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后随机连线到前男友 第44章

作者:风听我令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甜文 成长 忠犬 近代现代

林静松又往郑千玉碗里夹了菜,他很有技巧,既不使郑千玉的碗里太空,又不会让食物堆得太满,让他不方便吃饭。还荤素有致,根据郑千玉的喜好动态搭配。

他回答郑辛的问题:“自学。”

好好好,这么会聊天是吧?

“郑千玉,难怪我现在叫你出去吃饭都叫不动了,叶森有这个手艺,是不是在后厨上班啊?”他笑眯眯的,语气里有些轻微的咬牙切齿,“不知道在哪家酒楼高就哇?”

想生气,但没有生气的理由,好不爽啊!

有问必答的叶森上线了,他略带诧异地回答:“我不是厨师,也没有在酒楼上班。”

郑辛还没来得及冒火,就听见另外一边噗嗤一下笑了。

郑千玉本来是郁闷又紧张的,叶森做的饭还是一样好吃,但现在吃着都没有以前香了。

他沉浸在童话故事就要迎来结局的伤感之中,并且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哥哥在饭桌上对叶森说话夹枪带棒,但叶森本人刀枪不入。这对话让郑千玉蓦地想起很久之前,叶森和他发消息,当时郑千玉说郑辛昨晚刚上完夜班,叶森问郑辛是不是保安。

这一秒,在郑千玉的脑海之中,对面的郑辛唰地一下穿上保安服,右手边的叶森头顶叮的一下长出一顶厨师帽。

这个画面实在太有毒了,其他两人再也不用语言互殴,因为郑千玉放下饭碗,像想起太过有趣的事情,一时间笑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第46章

郑千玉笑得饭桌上其他两个人都静了。

他笑起来是很文静的, 只是眉眼弯弯,唇抿出一道柔和的弧度。因为还是想止住自己的笑,他稍微拢了手, 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嘴。

但想象是不受拘束的。况且郑千玉是一个真正的盲人,他什么都看不见,根本无从洗刷自己脑海里那种离谱的画面。

他最后笑了几下,像非常开心的样子,终于收住了。

“我、我只是想到好笑的事。”

郑千玉解释了一句。笑意一直留在他的脸上,他又像有些懊恼自己笑得这么开心,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不过, 接下来郑千玉不像之前那样沉默了。他和郑辛谈起自己之前和叶森出去旅游的事情,又聊到他遇见大学生社团,他们做了蟑螂和蜈蚣风筝, 自己还上手摸了,做得很好。

他又转头问叶森当时有没有留下照片,叶森当然不会拍郑千玉和虫子风筝的合影。郑辛道“郑千玉你不要在我吃饭的时候和我说蜈蚣蟑螂这种东西”, 想让哥哥一睹虫子芳容的郑千玉悻悻放弃,他想看还看不见呢。

还好今天叶森今天做的菜分量够多, 没有让郑辛来吃不上三个菜。三人吃完这顿前半截有些诡谲,后半段又归于日常的饭,郑辛还帮忙收了餐桌,最后叶森进了厨房洗碗。

郑辛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久留不得。待得太久他自己也受不了,看到弟夫就烦。

他下楼,郑千玉也跟了下来送他。

郑辛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但下楼的时候他没有直接按到车库,而是按了一楼。

到了一楼, 郑千玉没说什么,拿着盲杖,和哥哥走到外面。

这是一个很僻静的小区,年轻人不是很多,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是很适合现在郑千玉独居的地方。

当郑千玉终于和郑辛提出要一个人住的时候,郑辛是很激烈反对的。他不知道一个盲人要怎么独自生活,即使他已经是一个见多识广的急诊医生。

他不知道一个像郑千玉这样的人,失明之后要怎么一个人生活。

当时郑千玉对他说:“哥哥,如果你一直把我当成一个没办法活下去的人,我最后真的会变成那样。”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看不出是真的想求生,还是要求死。

这几年父母一直在外地想办法填那个天大的窟窿。屋漏偏逢连夜雨,郑千玉的眼睛确诊之后,妈妈想要接郑千玉到身边照顾。

郑千玉拒绝了,他们已经分身乏术,郑千玉实在不想去成为另外一个沉重的负担。

不是没有怀着稀薄的希望到处求医。在首都的医院诊断之后,打听了各种消息,奔走南北的省会医院,曾经也觉得老天不会真的给郑千玉绝路,明明从小到大,他看上去是这样一个受眷顾的人。

