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小顺睁大了他两颗满是瞳孔的诡异眼球,慢慢靠近雕像。
无数瞳孔混乱颤动着,似是在透过雕像窥探什么。
片刻后,他闭上双眼,语气疑惑:“不是祂……”
上午九点半。
黎渐川走在欢喜沟的主路上,手里捏着一盒从村中心小超市买来的烟。这盒烟已经空了,只剩两三支并个烟盒。
都说每个村都有一个村头情报站,欢喜沟虽不同于寻常村落,但在这点上却也并不例外。黎渐川刚从村头回来,用一张讨巧的嘴和一盒不错的烟同大爷大妈套上了近乎,得了些消息。
首先,他确定了小顺口中关于大祭的事全都为真,其次,他问了小顺说的自己曾问过的进士牌坊的事。
到村头,细看了这座进士牌坊,黎渐川才明白为什么在小顺口中的自己会关注这座牌坊。原因很简单,这牌坊虽只有一座,但上面刻的人名却不止一个,而是密密麻麻一大片,完全不同于普通进士牌坊。
按村头大爷的话说,福禄天君在前朝刚降世时,广施福泽,只要是丰饶县的书生,只要福禄天君瞧着顺眼,那至少都是一个童生,童生以上,考上秀才、举人、进士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感念福禄天君恩泽,都想把进士牌坊建在欢喜沟,但欢喜沟是神乡,不宜经常动土,所以当时的皇帝文宗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只修了这么一座足够大足够高的进士牌坊。凡是领了福禄天君恩泽的,都可以来此刻下名字,不再另修牌坊。
“看这个,吴、培、文,这是我太爷爷,前朝最后一批进士,没赶上好时候呀……”
大爷抽着烟感叹。
“谁家祖上还没几个官儿了……”有大妈抄袖子蹲着,不屑撇嘴。
大爷瞪人,大妈甩脸,三言两语间,眼瞅着又要吵吵起来。
如此看着,这欢喜沟倒没什么诡谲神秘,反而烟火气不少。
至于张秀兰和榆阿娘,得到的消息不多也不少。
大爷大妈们只知道张秀兰是老张家大女儿,早年嫁到县城里去了,除非生孩子,不然好久也不回来一趟。上一次回来还是十年前的大祭,她家老娘被选中,办了丧事,她回来哭丧。
言语间,大爷大妈们都不太看得上这位妇女。
榆阿娘就恰好相反了,大爷大妈们对她推崇备至,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她是欢喜沟年纪最大的人,一百八十八岁,破纪录的老寿星,当世人瑞,要真论辈分,在座所有大爷大妈都得叫她一声太奶奶。
但大家通常不这么叫她,只称呼她榆阿娘,这便要说到原因之二,她的身份了。
她无父无母,本名不详,是在一个下雨天被欢喜沟当时的村长从村子附近的一棵榆树底下捡回来的,因此,村里人都称呼她为榆阿娘。
榆阿娘八岁那年,欢喜沟接到神谕,举行第一次大祭。
当时的大祭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引发了神怒。
祭坛碎裂,混沌出现,恐怖的嘶叫与呓语响起,巍峨的神庙好似变成了长着人头的老鼠,金碧辉煌的道观一瞬钻出无数扭曲的触手。
男女娃娃、金银玉石全都变作了臭烘烘的石头,不断滚下,将匍匐在地的信众们砸得头破血流。
但即使是头破血流,信众们也仿佛浑然不觉疼痛,依旧将面孔深深抵着地面,发出虔诚的吟唱。
这吟唱与周遭痛苦的哀叫混合起来,好像一首乐调谵妄畸形的怪曲。
就在这样凄惨混乱的怪诞景象里,年仅八岁的榆阿娘爬上了祭坛,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啸叫。
忽然之间,癫狂平息,所有恐怖的声音与画面都消失了。
“从那以后,榆阿娘就成了欢喜沟大祭的主祭,”一位大妈道,“一直到现在,这事都没变过。”
黎渐川猜到了榆阿娘的身份大概不寻常,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大祭的主祭,还一连干了一百八十年。
“能活一百八十多岁,也是不得了,”黎渐川道,“看外表,看不出她年纪这么大……没人觉得她活得太久,有些奇怪吗?”
