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多情 第25章

作者:浮图 标签: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豪门世家 近代现代

谢暄奶奶比王宝钏强,没有谢老太爷,她还有自己的生活,早在公婆相继去世之后,她就只当自己守了寡。谢暄奶奶年轻时性子木讷不善言辞,年纪越大,却有些怪癖古怪了,很少与人来往——就是对着谢暄、谢亚也没有多少慈爱的,只对长在她身边的大孙子谢昉疼爱有加,只是这大孙子不幸夭折后,她便仿佛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谢暄跨进屋子,便看见东厢房的门开着,门帘收在一边,正对着门口的电视机里播放着一出越剧,老太太背对着他,手里拿着念珠,一边念念有词地念佛一边正聚精会神地听越剧,齐耳短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奶奶——奶奶——”谢暄叫了两声,老太太才回过神,从椅子上站起来,“今天怎么过来了,不上学?”

谢暄将手中的游山器放到靠墙的小方桌上,“今天爷爷七十岁生辰。”

老太太便明了了,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问谢暄日常的一些起居问题,身体好不好,有没有生病,念书累不累,又问他姐姐谢亚的婚事。谢暄乖巧地一一作答,她又从放在五斗橱上的饼干盒里抓出一大把糖果塞在谢暄裤兜里,还剥了个桔子给他吃。等得知车子还等在外头,她便催着他离开了——

谢暄靠在车窗商法,看着手里糖纸都黏在一起的太妃糖,不知怎的,有些难过。

晚上的宴会采取西式的自助餐形式,规模是远远胜于中午的家宴,从谢公馆门口开始一路沿德清路往下一溜儿光可鉴人的名车,虽是深秋,但为着气氛,花园里的喷泉开了起来,公馆内自然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大厅东北角身穿正装的管乐乐团的流畅优美的乐声飘荡整个大厅,穿黑色礼服的侍应生从容穿梭其中,白酒、红酒、香槟酒和果汁的杯子,他们绝不会搞错。人人脸上都是恰到好处的微笑,收获自己想要的。

谢暄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场面,难免不适应,好在他尚算年幼,并不需要他做什么,趁着间隙走出大厅,回头再看那辉煌的谢公馆,好似繁华如梦海市蜃楼。

谢暄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那些热闹便渐渐远了。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并不少,都是差不多与他一般大的少年,或站或坐于谢公馆南面花房的台阶上,谢暄一眼就看到了谢明玉——他不过懒懒地伸着腿坐在台阶上,浑身上下的张狂骄傲劲儿已经直逼而来——

谢暄笼罩在阴影中,听见对面有谈话的声音——

“你这样耍他,不厚道呀,好歹他还算你三哥呢——”谢暄看不清说话的人,但那声音里都是戏谑。

谢明玉说:“我就看不惯他成天一副假清高的模样——”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

谢暄的身子有些僵硬,直直地望着满不在乎的谢明玉。

那个声音又说:“要被他知道了怎么办?”

谢明玉翻了个白眼,“知道就知道呗,还能怎么样——”话完,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他抬起头,正好与谢暄的视线相撞——周围太黑,看不清谢暄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清冷明亮,沉沉的不泛起一点反光——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纷纷望向谢暄,毕竟背后道人是非,脸上有不同程度的尴尬。谢明玉倒是除了最开始惊讶外,没有丝毫窘迫和愧意,目光坦荡甚至有些挑衅,雪白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漂亮得惊人——

谢暄面无表情地垂下眼,转身慢慢地离开——这就完了?一众人有些意外,目光中透出这样一个讯息——这谢家三少性子未免太绵软了吧。谢明玉却狠狠皱起来眉,心情没来由地恶劣。

谢暄和谢明玉算是正式撕破脸,再不摆那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其实说是撕破脸,不过是谢明玉再懒得装那副纯良友好的模样,他做他飞扬跳脱骄傲透顶的谢家小少,遇着谢暄,若是有长辈在场还收敛些,若只有两人,完全当做没看见,两人一个向北一个向南,擦肩而过,谁也不说一个字。对于他们这样的情况,家里的长辈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期末。为了期末成绩不至于在同行之间落得太远,各个班主任开始卯足了劲儿地给学生加餐——原本只有重点班才有的待遇,普遍至了全校,自然惹得怨声载道,可老师自有一套理论体系——无非是辛苦一个月,幸福一寒假——然后积极地给各个层面的学生做考前动员工作——成绩好的,自然一边肯定一边也要适当加以棒子,免得骄傲过头,中游的以鼓励为主,至于那些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也只能视而不见了——

“周南生,老师一直觉得你是咱们班最聪明的孩子了,虽然偶尔会犯些小错,但大体上还是不错的——可是最近是怎么了,老师很早就想找你谈谈了,上课很不专心,作业也马马虎虎,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如果你愿意,可以跟老师谈一谈——”班主任马老师还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还有着没被消磨掉的教书热情。

周南生靠着墙,头微仰着看着门外,一声不吭。

这副不合作的样子将马老师的脾气点燃了,她扯了下周南生的袖子,“老师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周南生压抑着烦躁将脸转向马老师,眼睛却盯着自己的脚尖。

马老师在心里做了个深呼吸,缓和下语气,“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你自己要抓紧啊,你看你这次的模拟考,连班级前二十都没进,这是第几次了,这样怎么考得上七中?我看连普高都危险了——我听有同学说,你最近天天去游戏厅里打游戏,有没有这回事?”

