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隅隅
凌一的地如今没有多少收成,因为干旱,但她的生意还有的做,工坊积压的大量货物需要出手,镖局也会接一些走镖的生意。
果然,贤王以生意为由搭讪,凌一果然没有再忽视他,与他约定明日在镖局详谈。
虽说时至今日,村民们对凌一的性格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不管是凌一还是她家的长工和陌生男人接触已经习以为常,不会再有人莫名其妙怀疑男女之间不干不净的关系。但贤王不一样,他年轻貌美,气派十足,一看就非富即贵,看向凌一的眼神也格外温柔,凌一所说的终生不嫁会不会因这个人打破?
当贤王和凌一接触的消息传到林漾这里时,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也会手执黑棋,犹豫不决。
追风站在凉亭里,作为林漾的对手,落下白棋许久,不见林漾落子。
“主子,怎么了?”追风汇报完最近自己收到的消息,就等林漾发话,结果林漾沉默是几个意思。
春桃朝追风使眼色,追风没看明白,继续问:“需要我再派人手盯着贤王和程小花吗?虽说程小花与我们合作,但难保她不会被男色所诱惑,那贤王出了名的招女人喜欢,早在京城里,便有不少人家的女子对他倾心,不得不防。”
追风每多说一句,林漾的眼神就冷一分,春桃无奈翻了个白眼,实在拦不住追风多嘴。
林漾叹气,看似随意地落下一子,便已将棋局逆转,方才还占优势的白子,此时已经穷途末路。
追风一惊,苦笑不已:“我输了,唉,主子棋艺无双,我就没赢过。”
林漾收起内心那一点慌张和酸涩,安抚道:“不必怀疑小花的忠心,她与贤王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那贤王若手上真有大生意可做,从他手里赚点钱有何不可。况且,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与小皇帝、赵麟皆是敌人,便可暂时合作。”
追风不甘心道:“可赵麟和小皇帝的心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贤王,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万一他发现了我们的意图,那你就危险了!”
因为贤王作为太后的爪牙曾和林漾傅玉容接触过,林漾曾去信问过傅玉容,贤王对她和她娘的身份是否有所了解,傅玉容只回了简单的两个字——“不知”。
贤王从未表现出他知道太后和先皇的秘密,但也可能是因为他太擅长伪装,连傅玉容都看不透。
而且,傅玉容和贤王接触也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贤王已经脱离了太后党,他究竟掌握了多少秘辛,谁也说不准。
追风还想说什么,林漾只是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反而问到:“祖母的信送到了吗?找了大夫问过了吗?祖母身子如何?”
追风一怔,气势不足:“老夫人她挺好的。”
林漾皱眉:“连你也骗我?”
追风着急解释:“老夫人不让我说,怕会影响你。”
林漾深吸一口气:“追风,你要明白,祖母让你辅佐我,那你的主子便是我,不再是祖母,你欺上,可知错?”
追风起身跪下,垂头认错:“我知错,但是老夫人的病情大夫也说缓解不了,是长久以来的慢性毒素所致,恐怕撑不到明年。”
如今已是腊月初,撑不到明年?那岂不是这个月都活不过去?
林漾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追风着急,春桃更急,赶紧扶住林漾:“小姐!你别担心,大夫的话也不可尽信,老夫人一生行善积德,定不会有事的!”
追风前几天不在江源,镖局无人坐镇,便是因为她替林漾送信去了。信里的内容非常重要,交给谁林漾都不放心,只能由追风去。
信里除了寻常的问安以外,就是向傅玉容表明了自己要争的决心,以及在江源的谋划。
傅玉容年近六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半条腿跨进棺材了,身子骨确实不好,但造成她病情反复的真正原因并非衰老,而是多年来的慢性毒药。
和太后合作,一张听话的嘴是不行的,每年太后都派人赏赐给傅玉容一些汤药、檀香,这些汤药檀香中就藏有少量慢性毒药,久而久之就会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可傅玉容能不知道吗?她收留了杀手追风,追风一早就发现傅玉容屋里的檀香有问题,但傅玉容不让她声张。
太后本可以直接赐死傅玉容,因为太后有这个实力,在大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掌握实权的太后。
傅玉容本就必死无疑,只是太后贪心,给了她多活几十年的机会,她便要利用这几十年,给自己的孩子们留下最重要的东西。
从前这些事傅玉容是不会允许追风告诉林漾的,但如今看着林漾寄来的信,傅玉容布满皱纹的脸庞多了丝欣慰的笑容,浑浊的眼球里也不免蓄满晶莹的泪水:“好好好,漾儿好样的,她比我这个老家伙还敢争。这天下凭什么就是姓慕容的,慕容煜那死鬼,地下若有知,怕是死不瞑目,哈哈哈!”
