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峤
这时,天色倏然变幻,阴云连成一片,一道闪电将前方的街道映照成有些诡异的灰蓝色。
看样子又是暴雨的前兆。
冷山朝灰蒙蒙的天空看了一眼,神色黯淡下来。
他和楚轻舟之间,也该在此结束了。
“就要那只蓝色的小狗吧。”
“好!”
女孩儿将那只气球解下来,递给冷山:“哥哥,给你。”
冷山打开车门,下车接过气球,道:“谢谢你,多少钱?”
“15块。”
冷山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躬身与对方平视,说:“可是哥哥身上没有带钱,可以用东西置换吗?”
小女孩儿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乖巧地说:“可以的。”
冷山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戒指,放在女孩儿手里,说:“这东西正好值15块,你收好别弄丢了,带回家交给长辈。”
这戒指是冷恪清一年前送给他的,价值大概在70万左右,说是嘉奖他在任务里立功,他一直没戴过,也没丢掉,被山峰的人抓走之后这戒指就不见了,他没有特意找过,倒是楚轻舟不知从哪要来,还给了他。
今天也算派上用场。
小女孩儿懵懵地看着手里的戒指,说:“好的哥哥。”
“嗯,真乖。”冷山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随即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不要害怕,哥哥不会伤害你。”
电光火石之间,打火机“叮”一声掉落在地——
嘭!
气球内的氢气遇明火在瞬间发生了爆炸,同一时间,冷山打开车子的油箱,油箱被爆炸冲击出的火花点燃,整个车尾在刹那间燃烧了起来,一时间火光冲天,冷山朝马路对面的巷子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五名潜藏在暗处的杀手见目标出了突发状况,便提前现了身,往这边狂奔过来。
与此同时,楚轻舟的身影出现在写字楼的大厅,正朝着门口走去。
嘭!!!
车尾二次爆炸,人群四散,场面狼藉,尖叫声很快被消解在狂风中,整条街道陷入了混乱。
楚轻舟在看见火光的那一刻心脏猛然沉了下去。
他知道冷山想要离开,但没想到冷山会用这样急切决然,鱼死网破的方式。
身后橘红色的火光将冷山苍白俊美的脸映照成动人心魄的丽色,闪着寒光的刀片就架在小女孩的脖颈上。
这刀片是他在两天前,提前藏在楚轻舟家中洗手间里的。那时向楚轻舟示弱几乎让他感到恶心,但冷恪清既然暗中给了他脱身的信号,他便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冷山!停手!”楚轻舟站在距离冷山几米外的位置,举起枪对准了冷山,厉声吼道。
“别过来。”冷山将手中的刀片朝小女孩逼近了几分:“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好,好,我不过去,”楚轻舟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冷山,你听我说……”
突然,其中一名杀手绕开了爆炸范围,从冷山的背后袭来,三棱刺刀破空飞来,下了死手劈向冷山的后颈——
冷山感知到危机降临,眼神却依旧淡漠平静,身形微动,便带着小女孩侧身躲了这致命一击,但就在他后撤一步准备反手杀掉对方的刹那——
砰!
