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nnay
旁边一个阿姨也笑着附和:“小满月,别装了,减肥是大人的事情,你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东西。是不是不想吃饭才这么说的?”
此时,季满月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嘴唇发紫。她努力想说话,却发不出太多声音。
四周的笑声和闲聊声依然继续,没有人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小满月的身体忽然晃了晃,她用仅剩的力量抓住桌沿,才让自己没有倒地。
到这个时候,亲戚们才开始手忙脚乱起来,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把季满月扶到门口。
所幸医院离得不远,医生给她注射了抗过敏药,并为她开具了好几支随身携带的肾上腺素,再次遇到这般紧急情况,可以自行取用。
见高松然眼中隐约透露出一丝不解,似乎并没有同意她对自己大伯的偏见。
大人逗孩子吃东西,就像孩子好动不好静一样,刻在基因里的,怎么也不能说她大伯想要故意害死他吧?
季满月讲了第二个故事。那是季满月堂兄12岁第一个本命年的生日,又是一次家庭聚会。
那是个适合烧烤的夏夜,院子里还飘着炭火的香气。别的孩子在院子另一头追逐打闹,季满月安静坐在一边,啃着妈妈特地为她准备的蔬菜串。
她已经10岁了,经历了好几次严重过敏反应,更加懂得拒绝诱惑的重要性。
接过大伯烤的恰到好处的蔬菜串,没过多久,他的脸颊开始发痒发热,伸手摸了摸,竟起了一些小红疙瘩。和以前严重的过敏反应相比,似乎不太严重,至少还没有呼吸困难。
有亲戚打趣小满月:“被蚊子咬了吗?脸那么红。”
“蚊子多,别把脸挠破相了哈。”大伯也跟着起哄,似乎没有人把季满月突然长疹子的状况当回事。
然而,她的耳朵和眼皮渐渐开始肿起来。季满月的妈妈察觉到不对劲,连忙给孩子打了一针肾上腺素,这才慢慢缓过来。
明明是自己亲手给孩子串的蔬菜串,在新炉子上第一个烤的,也没有和其他食材混在一起摆放,怎么也会引起过敏反应呢?
季满月妈妈百思不得其解。看到大伯正在烧烤架前一串一串烤着生鲜食品,季满月妈妈忽然有了个猜测:蔬菜串是第一个烤的,但大伯所说的新炉子真的是新的吗?
果然,季满月妈妈刚一质问,大伯就承认了,还满不在乎地说:“这炉子,我的确先烤过皮皮虾,没有认真洗,不过我在想,也是锻炼一下孩子嘛,什么过敏不过敏的,都是富贵病,孩子小时候接触某种食物少了,不就过敏了?我这是在帮她让他小剂量接触一点过敏原……”
那时的季满月,并不懂得大伯这番话的荒谬之处,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大伯两次都是明知故犯。所以说他想要害死自己,并不算错。
第247章
“好在这两件事过后,我妈也终于开始正视起来。这种连亲戚家小孩命都不在乎的亲戚,还有什么来往的必要?我也好多年没见到我大爸了,眼不见为净,我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冷意,显然,那些往事在幼小的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看到眼前怒意未消的季满月同学,高松然不由地为她感到后怕。在烤过螃蟹的烧烤架子上烤蔬菜,吃了这蔬菜都能让她起过敏反应,这姑娘能活蹦乱跳的活到今天,真是不容易啊!
高松然时常告诫同学们,不要因为一面之词或第一印象,就随意对人下判断。不过,连续两次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季满月对她大伯的成见实在是情有可原。
很多老一辈人吃苦吃惯了,以至于养成了“没苦硬吃”的习惯,孩子生病都能归咎到“吃苦不够多”之上。
他们认为,让孩子多吃点苦,一切病痛都能了然无踪了。
眼见着话题扯远,高松然连忙把义愤填膺的季满月拉回来:“咱们再说学习的事。我平时在课上给你们放各种喜剧片,是希望提升你们对英语这门学科的兴趣,而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能培养兴趣是好事,但课本上的东西都学不进去,那我可就要再斟酌斟酌,是不是还继续一个星期都用一节宝贵的课时给你们放片子了……”
季满月顿时感到后脊背发凉。因为自己拼错了单词,把课本里的词和剧里经常听见的一个并不算很文雅的词弄混了,高老师就要重新考虑给不给全班同学放片子看了?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让同学们知道了,拧头姐不得带头把她季满月的天灵盖给掀了?!
高老师对自己这么好,还开了后门让自己带饭,要是连他的课都学不好,让高老师失望,那自己就太不会做人了。季满月下定决心:“高老师,对不起,我会把更多时间花在学习上面的。”
高松然点头,语气温和:“行,你心里有数就好。再说一遍,dam是什么意思来着?”
这一次,季满月也不敢再把话题扯远,立刻回答:“大坝、堤坝的意思。”
回答问题的时候,她的脑子也在飞速转动。
高老师今天为什么放着这一个词不放?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把这个词和某个不太文雅的四字词语弄混了吗?肯定还有别的深意!