“老夫人,您小心些,别气着了,大夫说您不能动气。”追风着急道。
傅玉容咳嗽了几声:“追风啊,这次你回了江源,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安心跟着漾儿,从今往后,她才是你的主子,不再是你的妹妹,我的话你可以不听,她的话你得听。”
追风敏锐地察觉到傅玉容话里的不对劲,忙问:“老夫人是要赶我走吗?我追风的命是老夫人救的,我就是死也得为傅家而死。”
傅玉容皱眉:“张嘴闭嘴就是死,你有几条命可以死,漾儿的大事未成,谁敢轻易死!我还没看到她坐上那个位子,我怎么甘心死!”
“那老夫人你这话,咋听咋像托孤。”追风嘟囔道。
傅玉容瞪着她,用鸠杖敲了敲追风的脑袋:“胡说八道!”
敲完,给自己累着了,傅玉容缓缓才说:“北方要变天了,北梁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京城里不少人都收拾细软往南逃,你以为,我们蓟州能躲得了吗?”
虽说蓟州离京城并不近,但蓟州也在北方,不过一左一右罢了,若北梁打过来,蓟州也得完蛋。
“那老夫人我们何必在蓟州等死呢,不如举家搬去阳州,好歹阳州有主子在,如今林家完全落入她之手,她怎么会养不起傅家呢?”
傅玉容叹气:“蓟州和阳州,一趟便要十日,我时日不多,活不到明年,何必折腾,阳州府境内的龙虎山又不是好惹的,我可不想落入他们之手,成为他们威胁漾儿的把柄。”
这些话追风不可能全部告诉林漾,她挑了重点的和林漾说,林漾听完,不复以往的娴静,而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这下子,连春桃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甚至她自己因为这个消息而控制不住哀伤。
追风跪着不肯起,林漾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泪水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她淡淡地说:“追风,起来。”
“小姐?”春桃担心道。
林漾摇头:“无碍,追风回镖局去吧,账本送去书房,春桃跟我回去。”
说着,林漾便镇定起身,走路稳健,看不出异样。
结果春桃没扶她,她走出去两步,便眼前一黑,向后倾倒,晕过去不省人事。
当林漾再醒来时,夕阳的余晖好似她心里的光一样昏沉,宁愿自己不曾醒来。
还未等林漾出声叫春桃,凌一的声音在她床边响起:“醒了?喝点水润润唇,我给你煮了粥,温度正合适。”
林漾一惊,朝凌一看去:“你怎的来了?”
丝质的床帏被撩起挂在一边,凌一先端来一碗糖水,坐在床边,先扶林漾坐起身,再用汤匙舀起一点,喂到林漾嘴边:“我来找你商量,得知你晕倒了,便不请自来照顾你,你可嫌我粗手粗脚?”
林漾笑着摇头:“怎会?你能来照顾我,也是有心了。不过,我今日无心议事,若是生意上的事,明日再说吧。”
凌一点头:“我知道你如今没有心情同我商量,但这件事关系到你祖母,我认为我们还是有必要谈谈。”
林漾脸色一变:“祖母?追风告诉你的还是春桃说了?”
虽说她们二人亲密,关系非比寻常,但涉及到祖母和皇室秘辛,追风和春桃随便告诉外人,把她置于何地?
凌一摇头:“都不是,是贤王找我运送一样东西,送到蓟州,收件人便是你祖母。”
林漾一愣,贤王?她们上午还在担心凌一和贤王合作,究竟值不值得信任,黄昏时凌一就直接把和贤王合作的事告诉她了?
