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INA耶
等到他接受征召,踢最后一场预选赛时,勒夫忽然宣布要重新票选队长了。
没有等自然更替,也没有像克林斯曼那样自己抹掉一个换另一个,勒夫很鸡贼地使用了矛盾转移大法,让他们自己票选。
而且为了保证公平公正,直接一起开会,举手表决。
别想装病,身体不舒服来不了的人就提前把票发短信告知大家。
这一下子压力就上来了。
争端在这一刻被放上台面了。在它没上台之前,虽然空气中依然存在着这样的话题,但具现化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就好像一坨包裹着尊严地位的空气平时就只有三两,一上称忽然就千斤重。
拉姆其实不像他看起来那么有优势,巴拉克才三十岁,保守估计也能踢完这届欧洲杯和两年后的南非世界杯,上一届德国世界杯在他的带领下他们拿了季军,再上一届他更是单点拖着毫无星光的德国队进了决赛,输给巴西也没有任何人能责怪。
不管是履历还是能力,巴拉克都是能服众的。
但他最大的劣势是没那么得民心,队里全是小年轻,对他更多是畏惧和抵触,觉得他太傲慢、太目中无人,也从来不同旁人亲近。
拉姆最大的优势也在这儿,大家喜欢、亲近、信任也依赖他,真心实意地围绕着他,视他为值得靠近的领袖。
但投给拉姆,未来两年怎么和巴拉克相处?再说,拉姆也不用着急,再等两年,队长袖标迟早是他的。
可如果要再等两年,那就是两届大赛都得听巴拉克的,大家又真的开心服气吗?
戴上袖标的拉姆做得好极了,没人感到巴拉克走了有什么致命差别。
在听勒夫这么宣布时,卡尔简直觉得自己耳朵在出血——因为它们在无缘由地轰隆隆作响,而且非常痛,连带着整个脑袋都痛了起来,仿佛鼓膜破了似的。
“不,这样会不会太极端了?”他和勒夫沟通:“外界也会议论队里的矛盾,我们没必要这样……”
“那又该怎么办呢?”勒夫看着他说:“让菲利普一直当一个替补也不公平——卡尔,扪心自问,他是更好的队长,不是吗?那他为什么一定要浪费青春等待呢?不过当然了,好不好的决定权交给你们,你自己来判断。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一个更好的。”
卡尔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哀求:“表决的时候,让我最后一个投可以吗?”
勒夫满口答应了。
“担任队长让我感到很快乐,我愿意继续承担这个责任,为什么我要把队长袖标拱手让出?”*
拉姆对着媒体说:
“如果想要罢免我,或者队友们把我投下去,我心甘情愿接受结果,但我不会主动去认输或让给谁。足球场不是过家家的地方。”
拉姆也对着巴拉克说:
“你真的觉得卡尔需要你吗?如果他也想要离开你,但因为他是个忠贞的男孩,他做不到抛弃你,那该怎么办?”
巴拉克都懒得抬头看他,只是给自己倒水:“这就是你的竞选宣言?”
拉姆并不生气,只是继续说:“他会选我的,你对他来说是个错误。”
巴拉克的手顿了一秒:“我不这么觉得。”
“那你就是还不够了解他。”拉姆说:“不过你别误会了,我从来都不觉得卡尔不爱你——恰恰相反,他太爱你了。真正不爱他的是你,他的前程远大,人生一片光明,他不该也永远不会而你只是自私地连提出结束的勇气都没有,哪怕你明知道和你在一起对他来说是多大的坏事,你以为自己是情圣吗?”
“我可不会说这是爱。”
巴拉克起身,攥紧颤抖的手掌,声音稳定,一丝不让地锐利问:
“说到底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菲利普,你在拿什么身份和我说话?你这么在乎这些事,怎么不拿那张照片去曝光,直接让我身败名裂走了就是了,还绕这些圈子做什么?怎么,怕卡尔难过吗?你到底想要什么?站在这儿像一个情敌一样审判我?”