于是,她自作主张继续说道:“老师,我懂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我也会在学习中注重细节,不让您担心!”
高松然在心里憋住笑。乖孩子就是这样,一吓就什么都说了。
他挥挥手,对季满月说:“你在班里,也是个省心的孩子,老师对你平日里的关照看起来也不像对别人那么多。不过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希望你们都能早点找到自己最合适的一条路。好了,不多说了,这高二上学期眼看又要结束了,期末考试加油。”
虽然这通谈话总的来说还是有些没头没脑,但季满月依然感到振奋。
高老师和人谈话从来就不走寻常路。
在10班早就众所周知,高松然在范高谦面前批评他把“狗”这么简单的单词都拼错了,结果小范同学莫名其妙发现了自己和狗沟通的天赋;
开学没多久,高松然就鼓励丁悦给腿部受伤的朱家荣打造了一把椅子,结果现在,丁悦怎么样?是物理竞赛班里有名的力学天才!
难道说……季满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今天高老师费那么大劲把自己叫到办公室里谈话,也是为了点醒自己?!
老师今天和自己说了什么来着?对,他反复提到了‘大坝’这个词……难道是在暗示自己以后可以去做水利工程师,为我国的防洪抗灾事业,或者清洁能源产业贡献一份宝贵的力量?
可是她上高二一来,物理就很难及格了呀……
又或者说,高老师给的是并不明显的暗示?暗示自己其实可以当大巴司机?
季满月也是高二年级运动会跳舞毯集体舞项目的成员之一。运动会后,当全班同学都见识了看似平平无奇的舒惠静在跳舞毯上的绝世神功后,集体舞成员都跟着靳文蕾一起,去舒惠静家附近的电玩城沾了沾喜气。
在电玩城里,季满月还尝试了各种不同的电玩项目,毕竟,这些地方平时家里人是不爱让她去的。
她在各种赛车项目中倒是发挥得还不错。
也许高老师也从靳文蕾、潘梦影、舒惠静或者其他参与了电玩城之行的同学那里听说了自己的表现,认定自己有成为一名优秀大巴车司机的潜质?
又或者高老师在暗示“打靶”?这就更不可能了!
季满月摘下自己500度的近视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灰尘。
没了眼镜,简直看什么都自带马赛克。五米外雌雄莫辨,十米外人畜不分,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这样的眼神去搞射击,怕是连死刑犯都得跪下来求她:“我的好大姐,你都开了十枪也没打中我,能不能爽快点,直接一发解决了?”
从办公楼回到教室的路上,季满月一直在琢磨这些问题。她大概也想不到,刚才把她叫去谈话的高老师也在想同一个问题。
季满月对“大坝”这个词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激动,对她自己的大伯倒是充满了不满。“大巴”、“打靶”等等谐音词语,也一个个浮现过高松然的脑海。
不过,回到教室之后,季满月就彻底把这些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她听到了一个简直堪称爆炸的传言:高一开学不久后因为出车祸而卸任10班班主任的黄巍老师,在经过一年多的休整后,准备重回三中上班了。
更有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称,黄老师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学校正考虑安排他回归10班,接替高松然担任班主任。特别是考虑到高三临近,10班的成绩又不理想,学校更倾向于让经验丰富的黄老师来带领这个关键阶段。
对于10班的同学来说,黄老师与他们的交集实在有限。学期初,黄老师连班上同学的脸都还没完全认清,就不幸遭遇了车祸,导致一年多都没能见到他。
相比之下,性格开朗、待人真诚又热情的高松然老师,不仅每周都会花一节宝贵的英语课给同学们放电影,还与10班同学建立了融洽的关系。
一年来,10班的同学们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段考、运动会、合唱节、社会实践、职业体验等集体活动,高老师也逐渐成为了学生们最为信赖的大哥哥。
尽管同学们知道黄老师经验丰富、严谨负责,但他们无疑更喜欢高老师。
特别是班里有几位同学,比如卢浩。听说他在校外和人打架,黄老师在没有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就对他投去了不信任的目光。
卢浩第一次被记过时,黄老师甚至没有询问事情的原委,就直接批评了卢浩,表示自己对他感到失望,还提到了卢浩含辛茹苦的外婆,说卢浩的行为是在给外婆丢脸。
而高老师则完全不同,在卢浩还没走出德育办公室时,就用四个字赢得了这个大男孩的信任。
——因为高老师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关心,是“没受伤吧”。
此后,高老师竟然还信任他,让这个因为打架被记过的同学当了班里的纪律委员,结果效果出奇的好。
也正因为如此,卢浩成了高老师的头号小迷弟。无论是高老师还是卢浩本人,都拥有极强的人格魅力,也没有任何人会把卢浩说成是高老师的“狗腿子”。
教室里早已经像开水里投入一个重磅炸弹一样炸开了锅,季满月还对此茫然不知。她走进10班教室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卢浩在教室后方不满的声音:“高老师这么好,凭什么要调走他?就因为他给了我们包容、给了我们自由发展探索自己兴趣的空间吗?我不管,要是学校敢这么做,我第一个去抗议。反正已经两个记过在手,我一个光脚的,不怕他们教务处穿鞋的!”