凌一见林漾沉默,不急不缓道出她和贤王见面的事。
贤王比起赵麟,确实聪明许多,他不来硬的,也不死缠烂打,他要丢出让凌一无法拒绝的条件,让凌一主动和他合作。
这个条件便是一颗药丸,此药名为生息丸,由曾经的御医世家炼制,可解百毒。而这百毒中,也包括了傅玉容所中的慢性毒。
也就是说,贤王确确实实是抱着合作的诚意来的,他曾是太后爪牙,太后给傅玉容下毒的事,他知道,他不仅知道,他其实还参与其中,毕竟最初和傅玉容接触的便是他,将混有毒药的檀香交到傅玉容手上的人也是他。
若说从前贤王不知道为何太后要如此毒害自己的手下,那等他无意间见过了林漾母亲的画像后,他才知道为什么。
林漾母亲的长相极美,和先皇也有三分像,甚至,贤王聪明,他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捕捉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皇死都死了,在外还有子嗣。最恼人的是,父皇的子嗣有男有女,太后防备傅玉容一家也正常。
也不知道贤王怎么搞来的解药,反正他知道,要接近凌一,得从她身边亲近之人下手。
思来想去,结合自己对凌一的调查,贤王发现,和凌一有合作的林漾对凌一十分重要。且不说两人的生意密不可分,就说全安村遭遇山贼,林漾能在县衙不出兵的情况下,凭借六十名镖师就敢冲去全安村支援,可见两人之间的“金兰”情谊至深。
贤王便想,凌一自己没有软肋,那她的身边人便是她的软肋。若能借生息丸救下傅玉容的命,凌一从此之后,和他的交集必不可少。
况且,大燕第一女富商的实力更不可小觑,傅玉容的家产,贤王也觊觎已久。
贤王并未和凌一说那些秘辛,他只是告诉凌一,他请求镖局送的这颗生息丸,只要凌一告诉林漾即可,林漾会想和他合作的。
林漾闻言,死气沉沉的眼眸浮现了光亮,但她还是镇定地问:“这生意有来有往,他贤王光出一颗生息丸,总有条件吧?”
凌一点头:“嗯,他有一个条件,这趟货要由我亲自运送,且他要随行,保证货物安全送到你祖母手上。”
林漾的手攥紧了被子,咬牙暗道,果然,此人是冲着凌一来的!
第269章 北上
凌一陪伴林漾喝药,林漾是气急攻心,无大碍,但需要调养。本来身体就不好,凌一不放心林漾一个人,林漾也不舍得她走。
况且,如今林家林漾说了算,她留人夜宿,谁也不敢说什么。再说了,凌一还是女子,林家人也不容易往那方面想。
林漾幼时,春桃是她贴身丫鬟,会在她的床铺旁边摆一张小床,方便伺候。
长大后,哪怕是春桃也不再被允许和林漾同住,林漾更注重私人边界和空间,春桃就回到了她专属的大丫鬟房间住。
所以林漾的房间是没有小床的,凌一要留宿,要么睡客房,要么就同睡一张床。
春桃刚想开口说她让下人去收拾客房,结果见林漾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立刻会意,先让下人烧热水,而非收拾客房。
凌一来林家客房住过一晚,房间还是挺干净的,不过林漾刚遭受亲人重病的打击,都给气晕过去了,凌一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两人心照不宣,谁都不提去客房睡的事,等到春桃招呼下人进来倒热水时,凌一只是提了句“你先沐浴”,林漾就低着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病得下不了床的是傅玉容,林漾只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病,自己沐浴是完全没问题的。
林漾本来紧张得脱衣服的手都在颤抖,但泡在浴桶里,脑子里回想起她落水凌一救她的那次,两个人也是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屏风的另一面,紧张之余,其实林漾更多的感觉是安心。
凌一光是存在于她所知的地方,她便觉得安心,就好像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存在,而非摸不见看不着的东西,凌一就在那里,她叫对方名字,对方就会回应她,这种安心,令林漾一度想要落泪。
就好像,她曾失去过,所以重新得到时,才会格外感动。
她曾失去过凌一吗?
林漾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认识凌一很久了,尽管她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几年前。
都有借尸还魂了,说不定也有前世今生,或许在某一世,她们曾是故人呢?
林漾想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没事吧?”凌一的声音打破了林漾的出神,林漾洗好久了,凌一担心她泡澡泡晕了。
林漾赶紧出水,结果猛一下站起来,冻得直哆嗦。
南方的冷是湿冷,林漾在蓟州长大,几年了还是没怎么适应阳州的冷。
“没事,我让春桃换水,这水冷了。”
等到凌一迅速洗完澡,林漾还在铺枕被,春桃拿来了一套崭新的枕被,丝绸的面料,动物绒毛填充,十分舒服保暖。
那时候凌一还在沐浴,春桃一个字没来得及讲,就被林漾挥挥手“赶”出去了。
春桃出去把门关上,嘴巴翘得老高,心里嘀咕,小姐真是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丫鬟。自家小姐从小到大没干过活,竟然还要亲自给那人铺枕被,真是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