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峤
钢笔被指尖轻轻一推,滚落在地上——
啪嗒——
黑色的墨水四溅,在实验室特质的地板上描摹出一朵墨色的花,血色乍现,一枚子弹从顶层射出,正中一名杀手的太阳穴。
紧接着,几乎同一时间,包围在冷恪清身边的几名杀手一齐倒地。
“怎么会这样……”胡赛尔惊慌失措地看向殷文哲,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这边!”千钧一发之际,殷文哲快速按下了手边的银色按钮,脚下蓝光闪烁,霎时间五道屏障唰地升起,将枪林弹雨隔绝在外,他将胡赛尔拽进来的瞬间,透明的屏障电流滋啦划过,随即这一块地面迅速升起,仿佛一台虚体升降机,在几秒之内将两人送离了实验室。
原本蹲守在实验室内的所有杀手,也在机甲关闭的轰鸣声中被尽数击毙。
“别让他们逃了!”一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青年击毙掉最后一名杀手后,从顶层的走廊翻出来,抓着缆绳一跃而下,正重新装上一管子弹打算追出去,却被冷恪清拦了下来。
“虞潇。”
“回来,别追了。”
打火机迸发出橘色的火焰,合同的纸张在火光中燃烧成灰烬。
虞潇听见指令,不太甘心地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冷恪清。
“可是他……”
“我说不用追了。”冷恪清摆了摆手,依旧坐在刚才那把椅子里:“让他走。”
“哦。”虞潇收回枪,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偷偷看了冷恪清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冷恪清横过眼峰,道:“别做出这幅扭捏的样子。”
虞潇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尴尬,却又实在想要知道答案,只得红着脸问道:“您真的只爱过苏……先夫人一个么?”
“嗯。”冷恪清答得很快:“我只爱过她一个。”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这句话虞潇没有问出口,他没资格问,也没勇气问。
“潇潇。”冷恪清忽然轻唤了一声:“过来。”
“嗯?怎么啦……”他听见冷恪清突然这样叫他,有些意外,但还是乖乖走过去,在对方椅子边停下。
“会不会后悔?”冷恪清问。
“后悔什么?”
“待在我身边,会不会后悔?”
“不会。”
冷恪清沉默了少顷,说:“除了我的爱,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没有。”
“……”冷恪清在虞潇回答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挑了挑眉尾,隐去了眼底的情动。
“先生。”虞潇单膝跪在冷恪清椅子边上,认真地说:“其实那天我在昏过去之前看见了您。”
冷恪清没有接话,静静等着对方说下去。
“地下拳场的光线很暗,但我看清了您的脸。”
“那时候我快被人打死了,倒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在痛,有一张美钞从铁丝网外飘进来,落在了我的眼睛上。”虞潇停顿了一下,说:“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要的东西,我却觉得那么脏,那张美钞上全是铁锈和血腥的味道。”
“并不好闻。”
“让我觉得非常,非常恶心。”
“但我转过头,在台下看见了您。”
“您的脸很好看,衣服也很……干净。”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永远都属于您。”
“永不后悔。”
*
冷山站在天堑的边界线上,身前是黄沙漫天,身后是机甲高耸的万丈深渊。
下面就是实验基地了,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又要面对那位让他恨之入骨的‘父亲’。
风声簌簌,每当夜幕降临在这片万顷的土地上时,荒芜而贫瘠便被具象成了眼前的模样。
但和往常又有些不同的是……
今夜的月亮好圆,冷山喃喃道,他最后望了一眼巍峨连绵的,黑色山峦尽头的月影,转身踏进了升降机甲。
“今晚的月亮好圆,中秋不是还没到么……”
楚轻舟站在越野车顶,一阵风沙袭来,他眯了眯眼,抬头看向高悬的月,水墨色的山峦在月下连绵,风声凛冽,除此之外这片荒漠上别无生机。
就在刚才,他联系了沈霆羽的旧部,同时匿名给山峰发了一个定位。
也到了和蚩做个了结的时候了。如果说在没有遇见冷山之前,他还有耐心去权衡或寻找一个万全之策,但现在,他只想尽快解决掉这一切,然后和对方厮守。
“你还有心情关心月亮?!”小陈从驾驶室伸出一颗脑袋,歪头向上看楚轻舟:“冷山都离你远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啊?”
楚轻舟放下望远镜,屈起一条腿坐在车顶:“怎么?那我现在应该痛哭流涕一番,然后偷偷一路尾随上去?”
“那倒也不是……”小陈:“但你那时候赶走小时,我还以为你真因为他欺负冷山生气了呢,你不在乎冷山了吗?”