枪声爆裂,零星鲜血溅在冷山苍白的脸颊上。
他瞳孔微微紧缩,整个人似乎怔了怔,目光游移向枪声的源头。
楚轻舟握枪的手骨节分明,目光垂落,神色淡漠,仿佛在执行一场令他蔑视的审判。
原本对准冷山的枪口偏移了两公分,子弹穿过滚滚浓烟,正中那名杀手的眉心。
冷山怔在原地,他原本是想将那些杀手引出来后,利用第二次爆炸将那些人一同解决掉,但楚轻舟刚才的举动令他心神乱了一刻,他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会在这个关头选择先处理掉那名杀手。
但他来不及细想,也不想去探究楚轻舟为什么会做出类似于保护他的举动。
骤雨来临前夕的寒潮在硝烟中蔓延,寒风凛冽呼啸着掠过层叠高楼,掠过梧桐嶙峋的枯枝,将楚轻舟轻微颤抖的尾音吹散在稀薄的空气里。
楚轻舟举枪的手依然没有放下,而是缓缓移动,重新瞄准了冷山。
“冷山,过来。”
“听话,到我身边来。”
冷山望着黑漆漆的枪口,眼里没有丝毫恐惧,那时在家中伪装的讨好与示弱在此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警惕,他迎上楚轻舟的目光,道:“把枪放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楚轻舟说:“你不会这么做。”
火光与硝烟漫天,冷山看不清楚轻舟眼里的痛惜,他只在心中感叹楚轻舟那双锋利俊美的眉眼,即使处于被动的劣势一方,看上去也那样高贵,不可侵犯,仿佛永远胜券在握。
而他在面对楚轻舟的时候却永远都是输家,当他看见楚轻舟一次次将枪口对准自己时,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逃离,逃离楚轻舟对他的审判,逃离曾经以为的爱人对自己的无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他冷声道。
“三年前你就亲眼看着我杀了人,你以为我现在就不会做同样的选择么?”
“把枪放下!”冷山提高声音又说了一次,刀片几乎要划破小女孩脆弱的皮肤。
“好。”楚轻舟深深望了冷山一眼,将心中复杂的情绪压抑下去,道:“你别冲动,我照做。”
他单指拎着枪,挑向前方,随即松手,枪掉在地上。
“踢过来。”
楚轻舟言听计从,将手枪踹出去,手枪精准地滑至冷山脚下。
但就在这时,车子再次发生了爆炸——
嘭!!
另一名杀手将一把粉尘扬向车内的火源,粉尘迅速与车内的二氧化碳混合,在顷刻之间达到了爆炸极限,原本不算严重的火势霎时蔓延到了马路中央,剩余的四名杀手此时同时现身,朝着冷山包围过去。
浓烟阻碍了视线,冷山立即将小女孩护在身后,随即靠着优于常人的听力捕捉到了侧后方的响动,刹那间,便将其中一名靠近的杀手一刀封喉。
与此同时,雷鸣响彻整座城市,这场骤雨终于降了下来。
第0048章 寒风
暴雨将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一名杀手在被冷山夺了枪后,死死按住了冷山的手,冷山带着那人的手往后发力一撞,将那人撞在了路灯上,随即反手一拧,骨骼发出“喀拉”几声裂响,那人的整条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软了下去。
砰!
沉闷的枪声与血肉迸溅出骨骼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冷山将枪口抵在那人的下颚,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但冷山毕竟有伤在身,又要顾及小女孩的安危,不免在打斗中分神,一名杀手躲在暗处想要击毙冷山,千钧一发之际,楚轻舟翻过围栏,飞身过去抬腿一记又狠又准的横扫重击在那人的太阳穴上,那人口鼻瞬间喷出两道血液,当即倒地不起。
不过一分钟,冷山与楚轻舟利落地干掉了其余几名杀手,此时,街道除了他们早已空无一人,寂静地只能听见暴雨倾洒的声音。
喉间一阵腥甜,冷山捂着嘴咳嗽,手心很快染上猩红的鲜血,他强忍着咽下胸腔内翻涌的血腥,手放在裤子上抹干净,走向一旁躲在花坛里的小女孩。
“抱歉啊,刚才吓坏了吧,有没有受伤?”冷山声音十分虚弱,面色也愈发苍白了几分,但神情却很是温柔,他抬起手臂,对女孩道:“别害怕,哥哥抱你下来好吗?”
小女孩显然惊魂未定,白嫩的脸上沾了些爆炸的余污,有些恐惧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了危险,才看向冷山,她看着冷山唇边的血迹,担忧地说:“哥哥,你流血了。”
小女孩细软可爱的声音令人不由得放松戒备,冷山冲女孩温和地笑了笑,道:“哥哥没事,你先下来,乖。”
“好!”
