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 第40章

作者:白眉煮酒 标签: 生子 古代架空

元明清闭了闭眼,语露恳求道:“有外人在,你给我留两分颜面罢。”

温庭馥冷笑一声,不再说话。闻静思看他二人举止亲昵,正尴尬不已,元明清起身绕过了桌案,来到堂下,朝闻静思道:“几位帮忙勒马一事,我听小方说了,身为一城长官,也要替百姓谢几位的。”

 

当下一番介绍,闻静思自称闻谨,萧韫曦化名萧二公子,雁迟在外籍籍无名,也不怕走露风声,直报了姓名,只说三人出来游玩访友路过禹州。元明清见这几人谈吐仪表俱是非凡,只当做世家公子,温庭馥却在听见闻谨时,笑了一笑。

宴席设在醉不归,百安居的对街,两处皆是温庭馥的产业。酒菜上桌,虽无奇珍异馐,也十分丰盛精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闲话说了不少,也无非是建昌风土人情。宴席过半,温庭馥亲自斟酒,为众人满杯,元明清身上有伤,便以茶代酒敬了一轮。酒是陈年的桑落酒,顺喉而下,满齿留香。闻静思平日少有饮酒,这酒的味道却记得牢。今年春节,闻静云带回旗下酒铺的两坛佳酿,其中一坛,就是这桑落酒,酒色酒香乃至酒坛都是一模一样,不由看了温庭馥一眼。温庭馥举杯笑道:“这酒如何?可还对胃?”

闻静思淡然一笑道:“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酒是好酒,可惜我不擅饮,辜负了佳酿。”

元明清插话道:“庭馥也不擅饮,他擅长经商,而闻香识人的功夫更是妙极。”

萧韫曦道:“闻香识人?”

元明清笑道:“庭馥能从一个人的衣饰,熏香来猜测此人的身份性格,一说一个准。”

闻静思从未听说这等趣事,半信半疑,萧韫曦挑眉一笑,并不置否,雁迟却兴致颇高,笑道:“这并不难,如今香品一样一个价,出得起哪种价格就是哪样的人。”

温庭馥笑道:“未必如此,雁公子不信,不如一试?”

萧韫曦与闻静思微服私访,虽然并非绝对机密的事,也不欲声张开来,万一温庭馥真有这样的本事猜出二人身份,却是一件麻烦事。雁迟不好答话,萧韫曦出声道:“既然温公子有兴趣,不妨赌一次?”

温庭馥奇道:“如何赌?”

萧韫曦笑道:“温公子能从衣饰,熏香上猜人身份,我也能从言谈举止上猜人身份。你我二人对猜,如何?”

温庭馥大笑道:“既然对赌,得有彩头,若我赢了……”他话语一顿,捏着酒杯朝萧韫曦道:“萧二公子仪表非凡,可愿与我联床夜话?”

闻静思心下一惊,尚未说什么,元明清竟是失手把茶杯碰落在地,方捕头连忙唤人扫出门外,回头怒道:“温大公子,你平日浪荡惯了,大人又不说你什么,今日在客人面前,怎么也如此放肆!”

温庭馥不以为意地道:“我虽有龙阳之好,心还是向着明清的,小方何必为你家大人打抱不平。”

这一句当真如春雷滚滚,元明清乍一听到,羞得满面通红,低下头不敢再看。闻静思心中虽惊异他的不羁,也不禁皱了眉头,萧韫曦倒是一脸淡然,仿佛温庭馥的联床夜话全不与自己沾边,深深笑道:“若我赢了,你便为我做事一年。”

当下双方说定,撤去残席,温庭馥取了汗巾蒙上双眼,原地转了三圈。萧韫曦与闻静思轻轻换了座位,温庭馥开口道:“谁先来。”

雁迟双眉微扬,当先走到温庭馥面前两尺处站定。他既是武将,走路时轻盈无声,又能压制自身气息。温庭馥起先并未发觉有人靠近,直到雁迟站了半刻,才觉出一丝飘渺的香味慢慢进入鼻腔,他上身微倾,抬手轻轻地将香气扑扇入鼻,那香味柔和,清甜,隐隐有莲花的气味掺入其中。温庭馥闻了片刻,淡淡一笑,道:“雁公子虽是武人,用香却不输文人的细致。这白檀本该温润馥郁,合了莲花的香气,倒是清幽雅淡。只是你衣裳的白檀香,气味虽有,淡薄许多,或许出门在外没有女婢,洗过后不曾熏衣?从京师水路到此处,游玩也需要整整一个月,洗后月余香气不散,非滇粤诸地极品白檀莫属,一两百金。用得起这样上等的香品,不是十万银富家子弟,就是四品以上朝廷大员。”

雁迟心中暗自惊讶,面上不露分毫,后退几步坐了回去。元明清却是满脸诧异,一个劲得盯着他看。温庭馥直起上身,负手而笑。

闻静思轻叹了口气,站立起来,却听温庭馥将头转向他那一边,笑道:“不敢劳您大驾,还是我过去罢。”

温庭馥闻雁迟衣香时,隔了两尺,这回直直走到闻静思面前一尺处,不用手引香,而是凑近了头去闻,鼻子几乎碰上闻静思的衣襟。闻静思吓了一跳,退后半步,双腿紧紧贴住椅子,已是无路可退。温庭馥觉出香气忽然远去,笑意更深,回头招呼道:“明清,这位你来猜。”

元明清蹙眉道:“我又没有你那样的本事,怎么猜得到?”

