术……”

  远处人声喧杂,江停坐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 直勾勾望着脚下那片泛着亮光的地面,突然护士急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请问您是病人家属吗?”

  江停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抬头。

  护士满面焦急:“请问您是病人家属吗?!”

  “……不。”江停恍惚道, “我是……我是他朋友。”

  护士手足无措, 正当这时走廊上有人狂奔而来,一把抓住后肩让她转过身, 随即只见马翔摸出湿透了的警察证往护士眼前一亮:

  “伤者是我们公安局刑侦副支队长,这事已经通知当地派出所了, 请立刻实施手术,快!”

  护士飞快跑走了。

  马翔也是刚随着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而至的, 此时就像只气喘吁吁的落汤鸡,刷地耙了下还滴着水的头发,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长椅上:“小张在隔壁抢救。”

  “……严重吗?”

  马翔一摇头:“不知道。那伙人拿的应该是自制黑枪, 小张手臂中弹, 出血不多但难说有没有伤到筋骨。我刚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已经通知了省厅、市局和当地公安机关,正派人封锁现场以及追查歹徒,建宁市也正紧急调派技侦黄主任他们过来。”

  江停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李雨欣呢?”

  马翔双手抱住头,十指用力地插进头发, 片刻后终于抬起脸沙哑道:“我带着她跟小张游了几百米,上岸后才发现是前胸中弹。”

  “……”

  “人是在救护车上不行的。”

  远处明明十分喧杂,急救室外却安静得令人窒息。

  “他们的目标就是李雨欣,”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江停一字字道。

  砰一声马翔捶在了长椅上:“但还有谁能同步探查案情,有谁能知道我们从看守所里把李雨欣提了出来,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妈的敢在刑侦支队头上动土?!啊?!”

  马翔控制不住怒吼出声,走廊尽头的急救站那边几名护士同时回头,但向前走了两步,又讪讪站住了。

  “在没抓住那帮人之前,谁都无法洗脱嫌疑……”江停轻轻吸了口气,说:“你,我,严峫,小张,市局所有被通知案情进展的内部人员,甚至连死了的李雨欣自己……我们都或多或少有着可以被怀疑的点。这些疑点在五零二冯宇光案中,在胡伟胜吸毒而死的那天夜里就浮出了若隐若现的影子,这次只是更加嚣张和明显了。”

  他声音和缓而语意沉重,马翔满腔暴怒被不知不觉地强行压了下去:“您的意思是……”

  江停没有直接回答他,短促地扯了扯唇角:

  “当然,我的嫌疑是最大的。”

  确实,所有人都是公安系统内部人员,只有他是个身份不明的外来户,除了“严支队的朋友”之外没有任何来历,甚至在冯宇光案之前全市局没人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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