“那你可不配做我的情敌。”巴拉克从上到下审视他:“不管你再怎么否认,这都是真的,我很……”
他想说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可事实就是说这样的话他是做不到的。巴拉克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段关系是不被允许的、是不道德的。
他根本不需要拉姆来提醒他。
从第一次见到卡尔,到昨晚在对方睡着后轻轻亲吻他的额头,巴拉克在这段关系里遭受的自责、自审和愧疚比任何人都多。
他不觉得自己的爱可耻,但他怕自己的爱为卡尔蒙羞。
他从来都怕,这是他顶天立地、莽撞闯荡、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生里,最怕最怕的一件事。
被施魏因施泰格发现的清晨,他就立刻想到得分手了。但他在客厅坐了一天,卡尔迟迟才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眼里裹着泪——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他怎么能抛弃他?他曾那样对着自己的灵魂发誓的,只要卡尔还需要他,他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但在这样的时刻,一切确实是摇摇欲坠的。
巴拉克询问自己:是吗,只是如此吗?
不是因为你在贪恋你有着水色眼睛的恋人吗?
到底是谁需要谁,谁离不开谁?
卡尔没有来找他,这仿佛是一种讯号。
巴拉克失眠了一夜,不断回想卡尔还躺在他怀里的样子,想他的睡颜,想无数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和清晨,想卡尔的眼睛和柔软的脸颊。
每一天都好像是第一天,每一天都好像是最后一天。
可是当最后一天也许真的到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分手的设想是多么浅薄可笑,这种痛感疼到让他在黑暗中流下一行眼泪,很多很多年中他最无助、最痛最痛的一行眼泪。
这仿佛是从他的整颗心脏里流出的,流完后,一切忽然都是空荡荡的了。
卡尔去找了拉姆,第一次问他:“照片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我找了私家侦探保护你们,我很怕你被狗仔拍到。”拉姆说:“那是别人拍的,底片我已经给米歇尔了。他没告诉你吗?”
“菲利普,不要再骗我了。”卡尔问他:“就算就是你拍的,那又怎么样呢?我不在乎。”
拉姆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和他说:“好吧,karli。”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拉姆只是看着他,没必要去解释什么,因为他知道卡尔都知道。
他们俩之间,不说话远比说话说得快、说得多。
而他不能说的部分,本来也不能说,永远都不能说,永远都不用说。
“我恨你。”
拉姆没说话,只是在卡尔真的带着尖锐恨意和滔天波浪般悲伤的眼神中也慢慢眼眶湿润起来。
说起来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他原以为这是世界上最无力的一句话,别人恨他,那又如何呢?该做什么做什么,有什么他也该怎么回应就怎么回应罢了。可原来话与话的区别只在于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而原来哪怕是卡尔与他说这样绵软无力的话,他依然会感到难过。
只是难过归难过,他不想哭,也不想让卡尔觉得他太受伤害——不然等到事后,难过的又还是卡尔自己。
因为他知道卡尔的答案了,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但从没在此刻这样确信过。如果卡尔会选择巴拉克,那他此刻应当站在对方的房间中才对。
尽管卡尔是在冲他发火,看起来近乎想走过来掐住他的脖子,但拉姆知道给予伤害和歇斯底里——尽管卡尔没有歇斯底里——才是某种亲密特权,甚至是赢家的特权,因为卡尔不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他只有在冲着更强大的对象时才敢发火。
这一刻,拉姆本该同情巴拉克,他一向对弱者和败者有风度,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真正的同情,正因为他懂输的滋味多么难过,他才努力总是做赢家。
但他不同情,他只想,这是巴拉克应得的。
勒夫明明答应了让卡尔最后一个投,但主持投票的却是助教,而他第一个点了卡尔。
够了,或早或晚,难道这一切会有差别吗?