大妈老神在在:“也就你们外地小后生觉得奇怪喽。榆阿娘那是得神保佑,大祭主祭,那能是一般人嘛。哎,我娘还在的时候就常议论呢,说榆阿娘必也不是凡人,就算不是神仙,也至少是个半神半仙什么的,我听着就有道理……”
黎渐川旁敲侧击了下红绣鞋的事,却不料得到的答案过于正常。
“瞧见了,刚才我从老张家门口过,张秀兰挺个大肚子,正做饭呢,我一眼就瞧见了,就多问了两句,”又一个大妈抓着瓜子凑来道,“她说是自个儿半路提前发动了,要生产,路上不好生,榆阿娘给了她红绣鞋,能缓缓她的时间,让她晚一点生。”
“那红绣鞋可是在多子神庙开过光的,不是一般的东西。要不说榆阿娘还是心善呢,舍下这样的宝贝,救她一命……”
黎渐川不知道张秀兰对村人说的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她没在路上生产,也穿上了红绣鞋,是眼前的事实。
其中诡秘,暂不可知。
都到了村头了,黎渐川本想直接上小山上,去看看福禄观。
但没想到福禄观与多子神庙都是过午才开山门,就是分别侍奉两位神明的道长和嬷嬷,都不会在上午和晚上上山。
无法,黎渐川只能先在村子里外转悠,找寻鞋底黄泥的来源。
转悠过程里,他也见到了一些明显非本地人打扮的游客,数量不少,但也没他想象的多。
他本以为信仰福禄天君和多子菩萨的人这么多,像欢喜沟大祭这样的盛事,全国上下得有不少人来,可事实上,并没有。这一点倒是奇怪,情报站的大爷大妈们对此也没有太多透露。
欢喜沟确实足够大,以黎渐川边走边观察的脚程,绕到村尾时,已经接近十点半。
村尾有一片乱糟糟的林子,因树木众多,遮蔽阳光,临近中午这片林子里还残留着许多露水。
露水打湿土地,形成了一片片黄泥地。
黎渐川拈起一块黄泥来观察了会儿,迈步走进林子,走了没几步,他便一眼瞧见了一棵树。
一棵尚未开花的绒花树。
黎渐川留意着四周,慢慢走过去,果然在树的阴面角落处找见了几个刻进树皮的正字。
好巧不巧,这正是他续写出的那件强大武器的埋藏地。
但很可惜,那件武器大概率已经不在了,因为绒花树周围一圈的黄泥都有着被翻挖的痕迹。
“谁拿走了它?”
黎渐川检查着黄泥,对方显然有着比较专业的反侦查技巧,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目光最后只能落回自己的双脚。
“会是……我吗?”
第431章 有喜
黎渐川又在村中转过一圈,并于半截山路上望了望。
除去村尾林子里,欢喜沟附近只有村头村尾两座小山上有些黄土地,沾了水,可能会变成泥地。
但这两座小山都没有绒花树。
村尾多子神庙所在的小山只种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村头福禄观所在的小山,种的则是漫山遍野的桂花和金桔,一曰蟾宫折桂、步步高升,二曰金玉满堂、财源滚滚。
若是将鞋底的黄泥与绒花树联系在一起,黎渐川便只能得出一个推论,那就是在进入欢喜沟的第一天凌晨,自己在完全的沉睡中,来到了绒花树所在黄泥地,挖走了埋藏的武器。
但这样的话,便又延伸出了更多的问题。
比如,挖走武器的,究竟是附身自己的某种怪异,还是莫名遗忘了什么记忆的真实的自己,亦或是体内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自己,或某条时间线上的自己——他因某些异常,与现今的自己产生了交错,控制了自己的躯体?
如果是后三者,行事必然也具备自己的某些特质,所以,他们既然已经谨慎地清扫了附近的痕迹,又为什么会在鞋底遗留下明显的黄泥?
是因什么事而忽视了,还是故意的,想要留给醒来的自己看,又或是觉得清理与否,没有必要?
