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溺 第27章

作者:九月的饼干吗 标签: 近代现代

堂哥说,“我告诉你他生病了,不是要你去关心他,是想让你以现在的样子站到他面前,让他知道他究竟失去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子!我想让你去面对问题,你也必须面对问题,他是人渣,但也是你亲爸爸,要是他哪天死了,你看都没去看过他一眼,我怕你心里会留一个坎……”

夏勉拧紧眉,打断堂哥:“我放下了。”

他重复说,“我放下了。给他的卡我每年都打一笔钱,我问心无愧,我也不花精力去记恨他。”

“你给他打钱,我反而觉得你在逃避。”堂哥摇头,“我记得你说过,不是你对不起他,也不是你没脸见他,你既然问心无愧,又不记恨,他就是一个无所谓的人,早早见完面,早早了却一桩事,难道不好吗?”

堂哥没喝酒,却比喝了酒的夏勉还上头。夏勉不想和他争执,就说:“我会考虑。”

堂哥长叹,憋了多年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心里只剩畅快。他想喝杯酒爽快一下,想到房里睡觉的女儿,又作罢了。

他指了指房间,调转话题:“觉得你侄女怎么样?”

“很可爱。”夏勉说,“但是爱闹。”

堂哥满口溺爱:“小孩闹一点就闹一点,原则问题不犯错就好了。小女孩更要闹,免得被男生欺负。”

夏勉不评价堂哥的教育理念。他没养过孩子,无权指摘堂哥什么。

堂哥又问:“这些年谈没谈过朋友?”

夏勉说:“谈过,都没结果。”

“你这条件不至于啊。”堂哥挑挑眉,“要不要相亲?我做媒,各行各业的年轻姑娘应有尽有。逢年过节你和我爸妈走动的时候,你带老婆去,看他们好不好奇。”

“老婆”对男人来说是个奇妙的词。提到它就能联想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是风是雨都陪伴身边。暖光、热水、夜里另一人的体温,清晨枕边残留的余热;洗衣机转动的噪声、厨房里砧板切动的快频率,饭后和睡前的细碎交谈……都是极温暖的意象。

夏勉稍一走神,想起的居然是李笠在酒店等他的四个多小时。

“一个人过容易崩溃,两个人过虽然有摩擦,但是遇事有人帮扶的感觉真的不一样。”堂哥劝道,“你三十岁了,要去考虑成家的事。别等四五十岁再娶年轻漂亮的姑娘,会被骂老牛吃嫩草。”

夏勉拿起杯子,让堂哥再给他斟一杯。

“结婚的事我考虑过,但我不需要相亲。”

烈酒入喉,从喉管一直辛辣到胃里,就像某个被夏勉含在舌尖的名字,滋味且甜且苦,余味醇厚。

他说:“我已经有了中意的对象,是否要进一步发展,还得再看看。”

李笠住在任职的中学附近,买的是学校里退休老师的二手房。

小区有些老了,附近的道路不够宽敞。夏勉在周六晚高峰开车过来,生生堵了半小时才开进小区。

李笠怕他找不着,早早站在小区入口等他,见他的车过来,就笑着招招手,示意他直行开去停车场。

夏勉没有开走,他停在李笠身边,让他坐进副驾驶。

李笠本想拒绝,后面有车被夏勉堵着进不来,一个劲按喇叭催人,只得赶紧拉开门坐进去。

“抱歉……”李笠说,“我出了一身汗,可能会弄脏您的车子。您车内有卫生纸吗?我只带了钥匙和手机出门。”

“你手边就有,黑盒子。”

“谢谢。”李笠从纸盒中抽出纸巾,按在额角拭汗。他向前挺着背,没有靠在座椅靠背上,是不想让汗湿的衣服碰到汽车座椅。

夏天的傍晚闷热得像蒸笼,李笠刚出门就热出一身薄汗。他一边等待夏勉,一边焦灼地来回踱步,汗出得凶,上衣就慢慢湿透了。

“您吃晚饭了吗?”李笠问。

“吃了。”夏勉开入停车场,单手扶方向盘,换倒档倒入库中,“你给我做了饭?”

“我……”李笠有些尴尬,“我确实做了您的饭……但我总归要给自己做饭的。您事先吃了也好,我做的东西不一定合您口味。”

他放下擦汗的手,也许是车内空调开得足,已经一点也感受不到闷热了。

夏勉停好车,熄了火,却没急着下去。

“你要给我做饭,可以提前告诉我,问我要吃什么。”他说,“你不是没有我的联络方式。”

李笠惊讶地抬头,夏勉也侧脸看着他,两人的视线交织,李笠愣住了。

他将夏勉的电话设置成快捷键,长按“1”就会拨通。他还给夏勉的微信备注前加了“A”,这样夏勉永远都会排在联系人第一位。

但他不敢拨通电话,也不敢发太多消息。这是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关系,岌岌可危又如履薄冰,他情愿痛苦一点,换来长久一点。

“下次……如果能有下次,我会给您打电话。”

李笠家住三楼,两室两厅,采光通风良好。邻居都是养狗种花的中老年人,安静不闹腾,对他十分和善。

夏勉在玄关处换鞋,看到室内是重新装修过的现代简约风格。可见之处杂物不多,能收纳的东西都用一体式柜子收了起来。客厅内家具、电器少而简单,唯一的装饰是挂在墙上的画——

色彩浓郁鲜艳,画的是结满紫红果实的葡萄架。

“您喝咖啡还是喝茶?”李笠在厨房探出头问。

夏勉盯着客厅的画:“白开水,冰的最好。”

李笠给他倒了白水,从冰箱中取出冰格放入冰块,一边递给他一边问:“空调温度怎么样,要不要再高一点或者低一点?”

夏勉喝掉半杯冰水,嚼了两粒冰块含在口中,太阳穴凉得发疼,胸口汹涌的热浪就可以稍作平息。

“你画的是别墅的葡萄?”他问。

李笠望向自己的画。他把画用木框裱起来,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成为他素色空间中最浓艳的色彩。

“对……是别墅的葡萄。有时候,我会非常想您,想得快要活不下去了。但是我不敢画您,我就画葡萄。”李笠说着,手又无意识地摸上后颈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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