最后的最后,还是郑千玉自己说,算了吧。

他的家人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消磨奔波,郑千玉也无力再承受希望落空之后的绝望。那简直是对他全部意志、灵魂的消解。

他对自己说,郑千玉,你接受吧,就这样了。

他和郑辛回了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房子在郑千玉生病之后也卖掉了,想要全力为他治病。这一切都瞒着郑千玉,直到他们搬走,郑辛对郑千玉说,弟弟,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郑辛刚毕业两年,还是实习医生。兄弟二人住在一起的时间很短,郑千玉说他想搬出去,郑辛认为是因为自己没能照顾好他。

他怎么能算有照顾好郑千玉呢?有时上白班,有时上夜班大夜班,有时候回到家郑千玉睡了,有时候下夜班之后,他强撑着不睡,和郑千玉嘻嘻哈哈,说昨晚平安夜,急诊一晚上没来人,他在休息室睡得可香了。

有时候他打开家门,看到弟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郑千玉的盲杖靠在墙边。他的神情有些呆滞,听的甚至不是什么节目,而只是电视里的广告。

郑辛觉得,生活太苦了,太残酷了,太惨烈了。

他在急诊室上班的第一天,死了三个病人。

非常不巧,三个病人里有两个病人经过他的手,其中一个和郑千玉一样大,从6楼跳下来,主任医生在给他急救,郑辛按他嘱咐在旁边协助。

他摸到这个病人的身体,感觉他全身的骨头都是碎的。

郑辛永远记得这一天,这个病人。他年纪很小,心脏停跳了几次,郑辛在他软得很可怕的身体上做心肺复苏,这个时候势必会造成他身体里的更多损伤,但是没有办法,郑辛必须继续按压,帮他的心脏泵血,让他的血能够流经全身,输送氧气。

很多普通人在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里,对心脏正在工作这件事是没什么察觉的。那一刻郑辛感觉自己胳膊都在发软,汗水顺着他的鼻梁流到病人脸上。说实话,他受伤太严重,即使活下来了,也需要有很长的时间去康复,大概率还会有伴随一生的后遗症。

但如果他没有活下来,心跳从此停止,人生到此结束,死亡之后的世界,灵魂是否还有继续,这就不是医生可以解读的了,那将交给宗教或者灵学。

那是郑辛的第一个病人,也是郑辛第一个没救活的病人。那不怪他,也许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定数。

病人的家人是在他宣布死亡之后才赶到医院的,他们围着病床哭天喊地,将情绪发泄在医生和护士身上,痛哭着问郑辛为什么没有救回他。

郑辛很呆滞地说“抱歉”“节哀”。

他去洗手池洗手,主任医生一起,还安抚了他几句,他的语气很冷静,不乏同情。

郑辛问,老师,这里每天都这样吗?

主任医生答,孩子,日日如此。

病人脸上盖着布,从急救室撤走了。

郑辛不是很敢承认,他刚刚在给这个年轻人急救的时候,他手上的动作其实是很稳的,只是他的精神很错乱——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在抢救郑千玉。

可能因为病人和他的弟弟年纪相仿,身材也有些相似。

可能是因为他其实每天都很害怕弟弟会自杀。

这一天郑辛在傍晚时分到家,他带了从饭馆打包的饭菜,买了一些几乎0度的鸡尾酒饮料,为了让郑千玉打起精神来,他和郑千玉说自己上班的第一天,兄弟二人一定要吃顿好的纪念一下。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酒就不要喝了,喝点饮料代替一下。

这一天郑辛左手拎着饭菜,右手是罐装的鸡尾酒,站在家门口——那不是他们以前的家,是医护有住房补贴,他在医院旁边租下的一个两居室。郑辛的两只手都被东西占着,他站在门口把两兜东西换到一只手上,又摸自己的包找钥匙。

还没找到,郑千玉就过来开门了。他拿着盲杖,轻轻击打着地面,转了门把手,把门打开了。

郑辛在极短的时间里收拾了自己的情绪,道:“你不要这么容易给陌生人开门啊。”

郑千玉答:“不会的,我听出来是你。”