再比如,被“自己”挖走的武器是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续写手记时字数所限,对副本世界的具体情况也并不了解,黎渐川只能着力描写武器的威能与限制,并没有为它确定一个具体的模样,所以事实上,他虽在找武器,却也不清楚这武器到底是什么。
只是他眼下可以确定,自己身上所携带的一切,都与神秘武器扯不上关系。
当然,也不排除“自己”凌晨来到绒花树下时,埋藏的武器已经被挖走了的可能性。
又或者,是有谁趁自己睡着,穿了自己的鞋,来过这里。但西厢房的门窗都是从内关着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假如真是这种可能,行动的必然不会是普通人类。
以上这些,将鞋底黄泥与绒花树情况绑在一起的,可以算作第一类假设,至于第二类假设,就是将这两者解绑,当成完全不搭边的,分别去看。
鞋底黄泥,不是在绒花树附近沾上的,那便只能是村头村尾两座小山上了。初到欢喜沟的凌晨,“自己”悄悄登山,是出于什么缘由?为福禄观和多子神庙,还是其它?
绒花树下的武器失踪,不是“自己”所挖,就只可能是手记主人本人,或自己、手记主人其中之一泄露出了相关情况,引来了旁人偷盗。何时泄的密,怎样泄的密,拿走武器的又是谁?
怀揣着诸多问题与猜测,黎渐川蹲在村中央小超市门口,一边吃泡面,当午饭,一边审视着自己精神体,试图从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但他的精神体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甚至比起刚刚进入游戏时,状态还要好上一些。
黎渐川思考了一碗泡面的时间,决定把注意力从外界扯回一些来,更多地放在“自己”身上。
将泡面碗丢进小超市门口的大垃圾桶,黎渐川溜溜达达,奔村头村尾两座小山而去。
已是午后,多子神庙与福禄观都开了山门,黎渐川蹲着吃泡面时就瞧见不少嬷嬷和道长路过,显然是赶着上山侍奉神明。
他先去的是多子神庙。
进游戏半天一夜,在黎渐川的直观感受上,信众最多、势力最广的福禄天君存在感其实不是很强。某种程度上说,福禄天君与其说是位神明,不如说是道符号,象征着高官厚禄、金钱名利的符号。
世人本就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它,侍奉着它,为它生痴妄,为它诞恶念,为它泯灭人性,为它癫狂自毁。
恰好掌管它的福禄天君受世人虔诚供奉,却很难说世人供奉的究竟是天君,还是它。
权钱名利之内的浑浊,有神无神,大概没什么差别。
总的来说,就是还勉强能算进正常范畴内。
可反观香火稍逊一筹的多子菩萨,却早已与正常二字搭不上边儿了。这位神明不加掩饰地展现着祂的邪性与恐怖,尤其是在生育一道上。
黎渐川搜索多子菩萨的相关信息时,便被所谓的十胎嬷嬷、百胎嬷嬷、千胎嬷嬷内里的含义震了一震。
十胎嬷嬷,即生过十胎孩子后,参加多子神庙的选拔,被成功选为侍奉神明之人的女人。以此类推,百胎嬷嬷、千胎嬷嬷自然就是生育过百胎孩子、千胎孩子,且进入多子神庙的女人。
正常人中,女性生育十胎已是不可思议,百胎千胎,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怀胎一次便要十月,就算一生只坐在屋内怀孕生子,若想生下百胎千胎,也几乎不可能。
时间与女性的身体,都万万做不到。
更何况,如此生育,究竟是在拿人当有血有肉的人,还是在拿人当只会产子的破烂机器?
即使这个副本世界因多子菩萨的参与,在生育一事上有些不同寻常,但凡是对女性生育之苦略知一二的,便无法忽略其中的可怕。
黎渐川对这位相对活跃的多子菩萨没什么好印象,决定先探一探祂。
一路上村尾小山,周遭的游客也变得多了起来。
大家都是熬了一宿才进山的,除精力旺盛的,大多上午都在补觉,下午都睡饱醒了,才纷纷出来游玩。只是人虽多了些,却也仍比不得夏国其它景点节假日的人山人海。
黎渐川在登山路上和一名背包客打扮、明显曾来过欢喜沟的中年男人聊了几句,打探了下,也没得到确切答案。
对方只含混地说,想来欢喜沟参加大祭的人多不胜数,但欢喜沟自有灵性,什么人能来,什么人不能,除神明的意思外,它也自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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