小女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刚才冷山并没有真的伤害她,而且还在有坏人靠近她的时候保护了她,她很信任冷山,也愿意听对方的话。
暴雨方歇,阴云未散,天空中依旧时不时传来雷鸣声。
冷山正要伸手去接小女孩,就在他即将拉住小女孩的一瞬间,手腕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你还想做什么,和我回去。”
楚轻舟原本没用多大的劲,但冷山在刚才的打斗中早已撕裂了伤口,又淋了雨,此刻已经发着高烧,本就是强撑着最后一丝体力保持清醒,被这么一拽,整个人失了重心,当即向后倒去。
“唔……”
冷山的后腰撞在花坛上,这一撞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再也支撑不住,狼狈地摔倒在地,泥泞的污水弄脏了衣服,双手也沾满了淤泥和血迹,他勉力用手支起腩沨身体,湿漉漉的头发不断滑落水珠,鸦翅般垂落下去的眼睫轻微颤了颤,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疼痛。
“你怎么样?”楚轻舟神色慌了一瞬,顾不上周围也许还有山峰的人在盯梢,想要将冷山扶起来。
“别碰我。”冷山躲开楚轻舟的手,再次咳喘起来,苍白的脸颊都咳得泛上一层血色,少顷,他抬眸望向始作俑者,清冷的眼睛仿佛带着裂痕的琉璃碎片。
明明已经这样不堪了,可这双眼睛的底色依旧是坚韧平静的,甚至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我刚才不是想……”楚轻舟想要解释,却觉得怎么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后面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毕竟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以为冷山真的要对小女孩动手。
这份不信任几乎是他本能的反应。
冷山戒备地看着楚轻舟,仿佛一只伤痕累累却依然顽强不屈的小兽,声音微弱而冷漠:“你不用做出这副愧疚的样子,我们本来就是敌人。”
尖利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刚才有路人报了警,警察赶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现场,他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楚轻舟没再辩驳,只单膝跪在冷山身侧,不容拒绝地将冷山打横抱起,说:“小陈马上到了,我会让他护送这位女孩安全到家,我先送你去医院。”
“你……”冷山突然间重心离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楚轻舟抱在怀里,下意识就要挣扎:“放开!我自己能走。”
“怎么走?走一步摔两步吗?”楚轻舟话里带着揶揄。
冷山用尽全力挣扎了一下,奈何体力不支,大脑供血不足,差点直接晕过去,脑袋不受控制地靠在了楚轻舟滚烫的胸膛上。
他感觉到对方似乎整个人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让人以为刚才只是错觉。
“别乱动。”楚轻舟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隐忍。
少顷,冷山缓过了那阵眩晕,才恍惚抬头,怔怔地看着对方,又因为发着高烧,眼神不太清明,多了几分懵懂与脆弱。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留恋起楚轻舟温暖的怀抱,这个姿势下,他和楚轻舟之间没有任何距离,也没有被任何东西所阻碍,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每一次心脏的跳动。
“楚轻舟,你是不是很喜欢像现在这样玩弄我?”兴许是高烧令人神志不清,又或许是连日以来的委屈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冷山几乎没有犹豫,没来由地问出了口。
这是他这段时间想问又一直不敢问的,在见到楚轻舟以前,他本抱着一丝幻想,幻想楚轻舟会不会和他一样,在这分别的几年里偶尔也会想起他,但那天在禁闭室里,这点幻想被碾碎得一点也不剩了,但在他以为楚轻舟和所有山峰的人一样,恨不得他去死的时候,这个人又一次次做出保护他的举动。
难道楚轻舟就非要这样折磨他,看他的感情被一点点伤害殆尽,又在一息尚存之际给点甜头,让那些本不该存在的龌龊心思生长出来。
寒风凛冽,南方春季的空气又湿又冷,寒潮无孔不入,仿佛能穿透进人的骨子里,黏腻难捱,令人浑身不舒服,楚轻舟蹙了蹙眉。
这个问题令他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冷山会突然这样质问他,他低头看了看冷山,乌黑修长的眉宇轻拢着,锋利而清贵,但那双黑沉深邃的眸子里并无审视的意味,反而带着些安抚,仿佛怕吓到怀里的人。
楚轻舟看着冷山眼里无意间流露出的迷茫无措,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但他没有回答,片刻后,只是将冷山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