楚轻舟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的目光像一团浓墨似得,看不出什么情绪,片刻,他说:“我在看那架直升机。”
“哦。”小陈随口接话:“什么牌子的直升机?有咱的天使帅吗?”
“……”
“等等!”小陈突然打开车门跳下车,大声重复道:“直升机?!”
“这地方,这个时间点,有直升机?!”
“我靠,不会是那谁的吧?!”
楚轻舟嗯了一声,说:“是殷文哲为逃亡准备的。”
“给我看看!”小陈攀爬上车顶,拿过望远镜,顿时惊呼:“哇去,看这个距离已经快超过25公里了!不过他这是要去哪里?这不是边境线的方向吧?”
“他想最后回家一次。”楚轻舟说。
“回家?”小陈问:“你还把他的家查出来了?他父母不是很早就不要他了吗?”
“他有家的。”楚轻舟道:“准确地说,是曾经有过。”
小陈更不解了:“可是再往西就是泰塔戈壁了,他家在那儿?”
“嗯。”楚轻舟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眼神忽然有一瞬间的动容,他说:“他家就在泰塔戈壁。”
“他的奶奶一直在等他回家。”
“他当初用死亡骗过了所有人,让大家都以为被赫尔罕那利用的人是他。”
“不过有的时候,死者的身份,确实是最安全,最容易让人排除在外的真相。”
小陈此刻也被点醒,曾经那些沉浮的证据串联成了完整的时间线,他恍然大悟,在心中感叹了一下殷文哲的心机,但还是问道:“那现在我们还不追吗?再不追的话,就到我们现有装备的极限距离了。”
“10……”
9
8
——
“你不是说我们直接去A国吗?!”胡塞尔惊魂未定地瞪着驾驶位上的殷文哲:“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我们明明昨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你现在又想干嘛?!”
“你他妈给我闭嘴!”殷文哲彻底撕下斯文温和的面具,神色癫狂。
碎了一半的镜片划破了他的鼻梁,右手手臂上也有被流弹打伤的创口,正往外汩汩淌着鲜血,但他却仿佛没有知觉,只不断腾出一只手,去擦拭被鲜血染脏的那枚汉白玉戒指。
他凶神恶煞地看了胡塞尔一眼:“少和我说废话,否则到时候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殷文哲细长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的身上还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上面沾满了污渍和血迹,握着操控盘的手青筋暴起,向前倾身伸长了脖子,瞳孔几乎撑满了整个眼眶,盯着直升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值,仿佛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或失去理智沦为丧尸的怪物,嘴里还在神志不清地念着——
“等我有了那些钱,就什么都不怕了……”
——
“3”
楚轻舟单膝跪在车顶,狙击镜瞄准了直升机的中部,但极限距离所带来的视觉模糊让画面里的呈现并不清晰。
“……十一点钟方向,风速15.7m/s。”小陈有些紧张:“楚队,超过极限距离了!现在只能狙到直升机的尾翼,他很有可能有机会逃走,我们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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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死了。”
楚轻舟扣动了板机,子弹出膛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慢放,在击中直升机尾翼的一刹那机身猛烈倾斜,随即失控下坠,但仅仅一秒之间——
嘭!!!
爆炸的巨响轰然震动整片荒漠,余波与热浪极速袭卷土地!小陈一句脏话没说出口,便被楚轻舟拽着从车顶跃下,靠在了车身后面。
大型越野车作为掩体将冲击而来的沙石与残枝挡了一部分,但车身还是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千里之外,高空之上的直升机在顷刻之间炸成了粉末,连残骸都扬在尘土里。
月被染成血红与火焰的颜色,映照出半空坠下的,最后一点燃烧的余烬。
——
“时间差不多了。”冷恪清抬手看了眼腕表。
“什么?”虞潇正要问对方是什么意思,突然整座实验基地震颤了一下——
“戒备!”他立刻举枪瞄准了门口。
但冷恪清却抬手制止了:“是粒子炸弹爆炸后的冲击波。”
虞潇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您是故意放走殷文哲的?”
冷恪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让他的梦和他的尸体一样,化作齑粉吧。”
虞潇在心中默默感叹了一下面前这个男人的手段与冷血,他不禁觉得有些庆幸,庆幸这样一个狠决的人竟曾对自己心软。
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他先前听说过冷恪清从A国一名退伍军人那里买来了粒子炸弹,但植入后要达到引爆的条件,需要临界裂变或剧烈撞击。
那时殷文哲逃走后,难道遇见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