郑千玉转身,他的盲杖在身前小范围地探方向和距离,避免打到家具。电视还是开着,在播农业频道,介绍现在季节的作物、花卉和树木。

弟弟走回沙发坐下,慢慢把盲杖靠在自己够得到的地方。但他失手了,盲杖没有靠好,倒在了地上。

郑千玉只好弯腰,茫然地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摸,找自己的盲杖。

郑辛的眼睛啜满泪水,他感到呼吸困难,情绪冲开了闸,但他不能真的让郑千玉发现自己在哭,只好快步走过去,俯下身时泪水一颗颗落到地上,他压低了声音:“我来捡。”

他捡起盲杖,放回郑千玉的手里。盲杖要让郑千玉自己放好,他才知道怎么找到它。

郑千玉握着盲杖坐回沙发上,问:“哥,你在哭吗?”

郑辛怔了一下,郑千玉很聪明,心思又细,什么都瞒不住他。他用衣袖擦干自己的眼泪,含含糊糊地说:“上班挨骂了。”

郑千玉没有接话,也许听出他说的不是实话。

吃饭的时候,郑辛半开玩笑地说:“想转行了。”

他不知道自己有几分认真,但如果他继续这样的工作,郑千玉该怎么办?郑辛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郑千玉说:“你念了这么多年医学院,上班第一天就要转行啊。”

郑辛:“嗯嗯,我发现自己的人生充满无限可能,我要用这个噱头写书,成为作家。”

郑辛从来不是一个悲观的,会倾述自己情绪的人。郑千玉被他满嘴跑火车逗笑,接下来,他郑重地告诉郑辛,他想要搬出去的决定。

在数次拉扯,纠结,劝解,夹杂着是否真的要放弃当医生的零星念头之后,郑千玉最终还是搬走了。他的新住址离医院并不近,但郑辛还是陪着他住了一段,找机会认识了弟弟的邻居老刘,给他留联系方式,如果郑千玉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就这样快一年过去,时间太快,郑辛适应了急诊科非人的生活,郑千玉还活着,并且看上去比一年前要好。

郑辛有时候觉得生活太难,但又不绝人之路,不知道是恶意,还是怜悯。

郑千玉拿着盲杖,用得比之前要顺畅,他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哥,谢谢你。”

他一边慢慢走着,没头没尾地开口道。

郑千玉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要谢谢郑辛,因为郑辛是他的亲人,他了解郑千玉,并尽力给予郑千玉他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郑千玉和郑辛提的要求,每一个都被他态度不那么柔和地实现。

郑辛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有些用力地把郑千玉的头发揉乱了。

第47章

郑辛走后, 郑千玉独自上楼。

黑暗的电梯,每个楼层按钮都刻有盲文。郑千玉刚来这里的时候,要一个个摸那些按钮, 确认的自己的楼层。

更多的时候,碰到一同乘电梯的好心邻居,则直接帮郑千玉按好,只需要他说一声。

郑千玉摸过一些外面的电梯按钮,有许多没有盲文,要辨认金属凸起或凹陷的形状,还有一些干脆是完全无法辨认。独自一人乘坐的时候, 郑千玉只好等着,等到有人来。

回家的电梯,他已经很熟悉了。不再需要用手去读那些盲文, 也不需要再等人帮他按按钮,他知道属于他的按钮在哪里。

但再熟悉,一切始终都是一片漆黑。

出了电梯, 盲杖先点出去,小心不要卡在电梯的门缝里, 郑千玉曾在这里有过失误。要斜斜地出去,确切地点到地上,然后迈开步伐,向右转。

经过长长的走廊, 这个时候不再需要盲杖了。郑千玉稍微将其收到身侧,大概再走二十步,他有数过。因为一直在黑暗之中走一段很熟悉的路,这是一件有些无聊的事情,无聊到一边走一边数自己的步数, 郑千玉也做过不下五十次了。

他的家门在走廊的尽头。

郑千玉从未真正地看见过他现在的住处的模样。一条黑色的长走廊,一扇门——郑千玉会在脑海中为那扇门增添一些光亮,像某些艺术画作,或者动画、游戏里很常见的那种形式。

剩下的就是门后很简单的布局,郑千玉尽量精简家居和物件,使自己更能在黑暗之中清楚地知道,住在这里,他正拥有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