温庭馥道:“就算猜不准,闻一闻也好。今日错过了,这辈子你就再也闻不到啦。”

元明清看闻静思脸上并无不快,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被温庭馥一把攥了手腕扯到身边。顿时,一股清凉之意直扑鼻尖,那凉意入了鼻,过了喉,沉浸在肺腑之中,真如吃了神仙果,全身毛孔无一不舒畅,引得他不由自主越加靠近。那甘甜之中又含着丝瓜果的芬芳,清新淡雅,奇妙无比。

元明清不由叹道:“我跟着你也闻了不少好香,这等味道的,还是初次碰上。”

温庭馥笑道:“出自海南诸国的御用贡品,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有的。这芽庄奇楠水沉,一片万钱,每年供给皇宫的也只有几十斤。相传慧嘉皇后极爱此香,每日煎水饮用,以水染衣,后宫余香经久不散。我也是三生有幸,去年在京城会友,闻过那么一回。”

元明清听他这样一说,好奇的看了闻静思一眼,便听温庭馥又道:“如今的皇家虽然没有皇后,却有一人坐得这无冕之位的,你猜猜是谁?”

闻静思心中一动,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萧韫曦双手抱臂,看着他咧嘴一笑,似在说:“你听你听,天下人都知道了。”

元明清呆了一呆,回神之后倒抽了口气,怔怔地看着闻静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马捕头更是震惊,双眼瞪得如同牛眼,好似要将闻静思看个对穿。温庭馥不看也知道这两人的反应,笑了笑道:“呆子,带我去萧二公子处。”

元明清艰难地移开目光,牵起温庭馥伸过来的手,将他带到萧韫曦身前。只见温庭馥在萧韫曦胸前闻了片刻,双眉微蹙,又闻了闻他左臂和右臂,忽然伸手要扯他的腰带。元明清脸色一白,急忙抓住温庭馥的手骂道:“你疯了!”

温庭馥也不惊,淡然拱手道:“还请萧二公子宽衣。”

萧韫曦双眉微扬,伸手解下了腰带,将衣襟松开些许。温庭馥大胆地挑开他一侧衣襟,轻轻嗅了嗅内衫左侧,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淡淡一笑道:“明清,你闻出来没有?”

元明清只管紧张,哪里有心思去嗅那香味。温庭馥继续道:“萧二公子之香,初闻略微苦涩,余香却是甘甜醇厚,带着股微妙的奶香,必是福森奇楠所有。”忽而低低一笑,又道:“萧二公子和闻大公子倒是亲密,他身上的芽庄气息你身上也有。我闻他时还以为他用两种香熏衣,如今看来,你二人恐怕是同食同寝。你左臂上的芽庄奇楠味道尤其重,难道闻大公子睡你左侧?”说罢解下汗巾,笑意盈盈地盯着萧韫曦看。

萧韫曦面无表情,双眸精光沉沉,仿佛宁静无波,又仿佛风雨欲来。相王祠的守门老头儿都听说过闻静思受皇帝爱重,元明清既然已猜出闻静思,又怎会不明白眼前人是谁。双腿一阵发软,咬牙跪倒便拜。温庭馥“哎呀”一声,连忙扶住他道:“你这是做什么。”

元明清低垂了头沉声道:“陛下恕罪……”

温庭馥笑道:“陛下在宫里呢,你拜萧二公子做什么。”

闻静思眼中现出一丝亮意,与雁迟相视一笑。萧韫曦缓缓将衣衫理齐,淡然道:“温六公子倒是个解人,不负‘春华’的美名。”

元明清听他这样说,心下透亮,知道他不欲声张,当下安定,起身退至一旁。

闻静思笑道:“温公子,你初见我便识破了罢。”

温庭馥将汗巾收入袖袋,点头道:“不错。我是云老板的主顾,醉不归的酒都是购自云老板的酒坊,每一种我都亲自上京尝过。你与他眉眼间有七分相似,我一见就猜可能是你,又与你擦肩而过,闻到了奇楠香气,这香味去年我曾在云老板那里品香时见识过,就更加肯定了。猜出了你,萧二公子就不难得知了。”

闻静思这才知道前因后果,淡淡地道:“难怪能在这里喝到阿云藏的新酒,原来你与阿云竟是朋友。”

温庭馥轻笑一声道:“我猜出你们来,也不算真本事。萧二公子说我行六,却是难得。”

萧韫曦坦然道:“殷州温家是百年皇商,到你们这一代,只有温五温六是男子。温家重长幼辈分,父辈的大权是要传给温五的,因而……”说到此处,他笑着撇了一旁兢兢战战的元明清一眼道:“温六公子无需顾及传后之事。”

温庭馥一愣,笑露了一口白牙道:“萧二公子真是坐咫尺地,知千里外。”他顿了顿,走到窗前,朝下面街角看了一眼,道:“不知下面那个牵了孙儿的老人,是个什么人物?”他这一问,是在考验萧韫曦了。

萧韫曦头也不回地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温庭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呆在原地瞪大了双眼。闻静思与雁迟知他甚多,乍一听这样的狡辩,也不禁暗笑起来。元明清本来已憋住了笑,一见温庭馥那副哑口无言的样子,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庭馥瞪了他一眼,无不感慨地道:“萧二公子,真是气势无匹。”两人一来一往,堪堪平手。

这一段闻香识人就此了结,几人吃了些茶点,又聊过建昌的民情,便各自告辞散去。萧韫曦与闻静思回到小院,刚坐下不久,还未说上两句话,温庭馥便亲自来请萧韫曦夜叙。闻静思知晓他心中惦念着做事一年,笑着送萧韫曦出门,取来披风交给随行护卫的雁迟,吩咐道:“多加小心。”

温庭馥看在眼里,半是玩笑半是哀叹地道:“闻大公子果然贤淑,明清对我若有你对萧二公子的一半用心,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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