周南生又不说话了。

马老师心里一簇火又燃起来,“学校明令禁止不准去游戏厅,那些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能有什么出息?算了,明天叫家长过来——”

周南生沉默地转身就走,身后传来班主任恼怒的声音——“能说的话我都说尽了,这么一副老油条的样子,看着就憋火——”

“这小孩也挺可怜,他爸爸在他小学的时候就死了,单亲家庭,性格难免乖僻些——”

“问题是,他原本的成绩是完全有希望上七中的呀——”

“其实小孩也不容易,他妈妈是完全不管他的,上次家长会也没来吧,这个年纪本来就最容易出问题,我好像听说他妈要改嫁了还是怎么的——”

周南生没有回教室,连书包也没拿,就翻墙出了学校。

那么冷的天儿,他只穿了件薄外套,冷风呼呼地直往他脖子灌,他缩着肩一个人走在漫漫长街上,像这个时代的孤儿,无处可去。

最后他爬上他父亲出事的那个砖窑,坐在上面望着宽阔的河面吹了一个下午的冷风,直到天擦黑,他才僵着身子站起来——

街上已经华灯初上,空气里开始飘荡饭菜香,经过游戏厅的时候,他习惯性的拐进去——自那次留宿后,他跟蒋哥慢慢混得熟起来,有时也替他看店,晚上就睡在店里的沙发上,他可以在这儿免费打游戏——

谁知他一进门,一条凳子就迎面飞来,他闪身躲开,定睛一看,一个流里流气的社会小青年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台球杆,指着贴在墙角已吓得不敢动的学生仔——“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跟哥哥呛声,胆儿肥了是不是?”

周南生环顾四周没有看见蒋哥,蒋哥对他一向不错,现在这种情况肯定得有个人来处理,他觉得自己有些义务,于是上前,“怎么回事儿?要闹事出去闹!”

他人还没走近,那黄毛就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小毛孩滚远点儿,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

周南生被推得一趔趄,火气上来了,立刻推回去,“你他妈想收拾谁?”

蒋建辉拎着刚买的一扎啤酒和一些生活用品,还没走进游戏厅,就听见里面传出的“打死丫的”“哇靠,牛”之类的声音,他皱了皱眉,直觉出事了,进门一看,果然一片狼藉,屋子最里面围着一圈儿人,有些身上还穿着校服,他认得,是经常来他这儿打游戏的学生仔,再往里,居然发现其中一个打架的主儿是周南生——

他伤得不轻,额角开了花,看着挺恐怖,不过一脸凶狠地提着已经被揍得猪头似的黄毛,提起膝盖就狠狠地顶到他肚子里,“他娘的到底谁收拾谁,以后还敢不敢来这儿闹事?说!”

黄毛被揍得出气多进气少,还不认输,“小王八羔子,有本事……”

他话未说完,周南生撒手,他就直直地往下掉,周南生飞起一脚就踹在他肚子上,“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

黄毛的同伴显然就是个小跟班的角色,这会儿早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吱。

黄毛痛得脸色刷白,蜷缩起身子,周南生还要往上踢,蒋建辉上前,冷声道:“怎么回事儿?”

周南生回头见蒋建辉,叫了声蒋哥。黄毛的同伴立刻上前去扶他,黄毛勉强站起来,一把推开同伴,指着周南生嘴硬道:“狗娘养的,你最后别落我手里,不然……”

他话还未说完,周南生就一个大嘴巴抽过去,“还有劲儿是不是,那咱们再干一架!”

黄毛被抽得差点又摔倒在地,他的同伴赶紧扯着他的胳膊往外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蒋哥说:“等等——”

那人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脚步发虚,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地看着蒋哥。

蒋哥却径直走到黄毛面前,看着那张已认不出原来模样却满含怨愤的脸,淡淡地说:“你若要找回场子,就来找我——记住,我叫蒋建辉,那孩子是我罩着的——”

游戏厅发生这样的事,自然不好继续营业,蒋建辉干脆提早关了门。那黄毛也是打架的好手,周南生额角的伤口看着挺可怖,蒋建辉看一眼,“怎么样,要不要上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