卢浩不愧是有领队才能的,说起话来煽动性极强。刚刚走进教室,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季满月,都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发现后桌的吕鸥冉沉默不语。尽管是吕鸥冉的前桌,季满月和这位同班同学并不熟悉,因为吕鸥冉一开学就给人一种“莫挨老子”的疏离感。
直到高一下学期,情况才开始有所改善,季满月相信,这其中一定有高老师的功劳。现在,听到卢浩的话,季满月意识到学校可能要把高老师调离10班,这让她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仿佛是被卢浩的话触动,吕鸥冉忽然眼圈一红,身体一软,倒在了同桌华薇身上。
季满月和同桌杨陶璐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向了隔着一条过道的高诗静——班里著名的八卦女王,她肯定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不过高诗静正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她的同桌郑子叶激动地抱怨:“我不讨厌黄老师,可我们都习惯了高老师的教学和带班方式啊!黄老师比他严格多了,开学一个月,班里还跟军训一样。学习压力最大的时候,不正好需要一个像朋友一样的老师来调节我们的心情?”
虽然上次传纸条被邵老师逮了个正着后低调了一些,但郑子叶心知肚明,高松然对她和范高谦之间的小动作,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老师甚至还在私下里告诉她,自己并不反对青少年学生之间良性的交往,只要注意尺度,他不会刻意去拆散他们。
如果黄老师回来,这样的宽松环境必然不复存在。
第248章
本地深度访谈视频博主黄莹莹、每月去一次急救中心调度室观摩学习的顾青丽、在热爱的体育运动项目上一无所成,却意外开启解说员赛道的陈默……
如果没有高老师的点拨,这些同学可能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自己那些看上去有些荒诞不经、甚至违反校规的兴趣爱好,竟然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宝库。
越来越多的同学聚集到高诗静的桌前,迫切地希望得到更多的内幕消息。
高诗静显然被问得有些烦了:“我真的没说过学校要调高老师走,只是有朋友在办公室里看到,高二年级组一个空着的工位上又放了一堆英语教案,而教案上的字迹、桌上的茶杯都有点像老黄的而已,据此推断,老黄可能会回归高二年级组。至于他回归后教我们班还是别班,会不会继续当班主任,这我可什么都没说,全是你们瞎猜、乱发散的哦。”
众人听了高诗静的话,心里的石头总算稍稍落地。季满月的同桌杨陶璐道:“毕竟他大伤初愈,当班主任又那么累,学校也不至于这么折磨一个没几年都要退休的老教师吧?”
同学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坐在办公室改作业的高松然却对此浑然不知。
近日回归英语教学组的,不光有伤愈复出的黄老师,还有休产假归来的苏老师,而且几乎是前后脚。他们归来之前,高松然心里也短暂的焦虑过:万一学校当真决定把自己调离10班,重新担任代课老师怎么办?一年来,他和这些孩子都处出了感情,真的已经和10班同学难解难分了。
当苏老师被分配到高三担任代课老师之后,高松然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高三压力大,不仅压在了学生们的肩头,老师们也难逃其苦,频繁的头痛脑热、腰酸背痛,也成了老师们的家常便饭。
苏老师时常要回家照顾嗷嗷待哺的宝宝,哺乳期让她代课,这工作量倒还不算过于繁重。
相比之下,黄老师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怀揣着雄心壮志的教师,即使身负重伤,也依旧怀揣着重返讲台的梦想。
高松然心里清楚,为那些尚未发生的未来忧虑,根本就是徒劳。如果学校真的决定让他让位给黄老师,他也一定会坚定地向学校表达自己的立场,不愿意就这样禅让出10班班主任的“宝座”。
喷起人来往往比卢浩还激动的赵华枫,这次倒是稳住了同学们的焦虑情绪:“是啊,记得高一上学期教3班的苏老师吗?她生完宝宝后,现在去了高三,干着高老师在我们之前的活——给请假的老师代课。谁知道老黄回归后,会不会也在高二年级当代课老师呢?”
高二年级的课业更加繁重,上高一的时候段考,真的是“一期一会”,一学期一次;上了高二,除了期中、期末考试这两座大山,段考的频率猛增至一学期三次,让人喘不过气来。
段考的题型依旧自由奔放,不像正式考试那样,死板地按照高考的格式来。
高二年级组的每个班都注意到了,曾经入学成绩垫底的10班,如今却大有摆脱倒数第一的架势。
这让原本稳居倒数第二的12班班主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12班的李老师不久前才向高老师取过经,问他是如何将一个在外人看来“40个学生有30个是魔头的10班”,带到现在这样进步神速的。
他相信高松然没有骗他,因为采纳了高老师的建议后,李老师明显感觉到,班里的同学们更愿意和他敞开心扉了。
这种师生间充满信任的关系,也让李老师看到了12班同学们更多的潜力。有了一位愿意信任他们、和他们沟通、解决高中生活中大多数学习、家庭甚至少男少女懵懂情感问题的班主任,12班同学们的学习动力自然也有所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