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烂俗桥段
贺慕芳突然怔忡。
——这张枫叶图,好像是……小鱼的头像……
“看够了吗?”
浑身霎时痉挛,遽然失手打翻瓷碟,应地而碎,大卸八块。她不敢回头,头脑空空如白纸,只本能地弯身下去,用手徒然地捡拾碎片。捡起来了,收进掌心,不知该放到哪里。
她渴望能与褚臣交心,却在错误的时间提前触碰到了他的秘密。无人比她更心慌,哪怕是被发现秘密的褚臣也比她淡定。或许从他改备注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决定光明正大地爱,绝不藏掩。
他收起自己的手机,声气平静:“你可以下楼告诉我爸了,我在这等着。”
“我……我……”利锐瓷片划割出手心的血,“我不会说的……”
褚臣愣了愣,旋即问:“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贺慕芳的脸像块浸洗多年完全褪色的布。
既已起了头,不如将一切说开,褚臣抱臂冷笑:“我是不会认你做妈的,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大学一毕业、或者现在,现在我就可以搬出去住,和这个家从此断绝关系。”
迟缓的痛觉终于归位,贺慕芳惊叫一声,放开了手中的碎瓷。
她站起身来,看见褚臣穿着出门的衣服。他本打算洗完澡就去找俞斐,和去年一样。
“我不会说的。”贺慕芳又重复一遍,语气笃定。
褚臣明显不耐烦了,咄咄逼人地盘诘:“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从嫁给我爸的那一天开始,就没资格关心我为我着想!你到底在装什么啊贺慕芳,你到底图什么?!”
“我……”
褚臣近前一步:“说啊!”
“因为我答应过阿欢,会好好照顾你!”
第33章
八年前,他们初二,还很小,放了学不去小卖部也不去公园,去医院。
盛欢越来越容易困,眼睑沉甸甸地仿佛要就此长睡不起,一脉虚弱的血在透析管里蠕爬。
小鱼到点回家学琴了,她苍白地笑,小猪仔,快送他回家。
两个小男孩背上书包。妈,褚臣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门时看见长廊上坐着一位漂亮女人,穿了条蓝色长裙,头发用布花盘成髻。褚臣经过她面前时,她朝他轻轻地微笑,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你好。”
他没有察觉,径直往前走着。只有俞斐在下楼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个女人走进了透析室。
“我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你。”贺慕芳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她要我做的事,我当然要做好。她和你一样,小猪,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其实……其实当年她也不用抢的,她喜欢的,我一定会给她。”
一股血往褚臣额角直冲,真相赫然耸现,出乎各种预料。
贺慕芳低眉敛眼,不再出声,从书桌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木然地收拾着碎片。应该去拿扫把的,可她不敢乱动,尽力缩起身来,把自己藏在床下,仿佛犯下了天大的罪,从此不能再抬头见人。
然后她的视线里多出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止住了她的捡拾。
“对不起,”她听见褚臣说,“我不知道。”
“我也不该说。”
贺慕芳的眼泪砸在地板上,一滩深色的圆点,她的声音悠远又飘忽:“你……你就当没听过,好吗?”
褚臣正要说话,微信语音却又响起,是俞斐,他一回家就急忙忙地要打给褚臣:“我妈好像知道了!”
“我阿姨已经知道了。”
俞斐五雷轰顶。
“没关系的,”褚臣接着电话,眼睛却盯着贺慕芳,“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你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
大谬不然:“小猪,你还小……”
“怎么能不在乎啊!”俞斐在电话那头焦灼,“你这么优秀,前程似锦,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个同性——”
“小鱼,”褚臣突然说,“我想见你。”
然后他站起身,切断了通话。
害怕吗?当然啊。他怕极了这种胆怯,这种敲碎骨头才能挖出来的深爱,血淋淋全是遗憾,随随便便就了结了一生。
贺慕芳追出去,掌中鲜血顺着阶梯蜿蜒而下,追至门口才知外面大雨倾盆,四顾无人,褚臣早已消失在雨幕之中。
想见小鱼。
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褚臣本来就是说做就做的性子,下定决心至死方休,一撑手翻过隔开两家的矮墙。陈玉正倚着门口看雨,只觉眼角有条黑影一闪而过,再看却只有屋檐垂挂下来的雨帘。
俞斐还在尝试拨通褚臣的电话,心乱如麻,一片扰攘中突闻窗玻璃里一记闷响,颤栗之间手机滑落床上,回头看见褚臣踩着石榴树枝,攀在自己窗外。
急切地拉开窗户,让他带着一身春雨湿寒翻进房内,俞斐当即破口大骂:“你有病——”
被他捧住了脸吻住。
如此狼狈,又极尽浪漫。
褚臣全身都是水,俞斐被吻倒床上有若倒入海中,洪波粗莽,巨浪滔天,氧气全被抽去,他目眩神迷,竟想就此气绝,和褚臣一道死去。
——直到门被敲响。