卡尔真正恨拉姆的是拉姆逼他做这样的抉择,逼他陷在这种境地里,但他更恨的还是自己。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选哪一边的。
他根本不敢去看巴拉克,像全世界最懦弱、可笑也可耻的人一样,甚至做不到说出拉姆的名字,就只是把自己该换上的新袜子丢了一只进拉姆怀里,然后就起身出去了。
他躲进洗漱室里,大哭一场,照镜子时仿佛看到里面是罗尔夫,他又打了一拳头,再一拳头,但手掌发抖无力,玻璃纹丝不动,仿佛在嘲笑他的丑陋是这样清晰。
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巴拉克其实心头忽然就安静了。
他最后一丝借口也没了,其实挺好的,不用再继续惴惴不安恬不知耻地试图说服自己,他想,是这样的,卡尔是个心肠太软的孩子,是我真的耽误了他。
如果他早点退出……不,如果他按照原来的计划,早点转会去切尔西,不要纵容自己靠近卡尔,不要在月光下像个痴子一样等待一整晚,不要在卡尔流泪时忍不住亲吻他,如果他没有这么自私就好了。
他将失去所有不可思议的快乐和幸福,失去那种仿佛拥抱着全世界的感觉,但同样的,卡尔就不会痛苦了。
因为确定了夏日要转会,养伤的巴拉克直接不参加俱乐部最后几场比赛了。
5月又到了,卡尔曾经在18岁的5月坐在海浪前的悬崖上,捏着蜡笔,偷偷看巴拉克搭在他本子上的手指,看他的骨节,连指甲盖的月牙是什么形状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也曾在海浪声里觉得自己变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被对方举起来亲吻。
但20岁的卡尔只能站在房子门口看巴拉克把收拾好的东西封进箱子里。他不愿意再住在对方的房子里,可巴拉克已经将房子送给了他,手续都办完了。
他反而变成了被留在这里的那一个。
卡尔一开始不愿意分手,他想要同巴拉克道歉,无论做什么,只要对方能原谅他就好,但巴拉克把他从怀里扯下去,告诉他:
“我后悔了。”
卡尔曾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说出这句话的。
“我后悔了,我们从来都不应该在一起。”
卡尔开始发抖:“对不起……”
“不要再纠缠了,卡尔,其实你已经放弃我了,你也放过自己吧。”巴拉克说:“分手也没什么,你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恋人,很好很好的未来。而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痛苦了。”
他不想让卡尔再在这样的关系里煎熬了。
他早该提出告别的,是他太眷恋。
他甚至都没有办法仔细看这个房子,感觉一切都像烙在灵魂上一样,看一眼都会痛。
“别再说了……”
来自巴拉克的伤害让卡尔一分一毫都承受不了,他几乎快跪下来去哀求对方回想起往日的温柔,求他回想起那些保证,那些他给予过卡尔的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米夏,你说过的,你永远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巴拉克看向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一切从没开始过,卡尔。”
他恨我。
卡尔知道了。
他恨我。
这是他们交往以来卡尔哭得最大声的一次,甚至已经不是哭泣了,此刻他更接近于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哀嚎,卡尔素来很压抑泪水,哭了习惯性要捂住嘴巴捂住脸,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样的样子,哪怕是恋人。
他躲进卫生间里,抓着门把手都直不起腰,哭到一度休克蜷缩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然而他人生中最爱他,最爱过他的人却对此无动于衷,卡尔再精疲力竭地出来时,巴拉克已经消失了。
拿走所有行礼的日子,巴拉克离开的最后一刻,卡尔把自己画的画送给了他,但他不愿意说这是礼物,他只说这是“还给你”——那是他们俩待过的那个悬崖,但无人坐在大树下,只有阳光海浪和空空的孤独的月亮。
如果不知道多少年以后巴拉克仍留着这张画,卡尔希望他感到痛苦。
甚至,他希望有一天有人会忽然不小心翻到这张画,问他这是谁送的,为什么留这么一张没名没姓没装裱的画在家里黯淡的角落放着。他希望巴拉克到那时能陷入类似悲伤的情绪里,不是悔恨,对方已在悔恨了,他希望巴拉克到那时能想到他如何爱过卡尔,又如何伤害过他,他甚至希望巴拉克怜悯他——
看到这张幼稚的画作,回想起他那18岁的可悲的恋人,直到被他甩掉时依然满脑子都在幻想未来的可悲恋人。
追求他的、却又不断退缩的、背叛他的、永远在向他索求的、世界上最差劲的可悲恋人。
回想起他们曾在那儿亲吻,那时卡尔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只有他自己会铭记,对巴拉克来说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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